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诸人坐定,便一齐望向了范栗,他是今日的主角。
堂下要被殉丧的人,不止范栗一个,但殉丧的规模,就看范栗与左伊的交锋。
范栗是左棠指定要殉丧的人,众人都清楚,若是左伊安排不定范栗,到时候殉丧的,便只能选那么两三条小鱼,坐在堂下的外臣,便几乎都是安全的。
若搞定了范栗,则在座的,左伊想叫谁去殉丧,谁就要去殉丧,左伊提的名字,自知必死范栗都会支持。
反正范栗要死了,堂下座的外臣重臣,为了范氏起见,范栗必然是能拉下一个是一个。倒是范栗的亲信,他会保一两个,施恩。
“念!”
见范栗准备起身,左伊便对偈者说到。
偈者听令,便从袖口掏出一块丝绸,大声念诏。
所有人便又重立于堂下听令
“令曰:
予一人年幼,父伯新丧,方归于左都。
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予一人虽不慜,亦知孝道之大,而此生二十载,常不能侍奉父前,何其悲也。
逝者长眠,而生者缅怀,予一人欲于父陵前结庐,移居奉父。
此天地人伦也,尔等外臣毋要多言,阻吾孝行。
行孝难理事,予一人所忧者,唯国民十万。
尔等臣等,当三年如一日,如予亲在,勤勤恳恳,保吾国,安吾民,方不负予之望也。
吾奉孝也,继位即行,诸臣各安其事,毋有乱者。
左伯十六年五月十三日世子令”
偈者话音一落,众人已经没时间多想这诏书里面表达的意思,连忙躬身作揖:
“世子,臣等认为不可啊!”
“吾行孝奉父,有何不可?”
这事一人从立着的群臣中走了出来,站在众人前面,回答道:
“世子殿下,你是左伯钦定,天子认可,将要继任左伯位之人,左国事无巨细,要靠世子独断,若世子守孝三年,难理朝事,这,这诸事如何决断呀!”
这人是左国的司寇,掌刑罚,名叫任鄙,是任氏的弟弟,左伊的舅舅。
堂下又出来两三个人,一齐劝到:
“是啊,世子,国可无臣等,不可一日无君,君位久空,容生大乱,望世子三思!”
“望世子三思!”……
“望世子三思!”……
“望世子三思!”……
左伊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行呐,你等毋要再劝了,予不在之日,朝中大小事由国尹和各司职之主议定,到时候我请老夫人垂帘听事,不没那么容易动乱。
这些日子,予未从王都归来,你们不也是做的挺好么,往后照常就是。”
“这,世子殿下,之后我们便要给大王殉丧了,若你不在,将左国交于一群几无经验的令尹和司职,这该如何是好?”
范栗对左伊的回答并不满意,只有真正理国,才知道左国事儿有多么多,便又出身问到。
“我何时说过你们需要殉丧了?”
“这,下臣殉丧,不是伯爷遗命么,世子殿下……下臣也请求给伯爷殉丧,下臣愿意继续跟随伯爷,前往另一个世界。”范栗说到。
乘着得到了发言的机会,范栗便将他最开始准备起身想说的话,一并说了出来。
范栗也知道,自己的势力真的是树大招风了,若还待在令尹的位置上,必然要和左伊争权夺利。
他赢了,便还要一直斗下去,输了更惨,身死家灭,反正因为天子在位,范栗也不敢夺国。
与其这样,还不如自请为左伯殉丧,反正左伯有这一个遗命,而新任的左伯,见到自己这么识趣,也会给自己留个人情。
在左伊这话出来之后,堂下便议论纷纷了,啥情况,左伯遗命,左伊这是不想执行?还是迫于范栗势大,不敢执行?
若不是先有个自请去左伯坟前,给左伯守孝三年的诏令,怕不是会跳出来一群人,在堂前指责左伊不孝了,他们就是逼,也要把范栗逼死。
好在范栗也识趣,也请给左伯殉丧,堂下这些人才没有行动,继续看着事态的发展。
有几个范栗的属下,已经面露笑容了,本来还怕树倒猢狲散,而新任左伯胆怯的不敢砍树!
还自请不理政事三年,他们前进的机会来了,一个垂帘的老妇人,又能起啥作用,到时候还不都是令尹说了算。
哈哈,三年,三年过后,怕不是左国上下,都会只知有令尹范,而不知左伯伊。
在范栗自请殉丧的话说出来后,左伊意味深长的望了范栗一眼,老狐狸了,一有风吹草动,便迅速做出来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应对。可惜了,本来还想套路他一轮的。
“念诏吧!”
