请来的五个瓦匠工原本的计划是做四天半便可完工。可是由于岳富一家的帮忙,再加上岳家姐妹们也从来不闲着,这个小工程三天便结束了。
岳家原本那排摇摇欲坠的枯枝草秸扎起来的篱笆换成了三面结实的又厚又高的砖墙,院外的大门用的是一寸厚的木板,结实的很。屋里的土墙和屋顶也都修葺了一番,下再大的雨也不会再漏。主屋的门窗也都换了新的,那扇樱桃和棉桃合力用泥土封住裂缝的破门终于可以退休下岗了。
院子里原本的小池塘没动,在东头又盖了新的猪圈和禽舍,另外在南墙根下面还盖了一排拳头高的砖基。这是用来放养兔子的竹笼的,家里那没舍得卖的十几只小野兔就养在这里。
完工这日,岳家在院子里宴请各位乡邻吃落成酒。
岳富来回穿梭着,帮着几个姐妹应酬,赵兰在厨房里帮着米桃和杨桃做饭。
丁菊花领着一家子人挑了张桌子坐在那,又吃又喝,有人问她怎不去帮侄女子做饭,她说:“盖院子的时候我天天来帮忙,回家还要忙家里的,天天脚不沾地儿。今儿个院子终于落成了,我还能不好好歇歇?”
那些近邻大多都了解是个什么情况,听丁菊花这么一说,一个个的但笑不语。
文河文海兄弟两个在桌上吃的甚是高兴。文河再过半个月,就要去女方家里请期了,请了期,定了日子,就可以亲迎,正式的娶媳妇成人了。
众位乡邻都是以前与岳贵相好的,还有跟五姐妹关系不错的,纷纷夸着这院子盖的好,又夸杨桃能干,爹娘不在了,不但撑起了这个家,还能再翻新,十足比岳贵强多了。
又有逗趣苗胜的,说他这回可寻了个好儿媳,那么能干。
苗成业年后便回去了,现在他不在桌上,众人没处调侃,也就只能开开自己的玩笑。苗胜但笑不语,神色动作之间尽是满足。
席面直吃到近未正时才渐渐散去。
三婶四婶都早早的就走了,只有大娘赵兰帮着姐妹几个收拾了桌面碗筷,文河文海又帮着把借来的桌凳全都给人家还回去。
文河文海扛着桌凳刚走,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儿米桃不乐意的叨念:“又忘什么了?文海哥做事真是不靠谱,这回有文河哥在,咋的也还要落东西?”说着,上前去开门。
杨桃和棉桃在洗碗,樱桃在打扫院子,核桃则在细心的给家里的那些野兔加草。
听米桃这么说,杨桃笑道:“你这性子真是越来越没有个能压的住的了,开个门罢,也要烦嫌几句。”
话音刚落,米桃就把门打开了,门外站着的却是不是文河文海兄弟二人。
“你是”米桃上下打量面前的人,一高一矮,穿青粗布衣裳,站在当先这个矮一些的,面容似有些相熟。
敲门的不是文河文海,院子里的其她姐妹也纷纷停下手里活计,抬头望过去。
樱桃打量这二人,前面那个矮的,身形又瘦又小,面相尖瘦,绿豆小眼放着精光,一副猥琐男的样子。后面那个身形较高,整整比前面这个高出一个头来,站在他身后显的身形高大落拓,皮肤白了许多,模样算得上是周正美面,虽然也是小眼睛,放在前面那人身上是猥琐,放在后面这人身上,却有种韩风单眼美男的气质。
“吕叔。”杨桃最先认出这二人来,忙起身把手在围裙上擦擦,迎上前去:“快进院儿呀。”
吕叔?吕叔是哪个?这人面生的很,樱桃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也没听家里姐妹提起过。她好奇的再打量二人,难道这是岳家的远房亲戚?可是若说走亲戚,按风俗来讲,他们也该先去大伯家呀,怎的先上自己家来了?
