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已经起来了,弥漫这层层的山和梯田,远处的人家是看不见的,只能听到几声鸡鸣或是狗叫,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早晨,回荡在山腰。
墓石山的清晨从来都是这样的,安静的可以听见几里外的路人的说话,那些人趁着天还没亮透去远处的金岭山上采一种叫独孤草的植物,据说这种植物很怕见到阳光,却要在早晨允吸露水,所以人们就趁着这会时间去采摘它们。这种草可以做成一种大补的药剂,不知道是谁最早发现了这种草,从此墓石山的山民很多都以采这种草为生,有时候碰到成色好的还可以卖个大价钱。不过由于山里的路太不好走,那些独孤草又差不多快被采光了,又有很多人说在山里碰见过狼,所以也没有都少人现在还天天往山里跑,大部分老实安分的山民都在自己的门前开垦一亩两分田用来营生。只有一些有经验的山民和一些年轻的小伙子还天天往山里跑,渴望那天遇到几株罕见的独孤草发一笔横财。
这其中就有灰墓村的老李家的二儿子李可,老李家是村里的村高官,所以李可在灰墓村还算挺有名的,这李可从小就长得好,人又踏实,长到十七八岁来说亲的人就快把他家房门槛踩平了,可是老李也是个犟劲头,非要等到儿子20了之后才说亲,所以每个来说亲的人都碰了一鼻子的灰,为了他儿子的事老李可没少得罪人。这是挺稀奇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少年多没变过,更何况在这么个山里谁家老人不盼着自己的儿子们早点给自己生个孙子,享一享天伦之乐。其实老李也不是那种人,他家大儿子李峰还没到18呢他就给说了个媳妇,现在儿子都能走路了。可就是不让李可早娶。这件事说吧,是老人的问题也就算了,可是李可现在也都二十几了,老人算是同意了,李可却不愿意了,说什么也不见那些说亲的姑娘,那李可的性子比他爹的更嚼,为了这事跟他爹闹了几次了。每次他娘就也埋怨他爹说早起他没主见的时候让你说你不说,现在可好了,一个菩萨一个阎王谁也得罪不起了。闹了几次也没意思了,李可干脆也不回家了,就跟着那些上山采草的人一起住了。这是李可第三次跟着他们上山了,第一次上山的时候李可他娘哭死苦活的不让他去,说你要是不想娶那在就先不娶,你也犯不着往山上去找罪受啊。但他拿了主意的事就是十头驴也拉不回来,他娘也只好作罢了,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可是让人纳闷的事老李家虽说不太宽裕吧啊、,也不至于说连儿子都养活不起,还得上山挖草吧,村里人就越来越高不懂老李家这几口人了。前两次上山别说采草了,连影子都没见着。只跟着瞎转悠了几圈,这会已经到了12月了,再往后那独孤草都凋敝了,那才草的就更没希望了,所以这几天这一帮人急得慌,每天一大清早就往山里跑,希望抓住这最后一点机会发点小财,不然连年都没法子过了。
在这个团队里领头的是灰墓村村东的邢二叔,据说他原来真的挖到过一些独孤草,发了一笔横财,但是后来被他吃喝嫖赌给败费光了,由于他干这个行当也有些日子了,又遇到过好运气,所以很多年轻的小伙子都跟着他干,这一累计居然还成了一个小团队,有十几号人呢!今天这支团队就浩浩荡荡的开赴山里了,别看有那么多号人,其实每次出山都会碰到意外,谁能忘了邻村赵家的那个老梆子给拖出来时的那个样子,血肉模糊的,当时还有口气,回到家里就死了。这些人不怎么担心,有的都跟赵家似的就一孤家寡人,有的就是天生天养的混混。身后无牵无落的,就那邢二叔发财的时候还买了个老婆,后来没钱了又跑掉了。李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前边的人,禁不住朝他家的方向看了看,天空还是黑沉沉的,离天亮还早,只能看见远处的山峰有点惊悚的杵在那里,现出微微的一些轮廓。看完了,李可又往荷包里摸了一摸,然后看看山脚下通往县城的那条黄泥路,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叹的很重,连前边走的许金蛋都听见了,回过头来看他,他赶忙耸耸鼻子,卡了口谈,很大声音的把它给吐出来。其实立刻又怎么看见得了那条黄泥路呢?黑洞洞的连影子都没有
虽然做了一些掩盖,可是金蛋还是多看了他几眼,李可感觉这眼神里有很多不太友好的东西。许金蛋是灰墓村隔壁的村子的,他原名叫许有才,据说爷爷那一辈是文化人,所以给他起了个这个名字,但后来他觉得这个名字太没霸气就自己给改了。按理说采独孤草历来只有灰墓村的山民才可以去的,像赵家老梆子就是一个人偷偷的去,被狼咬死了都没人管,只好孤苦的死在自己家的窝棚里,至于后来是不是又被狼给吃了就没人管了。但是金蛋就在邢二叔家门口软磨硬泡了几天硬是把他给说通了,既然邢二叔都答应了,那采草的人就都没什么话好说了,并且金蛋在这个队伍里挺会说话,又会孝敬邢二叔,所以人缘还是不错的。但是就是李可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因为他一直觉得金蛋总是对他充满敌意。
潮湿的空气洒在山里把路洗的滑滑的,树林里散发出一种原始的气息,小路蜿蜒着想蛇一样远远地吐着分叉的信子,过了这个路口就快到山里面了,李可突然有点紧张了。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除夕了,山村里早早的就有了新年的气氛,家家门前的房梁上都挂了各种各样的年货,有些穷一点的人家就自己做一些腊肉啊什么的,富一点的就上城买一些年糕啊酥饼什么的,反正不管怎样家家洋溢出喜庆的气息。在像这样的山村里,过年就是最大的事。在这个百忙的时节里也有很多事会借着这张喜庆的背景,比如结婚比如说亲。爹叫李可上城区买一些年货回来,他们家今年过年过的晚了一点,因为他大嫂生了个儿子请客应酬的比较忙活,不过喜上加喜,一家人其乐融融,他爹一高兴多给了点零碎钱给他。刚走出门就看见邻村的媒婆扭着进了他家的屋子,头上扎着的碎花的手帕和夹杂的白头发,随着她的脚步晃荡着,晃进他家的门楼。
