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样说,三弟与亲家姑娘在一起放纸鸢就妥当吗?”乌承宣说的极慢,声音清浅却有力,一针见血的讽刺道。
乌承业的眸光升起两团怒火,周身却散发着强大森寒之气,似一座快要炸裂的冰山,完全是冰火两重天的存在,就连初忆都有些心惊,这样的他,她从来就不曾见过,明明就要愤怒的摔桌子走人,却还是稳稳的坐在那。
乌承宣倒是习惯这样的乌承业,嘴角依旧是浅笑温润,短暂的沉默,对面的乌承业冷冷道:“这是我的事,大哥似乎管的太宽了!”
乌承宣不以为然的一笑,“很好,忆儿……”不待他说全,乌承业突然霸道的打断,“初忆是我的妻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眼眸深沉的顿了顿,“还有,大哥的称谓也极为不妥,忆儿不是您应该叫的。”
乌承宣的眉梢蓦的一挑,眸底有一瞬冷沉,嘴角的笑意终于隐去,语气也愈发的阴冷,“你不觉得你太武断了吗?有没有问过忆儿,她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初忆的手还被乌承业扣着,有那么一刹那,她感觉他的手紧紧的缩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害怕,害怕?她一怔,他害怕什么?难道是害怕她离开?
她眼里现出一丝迷惑,抬头望向乌承业,黝黑的眸子正深深的望着她,一瞬不错,那样炙热的目光连雪山都能融化,她的心蓦地一颤,就在胸腔狠狠的跳了一下。
乌承业见她并没有说要离开,甚至没能立时开口说话,神情稍微舒缓下来,嘴角不禁上翘,心里暗自喜悦。
“承业,我……我不舒服,好痛!”本来紧张的气氛,被雉落寒呼痛的声音打断,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唇有些泛青,额头和鼻尖上全是汗珠,就算是外行人也看的出是中毒的迹象。
初忆吓了一跳,急急抽出手,起身要去扶她,乌承业却在第一时间将落寒抱在怀里,“怎么了?落寒……落寒你哪不舒服?”
“我看不清你……这里好痛!”落寒紧咬着唇瓣,手按着喉咙似极痛苦,气若游丝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快叫郎中来!”乌承业表现的还算冷静,对着梓林吩咐道。
周围的丫鬟不敢上前,却开始怯怯私语起来,初忆的手突兀的停在半空,缓缓落下,他的眼底有那么浓重的郁色,满满的都是不可言说的担忧,这一切都是在面对落寒时,能说他对落寒没有感情吗?原来是自己会错意,胸口一阵酸疼,该死的,她刚才怎么就被他迷惑了,就应该毫不犹豫的说自己要离开。
乌承业这个骗子,大好机会就这么从指缝间溜走了!
明明有乌承宣这个神医在,可乌承业偏偏要从外面请了郎中来,初忆等人都没离开,郎中为落寒号了脉之后,哆哆嗦嗦的说:“中毒,若老夫没看错,应是钩吻,又名葫蔓藤,能使人消化道灼痛,复视,神经麻痹……。”
乌承业听着皱起眉头,等老郎中说完,沉声道:“能解吗?”
老郎中点点头,“司马大人不必过于忧虑,只需热羊血,灌下去即可解毒。”
这边吩咐人为落寒解毒,另一边乌承业脸色阴沉,若说用毒恐怕莫过于乌承宣,可他为什么要对雉落寒下毒,又是什么时候下的?一丝寒芒在眸底滑过,他不动声色的扫了眼雨花亭里依旧坐着品茶的乌承宣,他居然还没走?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热羊血灌下去,雉落寒没一会儿便苏醒过来,苍白柔弱的小脸楚楚可怜的寻视着,对着乌承业轻若风丝的喊道:“承业……承业……。”
初忆身子一僵,自觉的将床边的地方让出来,乌承业走了过来,落寒伸手抓住他的手,眼圈瞬时通红,鼻腔呜咽的道:“承业……还是让我走吧!我在这只会碍人的眼,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下辈子我定不负君……。”
“别说傻话,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查!”乌承业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有让人心安的魔力,落寒果真住了声,却在下一秒拿眼轻轻扫了眼初忆。
只一眼,初忆不由一震,什么意思?落寒怀疑是她下的毒?她反应过来只觉得脑袋发胀,耳边是乌承业低缓的声音,‘叫雀儿过来。’
“为什么叫雀儿?”初忆只觉得心口涩的要命,他凭什么怀疑她的人?
