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沼泽般蠕动着,吞噬着这片空间的一切。
暗红色的血,从赵一航的发梢中滴落,溅在乳白色的瓷砖上,早上打理好的发型,此时已缠绕在了一起,散乱的披在头上,涣散的眼神中隐隐有着悸动。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有一个恶魔此时正狰狞着掐住他的喉咙,他摁着自己那不断起伏的胸口,努力地想让自己那如击鼓般跳动的心跳平复,可不知为何,望着眼前的黑暗,那心头的悸动依旧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赵一航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战栗地手支撑着自己不从沙发旁滑倒,抬头望着那被黑暗吞噬的天花板,他忽然间感到一丝悲哀。
自己只是去上个厕所,哪知等他再次打开门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已截然不同,本应狂欢的人们消无踪迹,本该沸腾的音乐归于寂静,黑暗如幕,掩盖了一切的一切,他茫然地在走道中前行,思绪像是被剪刀剪成了碎片。
这似乎是赵一航的一个特点,每当有突发状况的时候,他总会思绪乱飞,像是柳絮般,等事后自己回想起来,却记不起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突然间,一道细微的说话声悄然从舞池中传来,重新将赵一航的思绪聚拢,似乎有两个人再争执着什么。他有些惊喜,毕竟在这阴森诡异的地方,找到同伴总会有安全感。
可没等赵一航开口呼喊,一道破空尖啸声骤然炸响,仿佛是从赵一航耳边掠过一般,刮起的劲风磨破了赵一航的耳朵,紧接着一声擂鼓般的巨响,就在赵一航身旁的墙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窟窿,飞射的碎石如机枪一般向四周扫射,没等赵一航回过神来,一颗拳头大的石头带着一道劲风猛地砸在了赵一航的后脑上。
晕眩,剧痛,迷茫,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一航才悠悠醒转,视野重新被黑暗所笼罩,此时的他已不再那颗巨洞旁,似乎是被那颗碎石砸飞了出去。
望着那个窟窿,宛如一只狰狞的巨魔正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漆黑深邃,仿佛有着一股腥风正从那窟窿中刮向赵一航。
赵一航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墨绿色夹克,那是戴尘在前几天带他去逛街时买的,牌子据说是一个名声不错的中端品牌。本来赵一航是不想买的,可奈何架不住戴尘和导购员的炮轰,无奈之下只能脱下自己那身黑色兜帽外套。
“你那身外套年纪估计都有你一半大了吧。”戴是这样评价的,“这件外套我可是看了好久的,听我一个叔说,这是这品牌质量做得最好的,价格还不贵,他自己都想买一件。”说着,他还颇为得意的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肚子。
风,若有若无,沉闷地声音,似乎在低吟;缓缓拂过地上碎裂的大理石,带起一丝淡淡的凉意;而在另一片被沙发围绕的空地上,有着两道人影正对立着,其中一道略显健硕的身影正擦拭着手中的一副刻着蔷薇的眼镜,抖着脚的同时,还吹着口哨。
“维多利亚小姐,你就这么想跟我,在这夜黑风高,寂静无人的夜晚交流吗”苏景雨望着不远处的那道俏丽的身影,无奈地道。
“怎么?堂堂蔷薇王座先生,莫非是怕了?”那道俏丽的身影淡淡一笑,尖锐的声音中仿佛有着某种媚意,“还是,先生您不行啊?”说着,身影发出一串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怎么可能,我可是号称一夜七次郎的男人。”苏景雨哈哈一笑,“要不你在原地等我,我先回总部提交下任务,再回来跟你交流交流?”
