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偷窃,蹑手蹑脚,虽然是张黑脸,贺垍还是扯过一张遮掩的物什。
关上门,咯吱声在贺垍心中瘙痒,屋内或杂乱或整洁,他完全没有心思观赏,心中一个念头赶快找到那物,抽身走人。
可那物究竟是什么,贺垍心中打鼓,顾老的纸条上清清楚楚写道,那是一张纸,可这纸张是否还在,只晓得在这戏楼的人手中。
范围太广,贺垍是有罪之身,仇人就在门外,是全江州城的香馍馍。白花花的雪花银整整一百两,若是哪个没孝道的便可为此出卖家中父母了,贺垍只是一陌生人罢。
翻翻找找,柜子里妆台上。这里显然是那些戏子的休息室,服饰众多,看的贺垍眼花缭乱,却又不小心看见一支紫檀鸡距笔。
所谓鸡距笔因笔头形似鸡爪而得名,短粗锋利,是雄鸡间战斗的武器。笔头硬劲,所谓如剑如戟,可击可博。
贺垍也曾专研书道,对于这些物什颇为了解,关键是有笔必定有纸张。
果然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檀盒里发现一大堆纸。
却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你也喜欢书道吗?”
首次做着行窃之事,心中忐忑,而今被当场抓住,贺垍早就将老刘头告知的话语完全忘记,呆呆的看着来人。
只见一身穿粗不麻衣,手挎一小菜篮子,头上歪歪扭扭扎着一个妇人的发髻,脸上化作浓妆,郝然就是一个身材妖娆的小家碧玉,可怎样装扮,也掩饰不了眼中的稚嫩之气。
见如此,贺垍果然顺水推舟,“我很早就喜欢书道了,小时候家里没钱买不起笔墨,也没有名师指点。听说街上的郎中,药方子写的颇好,我便想去看,郎中以为我想偷师,便把我赶了出去。后来又听说新来的说书先生是个写字的大家,我便混去听故事,想着瞧瞧那先生的字,可先生以为我要偷看他的密稿,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赶出去。可是我并没有放弃,放牛的时候,拿着芦苇杆儿在软乎的土地上写字,捡柴的时候,用木棍写字,别的小孩儿打水漂的时候,我便用石籽儿在大石头上写写画画!”贺垍有的没的编了一大堆。
那女子打断道:“所以你写字就特别好了!”
贺垍见没有被拆穿,又委屈的摇头,“不,我只是勉强学会了几个字而已,可奈何我喜欢书道,但是我却没见过真正的书道大家的书法,以致于我不得要领,如今我只是想.....”
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女子打断道:“怎么样!我的写的还不错吧!”
贺垍尴尬的点点头,“心想,你完全写错了好吧!小字讲究的是秀丽端庄,成熟稳重,而你这简直就是鬼画符!”
“我就知道我的努力是没有白费的,前几日我写的还是歪歪扭扭,如今我闭着眼睛都可以写出不错的草字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够追上师姐吧!”女子扬起粉嘟嘟的笑脸。
“我知道我写的还不算好,但是我还是见过那些大文豪的字的,如今我的字已经得到了他们几分精髓了,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多大用处,就送给你吧!至于你能从中领悟到多少就看你的了,”女子说的理所当然,脸上带着无邪的笑容。
贺垍不好拒绝苦笑:“要是学会了你的精髓,玉泉山上的老祖宗不得从棺材里面跳出来。”
女子将盒中的一摞纸全都塞进贺垍的怀里。
“黑子你还在这儿磨磨蹭蹭干啥儿呢!马上该你上场了”一个身穿华服,干瘦的老头走来,一把抓住贺垍的手,“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换衣服,你这是要气死我呢!我还以为你又跑到那个角落里喝酒去了呢!”
老头将一套戏服丢给贺垍,一遍将漆黑的木炭抹在贺垍脸上,生怕被衣衫给蹭掉了,“当初要不是看你长得黑,东弭王这个角儿,有的是人想上去演呢!”
贺垍一想,“这不是老刘头给自己擦的吗,这大晚上的都是一脸黑,谁是谁还真没人能认得出。”
只得认栽,按照吩咐行事情。
贺垍哪里会演戏只得将计就计,凑合着演吧!
戏楼上锣鼓喧天,贺垍也跟着走走停停,眼看声旁之人尽皆倒下,又听见那身着华服的主将,“如今你兄弟尽皆身亡,东弭黑子还不投降。”
贺垍哪里知道什么台词只得学着用戏腔回答一句:“想我投降,做梦去吧!我要给我死去的兄弟报仇~”
台下之人皆称好,搞得贺垍摸不着头脑。他不知台下班主心急如焚,“这个该死的刘黑子,台词忘了,剧情也忘了吗?”