李可揣着衣兜里的票子,心里热呼呼的,想到过了这个年自己都成年了,也是一个大人了。不禁挺了挺身板,想到自己快成大人了,就想到那些说亲的媒婆。满脸皱纹拧在一起结成谄媚的笑脸,带来一张张女孩的照片。初始的时候,李可还看几眼,看着看着他就觉得这都是那媒婆的女儿们,都跟她一个德行,就再也不看了。所以长到了十七八岁还没相中的对象。
他一路走着一路想着,没过多久就快到城里了,城门口有一个石桥大约五六米宽吧,下面是清清的河水,浅浅的激打着石块,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河也是从他们那山里流出来的,所以看到这河就有一种由衷亲切感。在河边坐了一会,等到太阳差不多出来了,街上的店铺也差不多开门了。他就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挥了挥沾染的湿气,迈步走进城去了。
有几个卖冰糖糖葫芦的小贩早早的站在城门口等着做生意,城口的几家店还都没开门,因为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地带,只是买一些寿衣黄纸蜡烛之类的东西,没必要那么早就开门迎客。李可也没在这边停留径直向闹市区走去,他记得原来跟大哥来买东西时就直接去西四街稗家铺买,很快他就走到那里,但人家才刚开门。还有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摆出来,几个伙计忙里忙外的收拾,还没工夫搭理他,他也知趣,突然觉着肚子饿得慌,才想起早上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反正爹给的有多的钱就去不远处买早饭的地方吃了碗面馄饨,等他吃完了稗家铺子的东西也都摆出来了,门口也挂上了灯笼,一派喜气洋洋。这稗家铺子可是周围出了名的百家奇,什么东西都有,有时候还有些稀奇的玩意卖,听说掌柜的小姐在大城市里念书,经常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稗掌柜搁在家里有没多大用就拿出来卖,李可的大哥就在他们这儿买过一顶骆驼帽,戴在头上老高老高的。他那天趾高气扬的带着它回去,才稀罕了不到两天就到下地的时候给换成草帽了。那顶帽子就搁在柜子他家的山木柜子上边,有了儿子后还是不是用来接尿用,后来弄得不像样子就给丢了。那还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李可在那店里转了几圈,只挑了些年糕红烛的杂货,边想不起要买什么东西了,就漫无目的的在那晃悠。太阳已经出来了,稗家铺也渐渐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的,伙计招呼客人的奉承话,客人的恭喜发财的客套话。李可也差不多在这逛了半个钟头了,该买的也都买了,就准备去结账。把买的东西都抱到柜台处付钱,这会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了,李可开始后悔自己应该早点买完了,伙计手脚也快,没等多大一会,立刻就抱这一大箱子东西出了铺子,距离吃中午饭还早,李可也不急,想着要在闹市逛一逛,热闹热闹,就先把东西寄存在稗家铺子里了,约好一会回来拿。
立刻心里想这市区不愧是市区,起码人就比山里多多了,在山里十几里一个村子,这里看到那里还行,要是想要过去,就得走半天的路。那像在这里,都是店门挨着店门,到处都是放鞭炮的,有卖花纸的,有套圈圈玩游戏的,有卖瓷器的。卖茶叶的,顺着闹市逛过去,没一会就到了市东头了,市东头一般都是这小城里的大户人家住的房子,也都是一些方正的大院子,逛到这里闹市就算是逛完了,也快到中午了,街上摆摊子卖东西的也都大半回家吃饭去了,只有几个估计也是从周围农村里来的卖自家炸的麻砣的还在等着赚点小钱。这时候最热闹的就是城里的酒楼了,一些有钱的老板们赚了一上午的钱就在一起吃个饭谈点店铺的事家里的事。大户人家的少爷们也常常聚在一起玩了一番,吃个饭喝点酒,吹吹牛,谈谈自己上大城里都看到了些什么东西。特别是这个时候,快过年了,那些在城里上学的少爷们也都放假回家了,原来都是隔壁邻居的,长时间没见了也在一起叙叙旧。
小时侯,李可经常跟着娘来镇上,娘那时也年轻,总爱到镇上买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回去,李可每次也就哭着闹着要跟着来,他爹也宠他,也没怎么阻拦。他打小就羡慕这些公子哥们,看他们手里拿着面人和糖葫芦,有时候还有各式各样的玩意,身上手上挂着些红绳啊什么。他就只有爸爸用老楠树的树枝给他做的弹弓,拿着天天打远处田的乌鸦或者麻雀。
可是现在,李可也长大了,他也明白自己和那些人的差别,别人家要么是有亲戚在市里当个什么司长的,要么就是几代遗留下来的家产万贯,自己家里几代是、都是农民,就只听娘好像说过有个伯父在外边闯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多少年杳无音讯。不过现在他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羡慕和嫉妒别人了,他知道自己长大了,就要好好过日子,不该去想的日子咱不敢想,这句话是他哥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