杨桃一喊‘吕叔’,米桃和棉桃也同时反应过来,忙客气的跟着喊,樱桃也跟着喊了一声‘吕叔’,乖乖跟在棉桃身后,免得露出馅来。
“嘿嘿,杨儿,弄的挺不错呀?”当先那个嘿笑着,一边四下打量着,一边走进院儿来,指指他身后那人,向姐妹几个道:“不能再叫我吕叔啦,这位也是吕叔,是我亲弟,吕二石。你们喊我大石叔,喊他二石叔就成了。”
“二石叔。”姐妹几个忙客气的喊了一声。
吕二石却面无表情,像是没听见一般立于他哥哥吕大石身后。
吕大石则沿着进门儿的西墙满院儿溜达起来,一边溜达着,一边笑嘿嘿的点着头:“行啊,行,不错,不错。”说着,扭头看向杨桃:“杨儿,这院子弄的真不错呀。”
“大石叔,快进屋坐呀。”杨桃朝米桃使个眼神儿,米桃赶紧进去去收拾桌子,烧水。
“不啦。”吕大石却摆摆手,脸上的笑一收,从怀里扯出个纸条儿来:“杨儿,你也知道,你爹死前,是跟我合伙买船下海打渔的。现在呢,船翻了,人没了,可你爹借我的钱,我得跟你要啊,是不是?”说着,手指在新砌的院墙上一晃:“瞧瞧这瓦新的院子,想来你们手里有不少钱。诺,先把这钱给我还了吧。”说着,纸条递过来,是张欠条儿。
樱桃瞪大眼,原来这人就是与岳贵合伙凑钱买船,去下海打渔的那个人?再上下打量,看这人猥琐而油滑,绿豆小眼净透着精光,现在又上门来跟几个可怜的遗孤要钱,樱桃越来越感觉岳贵的死并不是偶然。
“钱?啥钱啊?”杨桃微怔,很是吃惊的:“我爹跟您那儿借钱了?”
“这是什么话儿说的?”吕大石嗤笑一声,很是轻蔑的望着杨桃:“你以为你爹哪来的钱跟我合伙儿买船?他跟我借的钱可是白纸黑字儿在这字着呢,上头还有他的手印呢。现在人没了,船翻了,我也往里赔钱了啊。可你爹欠我的钱不能不还呀,是不是?”
“八两!”杨桃别的字不识,大写的汉字还是知道的,她张大嘴,倒吸一口冷气。
“可不是八两。”吕大石伸出一根手指出来,左右摇了遥:“你爹可是许了我年利一成,到现在这事儿正好一年了,加上利钱,该是八两八钱。”
杨桃身形晃了晃,有些站不稳。樱桃赶紧扶住。
“我看看。”棉桃很是镇定的接过纸条去,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面色也有些发白:“名儿是咱爹的字,这指印也应该是他的没错儿。”
“嗨,我说你这娃子,我堂堂吕大石还能骗你们这几个小娃子不成?这纸条儿上千真万确是你爹写的名儿,手印也是他的,你们也不要罗嗦别的了,赶紧还钱吧。我这还有事儿呢。”吕大石不耐烦的挥挥手,回头跟吕二石交了个眼神儿。
“这条儿给我看看。”樱桃觉得有些不对。从姐妹叔伯和近邻嘴里她听得出岳贵是个做事稳重的人,就算他向外借钱,也不可能借下这么多啊,还许了那么高的利钱。若是真借了那么多,那他还不如拿这钱直接给岳贵媳妇治病呢,八两的银子,啥病治不好,还非要跑到海上去冒那个险?樱桃从棉桃手里拿过那纸条儿,刚要瞧清楚,却被吕大石抽了回去。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的尖牙:“即然你们看过这条儿没问题,那我还是收好吧。这条儿啊,可就这么一份儿,若是弄坏了,我可就哑巴吃黄莲,没地儿说去了。”
“大石叔,那翻的船可能再找回来?”棉桃想到这事,便问出来。
大石哈哈笑:“人都捞不回来了,船上哪捞去?那船也有我一半的血本在里头,能捞回来,还能不去捞?”说着,伸出手来,摊开:“快还钱吧。若是今日还不上,明日开始,就又要重新计利钱了。这回可不是按八两算,而是按八两八钱算了。”
赔了八两银子在里头,还能高兴的笑成这副样子?樱桃才不信。可是那纸条儿大姐和三姐都说没问题。她轻轻的捏紧手,快速的想着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吕大石直直的摊着手,杨桃只能干瞪眼。家里就还剩下十来两银子,若是一下子给了岳贵,姐妹几个怎么办?她无助的望向棉桃。
棉桃长长的吸了口气,略思片刻,上前道:“大石叔,我爹跟你终究也是好友一场,我们姐妹几个现在也是没爹没娘,生活困难的紧。您就宽宽手,容我们半日的时间可好?就到明日午时。明日午时之前,我们若凑齐了钱,那就立刻还你,若是凑不齐,午时之后再计下一年的利钱也不迟。”
吕大石盯着棉桃的眼睛使劲儿瞪着,像是在验证她是否在说谎,瞪了片刻,才点头道:“行。咋不行?我这也是没办法,要是我手头宽裕,也就不会来跟你们要钱了。我这人那,就是心软心善。我要是心狠,早在你们爹刚一死,我就上门要债了。”
“是是是,多谢大石叔。”棉桃立即感谢一番:“大石叔,二石叔,进屋喝点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