“这可不行啊,蔷薇先生。”维多利亚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金黄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精芒,“因为你的任务可正好是我的目标啊。”
苏景雨正擦拭眼镜的手猛地一顿,有些无奈地侧头看了看狡辩,那浮现着淡淡人影的黑布袋,轻轻将眼镜固定在了鼻梁上。
“何必呢?就为了你们那狗屁不通的理想?”苏景雨幽幽道。
“男人,你不懂。”维多利亚此刻周身隐隐响起破空的嗡嗡声,“那是我们还有勇气活在这世上的原因。”
下一刻,维多利亚的身躯陡然消失,可耳边的嗡嗡声却越来越响亮,仿若是虚空中敲响的战鼓,似乎有着无数的虚空生灵在呐喊,迎接着他们女皇的回归。
“还真是一群疯子。”苏景雨叹了口气。
刹那间,苏景雨的双眸刺出一道红光,翡翠般的的浓绿在那副蔷薇眼镜上蔓延开来。一道道青筋炸起,如虬龙盘绕在他的手臂上。
他猛地下蹲,巨大的重压掀起一片片沙尘,洁白的花岗岩地被震裂开来,苏景雨的身体微屈,坚毅的面孔闪现着某种疯狂。
“来吧,我赶时间。”苏景雨弓起了身子,勾起的嘴角像是在笑着什么,“塞维尔那家伙一个人可干不过那变态。”
话音未落,空气诡异地开始扭曲起来,像是荡起涟漪的湖水中,有着某种噬人的毒蛇,正睁着那双猩红的竖瞳盯着湖面上美味的猎物一般。
一股凉意自苏景雨的感知中陡然涌起,如针灸般刺痛着苏景雨的神经,他知道,那是被隐没于黑暗中的捕食者盯上的预兆,冰冷且未知,总会让猎物的神经于恐惧中衰弱。
可奈何,苏景雨并不是猎物,而是同样经验丰富的猎手!
散漫与慵懒渐渐从苏景雨的眼中淡去,转而代之的是严肃与凝重。不同于那寂夜中的暗藏的杀机,苏景雨体内涌动着的更像是火山即将喷发时,那隐没于其中的狂暴力量与炽热气息。
突然,一道墨紫色的弯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景雨身旁,散发着的冰冷气息中带着毁灭的波动,像是在空中撕开了一道墨紫色的裂缝,眨眼间便斩向了苏景雨。
而在那道弯月临近的那一瞬,苏景雨的右拳仿似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隐没于皮肤下的青筋陡然暴起,如蛟龙般腾起将右拳缠绕,却又像是铭刻着某种远古的符文,正散发着奇异的红光,以及那惊人与磅礴的力量。
没有丝毫犹豫,那只右拳带着独属于力量的狂暴,迎着那充斥着毁灭的弯月轰然撞去,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在苏景雨心中响起的低吟。
念律·血焚
下一刻,气浪卷着无数的沙尘,宛如一群癫狂的猛兽,自撞击中心向四周肆虐开来,将周围的事物统统撕裂。
而在战场不远处的一个墙根处,一个青年颤颤巍巍地缩成一团,望着那对不知在说些什么的男女,腿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般,不住地战栗着。
赵一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猎物看到了猎手一般,恐惧如海一般将他淹没,他想立刻马上,不再耽搁一分一秒地远离这是非之地,可望着身前不远处那黑布袋中裹着的身影,那熟悉的身躯,却又如定身符般将他定在原地。
“你个猪头,你说你自己玩完赶紧跟着大部队溜不就完事了,怎么就被人抓起来了呢?让你别来这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你不听,现在可好,估计被人绑走卖了还是拖去卖肾卖肝你都不知道。”赵一航嘀咕着,哀怨的语气中仿佛要把他口中的那个“猪头”真正打成猪头才肯罢休,可布满擦伤的手臂却仍旧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向那滚落在一旁的黑布袋缓慢的挪动着。
汗水淌过赵一航的鼻尖,滴落在那殷红的绒毛地毯上,之前被那发子弹震出的后遗症似乎仍没有消除,耳边不断回想着那讨人厌的嗡鸣声,赵一航已经听不清那一男一女究竟在对话着什么,疲惫的身体仿佛压着巨石,重若千钧,眼中倒映的,只有那不断接近的被黑布袋包裹着的,熟悉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有几十秒,又似乎已有数十年,赵一航终于安稳地蹲在黑布袋前,他长舒一口气,一把抓住那裸露在外的脚踝就要往外扯。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巨响在赵一航的耳边炸响,他的心猛地一颤,不等他弄清楚情况,一股气浪便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赵一航脸上的喜色陡然一滞,下一刻,气浪如重锤般狠狠地撞击在他的胸前,将他击飞。
那沙尘弥漫的空中,只余下那一抹血色,在空中孤零零地飘荡着。
......