左伊没有理会堂下众人的反应,对偈者说到。
在来大堂之前,左伯便让人把诏书都写好了,也告诉偈者先后念诏的顺序。
“令曰:
予一人年幼,父伯新丧,方归于左都。
归国之后,始闻父伯遗命,令左国尹范姓栗及一众司职殉丧,于阴土佐父伯。
然孝道之故,予欲庐居三载,不能理事,若诸位重臣殉丧,则新任者少行缺历,又无予统领,难付大事。
且夫诸臣工,皆国之贤者也,为父伯所重,受理国事,若今日随父归去,便无一二能者佐予。
故虽父有遗命,然国新立于蛮荒,时刻皆生死存亡之秋,唯其能者,能安境保民,予所需也。
予便请诸臣工,暂歇忠父伯之心,逐父伯远行之行,留国佐予,此众望也。国之幸哉!予之幸哉!
父伯所往者,阴土也,晦暗不知朝朔,轮回亦无春秋,昼夜颠倒。所居者,皆魂也。
故予请诸位臣工,殉丧以陶俑替之,白日肉身佐予,安保国之心,深夜魂体归俑,行效父之行。
但使诸臣体悟予一人之心,不负予望,不负众望!
左伯十六年五月十三日世子令”
这便是今日宣读的诏令,左伊还没有继位,所以发的也还是令,按理是没有法律效应的。
不过这种处置方法,所有人都接受了,也就不在乎这一点出格的地方。
等掌握玉玺后,还会补发一份诏书,通传天下,才算正式生效。
至于其他殉丧的事,左伊也一概下令,让人去制止了,令和堂上诸人无关,也就不在大堂上宣读。
这个令可算得上语出天惊,一宣读,场面就安静了下来,直到令读完许久,场上依然无人开言,所有人看左伊的目光都不同了。
将两个令联合起来看,诸臣都看出了左伊的勃勃雄心,也左伊大气又老辣的处事风格。
范栗势大?左伊不怕,退三年,再出来,便奠定了鼎胜利,范栗还要感激他,因为他救了范栗一命。
根本不用阴谋算计范栗,不需要想方设法把一些难以制衡的送去死,换成一些好掌控的。
而且这个举动一传扬出去,举国上下的心都被左伊收复了,外臣不管多大的势,在左伊面前都只能是乖乖仔。
“怎么说……”一个司职的有些没想明白。
“你想,世子守孝三年,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呢?不可能,他必然会搜集场上那些大人的执政偏颇的地方。等世子守孝归来,哪一个敢反抗世子?就不怕……”另一人回答到。
“世子那时候也不会有多大的势力啊,甚至势力比今天还会不如,他怎么敢……,不怕这些个大人反抗么?”
“并非如此,你想想,左国上下都知道,世子为了范栗这些人,连掌权都放弃了,为父守孝三年。
所以到时候即使世子摔黑料出来,其他人也认为,是场上的大人治国不公,而不是世子为了掌权,栽赃陷害,打击报复。
你听听世子是怎么说的‘予一人所忧者,唯国民十万。’、‘尔等臣等,当三年如一日,如予亲在,勤勤恳恳。’、‘保吾国,安吾民,方不负予之望也。’、‘但使诸臣体悟予一人之心,不负予望,不负众望!’。
到时候场上这些大人,被世子拿下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负了众望,若你是大人,你会让别人这么想么?”
“不会!不会!”
“对的,三年守孝,世子德行高洁,左国上下也是赞誉不断,如此有人望,有手段的世子,你敢反抗么?”
……
“世子,我等执政议事,不知如何执行?”
场上静了良久,司徒才问到,两诏的后续影响,他也想清楚了。
司徒是掌管农人和土地的官员。
“令尹、司空、司徒、司士、司寇、司马上前”
“臣在”
随着左伊点名,这六人横排立在了堂前。
“国中大小事,你们六人商议处置,商议不能决,意见相左,一人一票票决,若票决依然不行,则请老夫人决定。这样,你六人,就立一个议事阁罢。
今日余下的事,便按照这个方法商定,处理完毕,将结果呈报给我就行,我先离开,你们议事罢。”
说着,左伊就带着自己的偈者,往后院走去,殉丧之事已经完毕,但怎么发展左国,还是千头万绪,左伊还得好好静下心想想。
“世子!”
走到门口,范栗便叫住了左伊。
“老臣叩谢世子活命之恩!”
范栗两泪纵横,向左伊拜到。
谁又想死呢,范栗此时还不到五十,命长的话,还能活几十年呢。
“臣等叩谢世子活命之恩!”
在所有人的跪谢中,左伊离开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