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间最难测的是人心。连造字的圣贤也有同感。这不,他专门造出“居心叵测”这个成语,表示了对这个问题的无奈和惶惑。人心难测难在何处呢?因为人会伪装,会变化,大奸若忠,大盗若良。他们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巧妙地把自己的真实面目包裹得严严实实,以假象蒙蔽于人,以伪装取悦于人,专投人之所好,专拣好话说,专寻痒处挠,百般逢迎,逗得对方心花怒放,待到获得信任后,反手就是一刀。
伪装是获得信任的前奏,过程相对比较短。为了告诫人们提防这种用假象蒙人的伪君子,人们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又总结出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嘴上一盆火,心里一把刀”、“嘴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诸如此类的谚语,编出“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等寓言故事,告诫善良的人们要识破伪君子的假象,不给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以可乘之机。可是人们往往耐不得久,又缺少孙大圣的火眼金睛,对邪恶缺少应有的防范,况且人大都贪图奉承,喜爱吹捧,喜欢占便宜,喜欢不劳而获,渴望意外之福,这是人性的弱点。奸人往往洞悉人性的弱点,专门研究人性的弱点,专在人性的弱点上下工夫,投其所好,挠其所痒,一番甜言蜜语,一番奉迎拍马,施一些小恩小惠,推心置腹一番,就使人定力全失,飘飘然起来,往往被吹捧得心花怒放之后,原有的一点防备之心也随之烟消云散,不但不加防备,还生出“天下识我者唯君也”的错觉,引为知己,生出相见恨晚的感慨,言听计从,乖乖地入了骗子的圈套。奸人一看被拍者飘飘然,心里不觉暗笑,犹如狩猎者看见猎物进入了精心设计的陷阱,渔夫看见浮子乱动,知道那是鱼咬了钩,下一步,就该拉起钓竿,开始收网了。于是,奸人从委曲求全到原形毕露后的恶行,被骗者上当后痛心疾首的控诉,社会的愠怒,舆论的声讨,道德的谴责,不绝于耳,充塞着历史缝隙,充斥着中外历史。
奸人看中了你,要想算计你,首先要取悦于你,讨好于你,顺从于你,馈赠于你,知心于你,使你忽然间多了个推心置腹的密友,多了个善解你意的红颜,多了个处处以你为中心,围绕你转圈圈的铁心幕僚,你的喜好成了他热心关心的焦点。“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谋略在这里得到了卓有成效的复制运用。当然,他首先要把自己伪装起来。
伪装,这一朵邪恶之花虽为道德和正义所弃,然而却有很实际的功用,并且立竿见影,百试不爽,只要稍加翻新,变变花色,就能照用不误,照骗不误,人们被骗子骗得苦不堪言,但是人性的弱点不改变,受骗的经历也不会改变。几千年来,人们苦苦求索,想找出一条迅捷简易的法子,能识别各类伪装的骗子。破解这迷魂阵,撕下骗子的伪装,就像我们今天用试纸的颜色变化很简易地测试早孕一样。
可是,骗子代代滋生,破解骗术之法却是十分有限。
其实,论起来,人伪装的本领还得向虫子喊声师傅。
有一种叫尺蠖的虫子,善于改变自己的颜色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树叶青时它的颜色也是青的,树叶枯黄时它的颜色也是枯黄,它巧妙地把自己与背景色混为一体,使它的天敌难以发现,有效地保护自己。很多昆虫能巧妙地模拟环境的颜色,减少被人发现的几率,土蝗的颜色像土,竹节虫像枯枝或绿色的叶片,甚至昆虫学家有时也会被骗。尺蠖黑化最能说明昆虫的适应性了,工业社会前尺蠖适应于环境的颜色为灰色;而当工业社会到来以后环境污染逐渐加重,尺蠖的身体渐渐变为黑色。你瞧,它多狡猾!