鲜血自空中坠落,在撕裂开来的大理石地上,破碎成一粒粒猩红水晶,闪着冰晶色的光芒。池田佑介踉跄地蹲在地上,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可怖血口将他的左胸斜上方的位置洞穿,一颗颗冰粒空中飞舞,将周围的组织冻成一块块冰坨;然而在池田佑介的感知中,却有一股灼热的气息在内部肆虐,如一团焰火,正灼烧着他的血肉。
“不错啊。”池田佑介缓缓站立,操着一口浓烈的日式英语说道,“看来这几年你还是有点进步的。”
塞维尔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意识模糊地支撑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斜切在塞维尔身上,几乎要将塞维尔斩成两半,血似溪流,将塞维尔浸透,在他的身下形成了一个殷红的血泊。
“休养了这么久,你还是如当年一般。”塞维尔捂着伤口,咳着血道,“没想到这次居然是你带队,怎么,区区一个普通的少年都需要你亲自出马了吗?”
“他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池田佑介摇头道,俊朗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淡漠,“看到我来你便应该知道,这次对局,你们已经输了。”
灯光明灭着,在两人的面庞上闪烁,密闭的空间中不知何时刮起了微风,卷动着空中被打散的细尘,池田佑介望着不远处的那个披散金发的青年,不久前似是老友的戏谑消失不见,眼眸中有着一道冷冽飞逝,恍惚间像是那把溅血的太刀上刺出的寒芒。
“放弃吧,你并没有要为此付出生命的必要;毕竟,你我这类人已经不多了。”池田佑介冷冷地立在黑暗中,银光闪烁的太刀显得有些刺眼,他没再说话,就这么看着塞维尔,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知道吗,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有过一个梦想,就是攀上阿尔卑斯山的顶峰,去看看那里的风景,带着我的家人。”塞维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拄着那把巴雷特重狙,立起了身子,仰着头,说得很慢,像是有些力竭了,“我一直努力着,拼命学习有关攀岩登峰的知识,攒着钱,想着终有一天我的脚印会出现在阿尔卑斯山的山峰处,在雪地里打滚,玩耍。”
“拖延时间吗?那又能如何呢?”池田佑介自信地笑着,丝毫不介意塞维尔想利用这点时间做些什么。
“说真的,有时候你的这种自信,我很喜欢。”塞维尔忽地咧嘴一笑,紧握巴雷特重狙的右手猛然抡在了身前,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一道明亮的火光带着一声轰鸣瞬间刺破了黑暗,将空间扭曲;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在池田佑介的眼里仿佛慢动作一般,下一刻,一道更为明亮的银光划破天际,猛地斩在了那颗子弹上。
高速旋转的子弹在刹那间被一分为二,从池田佑介的发鬓两端掠过,隐没在了身后的黑暗中。
与此同时,塞维尔没有丝毫犹豫,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将手中的巴雷特重狙全力甩了出去,借着以此获得的反作用力,如一只矫健的猎豹向身后弹射而去,丝毫不在意自己本是一副重伤的身躯。
此时的塞维尔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来正面硬碰这位曾领导过一整个执行部的恐怖人物,他甚至扛不住来自池田佑介普普通通的一刀。可他也无奈,谁让他是离摆渡人最近的人呢?
然而他感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如今池田佑介在他这里,可目标却不在这附近,他可不相信池田佑介会这么任由自己拖延时间,那只能说明一种可能:他并不是单单一个人!
这就让塞维尔惊悚了,作为曾经一度叱咤风云,又是统领过一整个执行部的摆渡人,他从不屑于与其他人一起执行任务,这是他的一个怪癖,也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但是现在他竟然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和别人一起组队,这几乎意味着这件任务的重要程度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至少以他对这个任务的了解,远远达不到那种重要程度!
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果断地拔腿就跑,他需要时间来思考,他需要拖延池田佑介的时间,至少不能让他那么顺利地与他另外一个队友汇合,那一发子弹并不是为了期望能击中池田佑介,以他如今展现的实力,这甚至无法让他动一动眉头,他只是为了存乎其间的一息的生机!
“逃跑,吗?”池田佑介默默地望着那急速远去,消失在沙尘中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一丝不解悄然萦绕在脑海中。
忽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双手摸向自己的身后,那本应悬挂在自己脑后的无线电,此时已断成两截,孤零零地在空中摇曳。
“啧,没想到在这种细节上被阴了一道,看来下次得去换个更高级的了。”池田佑介自嘲地一笑,缓缓收起了太刀。
“可惜啊,有时候现实往往总是比想象中的残酷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