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初忆的手指紧紧抠着玉枕,如果眼光可以成刀,那飘摇的帷幔恐怕早已成为裂帛柳絮,帷幔里安然而卧的男人,也绝不会幸免于难,早已千刀万孔了才是。
可这样的目光,却只能硬生生的移到床榻下那双桃色绣鞋,直把那鞋瞪的四分五裂也难灭眼中怒火。
古人,谨遵礼教,上行下效,忠君重孝,她只记得古人的聪慧,守礼,甚至做好了面对一个顽固木讷的书呆子,不谐沟通的莽夫,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性情难测的主。
雉初忆气闷难消,她大概是忘了男尊女卑的社会体制下,男人生来就有自大的劣性,就比如乌家三少爷乌承业。
因为是女眷的卧房,床榻下特意铺了驼绒的毯子,以防床上的人下来垫了脚,初忆坐在地上气够了,乌承业再没言语,她也渐渐泄了气,一想总不能这样坐到天明吧,干脆挪过玉枕,一着身躺倒在绒毯上,拉好被褥,不消片刻便沉沉坠入梦乡。
不同塌而眠不正和她意吗?她何必跟自己较劲。
乌承业听到床榻下传来均匀的呼吸,微微侧目,眉头难以舒展,若她不是落寒的妹妹,他大可不闻不问,如今却是进退两难,亲疏难分。
翌日一早,雉初忆与乌承业收拾妥当,只等用了早饭便出门,乌老爷备了厚礼给雉家,主子坐的马车后跟着三驾装了满满回礼的小车,三十多个丫鬟婆子亦准备跟着去。
雉家那边也在头天晚上就得了消息,雉镖头吩咐人上上下下的打扫了一番,致远镖局就在西大街,独门独户的大院,前面有厅堂谈生意用,周围的东西厢房供镖师们居住,正中是宽敞的练靶场,雉府后宅便由一条水渠相隔,家眷出门亦不走前厅,只在西后门进出。
初忆今天穿了件桃粉色的裙衫,襟前缀着如意金锁,夹腰的丝带在腹上正中展出蝴蝶结,丝绦就荡在裙裾两边,百褶的彭莲裙,自下而上绣着递进的花样,一走一动渐有如苇荡般曼妙。
厅堂用饭依然是无声无语,只有碗筷轻微碰触的声响,她左手边自然是乌承业,右手边空了两个位置,微远一些还是那七位如花美眷。
早上梳妆的时候她问过雀儿,雀儿说那七位是乌老爷的妾室,而在这宅子里,乌老爷不止这七位夫人,幽丽苑里还有十二个,不过好像并未被嬖爱,是以不得出入厅堂。
乍一听,初忆吓了一跳,怎么乌老爷弄了这么多女人回来,好色也就罢了,如何还有光养着看着却不动一根指头的?
雀儿是随着她进的乌府,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到,只得压下满心好奇。
正吃着,忽然有小厮进来,初忆转头看,是昨天送药箱进来的少年,他在乌承业耳边低语了几句,乌承业眉头微微一蹙,放下碗筷对乌老爷道:“爹,宫里有事,孩儿去去就回。”
雉初忆闻言眉梢一挑,看来她这个夫君不是无业游民,是给宫里办事的人,那今天回雉家岂不是要她一人独往?
乌老爷也皱了一下眉头,缓缓道:“你去吧,回来直接去雉府。”
乌承业应了声转身往门外走,脚步到门口顿了顿,吩咐那小厮,“不用你跟着了,你护送夫人回去。”
小厮明显一怔,随即点头称是。
初忆手里的筷子也随之紧了紧,他既不待见自己,却又处处表现出关心,眼神一时无奈一时愤然,实猜不透乌承业到底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