“我有话要问……”
乌承业还没说完,她一口阻断,“凭什么?你还不如说你在怀疑我!”
“初忆,我没有……”一瞬间他的头也大了。
“没有?乌承业我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我会为了你给姐姐下毒吗?你不配,你在我雉初忆心里什么都不是!”说完她就楞住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
乌承业更是愣愣的僵在那,此刻,他的眼底全是痛楚,转瞬变的冰冷,看着她,一动不动,好看的唇角艰难的蠕动,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好半晌,才缓缓吐出声来,“走!”
她没动,脚像灌了铅,身子似乎都不是自己的,直到他冷沉的低吼,“你走!听见没有!滚!”
是什么让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心像布满云层的灰色天空,低矮的就要下沉,压抑的堵住了胸腔,让她无力喊出声,所有的哽咽都卡在喉咙里,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他整个轮廓开始变的不清晰,可那双冰冷的眸子却深深烙在她心里,她缓缓转身,慢慢迈动步子,一步又一步,终于忍不住,在跨出门的一刹那,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快步疾奔,似乎西厢房到东厢房要穿山越岭一般,必须快一些,再快一些,否则就赶不到太阳落山前离开,几乎是慌不择路,她钻进琼花树海间,靠着琼花树缓缓滑下身子,掩面痛哭。
她觉得委屈万分,乌承业凭什么怀疑她?凭什么?她在他心里就是如此不堪吗?
乌承业,你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她嘶哑的嗓子,不停的哭诉,却不知说给谁听?
琼花下的亭子里,乌承宣就这样怔怔的望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改变,是吗?可他很不愿去深究,有时候体会到阳光的温暖,就会更加惧怕黑暗的阴冷,他推动轮椅,缓缓的转身,声音有些暗哑,“墨冥,推我回去。”
那样委屈的哭声还在耳边,他却不敢去安慰,手里攥着那方丝帕,洁白似雪,下角有艳丽的牡丹,他轻轻摩挲着,手指轻弹,挑落暗藏其中的金钩。
‘有时候,他真希望剧毒刺进他的血液,只是这金钩上淬的钩吻还不足以要了他的命,既如此,那就只有继续活着……。’
夕阳就在身后,他身上有淡淡的光晕,很浅的镀满衣衫,落寞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一端。
*
“小姐,您怎么哭了?”雀儿从西厢房回来,刚刚乌承业将她叫了过去,让她将所有初忆所有丝帕送了过去,回来就见眼睛红肿的雉初忆,正挑帘子往里走,看见她也不言语,直接缩着身子进去。
雀儿毕竟不是很懂人间的事,微挑眉稍,疑惑道:“刚才还好好的……,小姐是在担心大小姐吗?哎呀,奴婢看大小姐现在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说中毒就中毒,根本像是装出来的,小姐没必要担心啊!”
初忆哭的眼睛疼,两边的太阳穴更是一跳跳的疼,嗓子轻哑道:“女人要变理由只需要一个,就是为了心中所爱,我不怪她,真的不怪。”她顿了顿,迟疑道:“一会儿要是问你中毒的事,你也别怪,相信姐姐就算想要留在他身边,也不会昧着良心冤枉人,再说,我也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雀儿把之前翻的乱七八糟的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听见她这么说,蓦地抬起头,随之眼底闪过一抹恼怒,头低下,咬着唇角道:“小姐要为奴婢做主,奴婢没对大小姐下毒!”
她的声音过于冷静,只因初忆头昏脑胀的,心郁不协,没留意到雀儿的异样,无力的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雀儿温顺的俯身一礼,然后退了出去,关好门,转过身去,脸上顿时冷了下来,双眸气焰滔天。
像是决定了什么,她一口气走到房后隐蔽的地方,一道紫光闪现,再看暗处蠕爬出一条桥墩粗的黑缎花斑大蟒来,血口獠牙,一双猩红的眼睛放出两道冷森的光,蟒蛇绕着房梁,蜿蜒爬向西厢房。
西厢房里,雉落寒一直握着乌承业的手,他想抽动,她似乎早就意识到,只紧紧的攥着不松开,抿着唇瓣不肯闭眼睛,望着她,就听她轻柔道:“别查了!伤了你与小妹之间的情谊。”
乌承业面无表情的不言语,眼神有些僵滞,仿佛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落寒委屈的眼圈又氤氲开来,隐忍着不掉下泪来,就算是石头人见了都要忍不住心疼,只有乌承业望着她,目光却不知道落在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