那华服拖着长音:“如此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那人拿着长戟,贺垍手拿双刀,虽然有别于真兵器,但这家伙好像真能伤着人,楼台上的人纷纷下场。
楼台下班主疯狂打着暗示,“这黑子莫不是又喝醉了,在楼台上发酒疯。”
贺垍虽然也是看见了,可他根本看不懂呀!心中苦笑只得跟着演下去,反正这唱戏只要台下的人热闹了就没多大事儿。
“东边大耳,破我山河,多少儿郎死于你铁刃之下,多少妇孺受你侮辱,如今我秦家三郎便拿你项上人头,祭奠这些惨死的亡灵,愿魂归故乡。”
贺垍扮演的蛮夷大王只得顺口接道:“说的好听,花花世界,强者为尊,芸芸众生,胜者为王,我这就送你去见你的父老乡亲。”
对面那人手中的姿势变了,手中战戟如切如磋,上劈下挑,行云流水,一点也不像花架子。
贺垍伸手早已不同往日,多日来与满意相互切磋,应该说单方面被殴打,可贺垍被打中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若是平常人更别说能够碰到贺垍一根毫毛。
左闪右躲,双刀相护,还是被一竿子狠狠的打在肩背上,贺垍不知晓为何眼前这人会下如此重手。
他现已是半步武者,若是真正的刘黑子吃了这一棍子还不得单场吐血。
见着这个大反派被打倒在地,台下之人尽皆鼓掌,“好!打死这个蛮子。”
他本想演两场,然后装死,功成身退,可这人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枪出如龙,再次往贺垍逼过来,泥人也有三分颜色!
贺垍再次避开双刀又劈过,那人一愣神,显然没想到贺垍还有如此身手。趁其不备,贺垍一脚将那人震退三步。
两人好像拼出了真火,台下之人看来,两人的打斗可谓是如火如荼,你来我往。
老刘头虽然站的远远的,可台上的贺垍他是万分熟悉的,此刻他是心急如焚,“你说你个通缉犯偷个东西,还光明正大的跑到楼台上耍花腔,这不是找死吗,台下那么多张眼睛,都跟狗看那啥一样,真是嫌命长,”老刘头摇摇头好像要不要考虑先走一步。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霍麟虽然场场都不缺席,可他本意不是为了看戏而来,只是觉着这唱戏的面熟,也没真当回事儿。
懂行之人便称,这戏不能一成不变,偶尔改一改颇有另一番味道。
看台上之人身姿矫健,赵唐乾仍是微笑,好像别有一番深意
几个回合下来,贺垍虽然还是被压制,但并没有吃什么大亏,戏袍被戳出几个口子皮外伤都算不上。
贺垍纳闷了,他与这人素不相识,这人就像长着第三只眼睛,一眼就将它看穿,而又不当面插穿他。
贺垍也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意图不明,若是贺垍倒地认输,那人直接上来一棍子打死,贺垍只怕得撒手人寰了,台下之人只怕还得欢呼,“此地不宜久留,得想一个脱身之法。”
贺垍故意露出一个空挡,那人果然顺势一掌。贺垍无心抵抗,借力飞出楼台,往人群中倒去。
贺垍如泥牛入海,哪里还有那东弭的大王,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花衣裳。
台上之人果然大吼,“父亲,母亲,孩儿为你们报仇了!”
鼓乐奏起,台下发出浑天掌声,人们赞不绝口。
“这么精彩的打斗,十文钱花的值。”
“以前的打斗,舞刀弄剑的,像是小儿过家家一般,如今这般才是真功夫,看得我酣畅淋漓呀!”有人感叹。
霍麟无精打采,美人下场他就已经兴趣缺缺了。
刘思义轻声在贾明珠耳边吹着口气,“夫人夜深露重,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身子骨硬朗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你和小倩,一个风湿骨痛,一个弱不禁风,还是早些休息较为妥当,”饶是贾明珠意犹未尽,也还是顺从了。
赵唐乾始终保持微笑,对着身旁的赵英承使了一个眼色。
赵英承一吆喝:“班主,看赏!”
瘦高的班主呈半蹲之势,赵唐乾袖中丢出一锭雪花银。
班主稳稳接住,埋头暗喜,“这分量恐怕得十两之多,”口中称道,“谢府正大人。”
常依弄身披戏服,手抱头冠,直冲冲进了后堂。
女子早已换好平常装束,只是这妆容比起那商家妇人少了几分俗媚,多了几分俏皮,身材娇小,黑色素裹就像一只春天的燕子,“师兄,你这样子是怎么了?”
“师妹你可看见那刘黑子了?”
女子诧异,“他不是跟你在台上唱戏来着,怎么问起我来了。”
班主一脸笑容的走进来,“今天你和黑子演的真好!府正大人一高兴呀,赏了好多银钱,得来的银子也是昨日的两倍,我决定要好好奖赏你和黑子,对了黑子去哪儿了?”班主大喊,“黑子!黑子!”
桌底下一直蜡黄的手拉住了班主的裤脚。
班主被吓一跳,下意识往里面踢了一脚。
“哎哟!”
见人出来,班主看着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蒙着眼的刘黑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