竹节虫属竹节虫科。仿竹的种类头部几乎与身体等宽,细长而分节明显的身体极似竹枝。前足短小,两对细长的中、后胸足紧贴在身体两侧。前足经常攀附在竹叶的柄基上,后足紧抓竹节。当它在竹枝上停息时,有时将中、后胸足伸展开,不时微微抖动几下,好像竹枝受到了微风的吹拂。竹节虫胸足的腿节与转节之间有缝,遇敌易自断脱落,脱落后仍能再生。竹节虫还有一手保护自己的本领:只要树枝稍被振动,它便坠落在草丛中,收拢胸足,一动不动地装死,然后伺机偷偷溜之大吉。
蛱蝶科的枯叶蛱蝶和枯叶蛾科的枯叶蛾也是著名的仿叶拟态昆虫。这两类昆虫在仿叶拟态方面的以假乱真术,真达到了绝妙的程度。当它停息在树枝上时,哪个是虫,哪个是叶,你如不细心观察,确实难以分辨。
关于枯叶蛱蝶的拟态,曾有人写了一首诗来赞美它:“似叶非叶枯叶蝶,时现时隐飞或歇;后翅尾突如叶柄,并翅藏头酷似叶。色似枯叶纹似脉,巧夺天工堪称绝;翅表闪蓝橙黄带,突然展翅惊飞雀。”
还有一种虫子更为巧妙,它不仅颜色会变,连形体也会变,它伏在树上,仿佛就和真正的树皮相差无几,爬在竹上,就能够变成为竹枝的模样,从而巧妙地避过它天敌的攻击。变色龙更是众所周知的善于变化的角色,它们的变是在长期进化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护身法宝。因为自然界的生存环境是十分严酷的,动物的天敌和那些食肉的猛禽猛兽,吃起另一个生命来丝毫不讲一点儿怜悯,就像我们吃掉土豆白菜一样。弱者为了避免被吃,就渐渐地进化出了一些特殊技能,有的善跑,比如鹿;有的灵敏,比如猴;有的机警,比如兔。既不能快跑又不能飞翔的虫子也不甘心眼睁睁地就做了别种生物的点心,于是它们学会了伪装。
二
动物的善变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人的善变和伪装不单单是为了保护,而往往包藏祸心。如果不是包藏祸心,本本真真生活即可,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变来变去呢?他的善变是手段,是生存谋略。适应环境是动物的本能,他的善变只是为了取得信任,为了迎合,为了有朝一日得逞后,达到自己直线前进达不到的目标。
历史上这种以善变伪装自己,取得信任,而后有恃无恐,肆意作恶的事例车载斗量,数不胜数。随便举出一例吧。北宋名相寇准是一个在历史上闪烁过光华的人物,关于他的智慧故事长期在民间流传。他一世贤明,独具慧眼,在北宋王朝权倾一时。他经过多年考察,慎重选择了一个名叫丁谓的人,认为此人德才兼备,合乎五德,有忠心,便五次三番郑重地向朝廷举荐,由于寇大人的威望,朝野相信了他的判断,朝廷接纳了丁谓并授予高官。丁谓羽翼丰满之后,竟然首先在皇帝面前中伤寇准。这反手一刀,使智慧的寇准一时间讷讷而难言,一代名相最终遭遇了朝廷白眼,被贬往偏远之地,最终客死他乡。
我们对于丁谓恩将仇报的缘由不甚了了,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此人是伪装大匠,谋略大师,心计甚工。未得势时,他一味迎合取悦权重朝野的寇大人,曲意逢迎,拼命献媚,表演自己,不顾别人笑骂,甚至有五次在宴席上当众为寇准拂去粘在胡须上的饭粒,千方百计取得寇大人信任,夹紧尾巴作“龙之蛰也”。待到做上了朝廷命官,“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由昔日的诚惶诚恐到今日的扬眉吐气,他一定会在为过去的屈辱压抑而耿耿于怀,他一定会寻找机会出一口长久郁积在心的不平之气。解胸中块垒,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他把怨毒之火烧向昔日的恩人,他不一定是蓄意恩将仇报,只是对自己过去长期憋屈的心灵来一次扬眉吐气的伸展,他在落井下石的过程中享受到了生理快感。
因此说,会“舔”的人更会“咬”。尾巴夹得紧的人一旦得势,尾巴会翘得比别人更高。越是会压下的人,越是会媚上。在下人面前摆威风愈烈,在上司面前装王八越铁。
伪装自己,压抑自己的过程是心灵痛苦挣扎的过程。压抑的过程犹如压弹簧,压力越大,而后反弹力就越强,他心中压抑积存愤懑越重,而后得势报复的心思越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