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厚安才感觉好了一些。
厕所里广播的音质仍然清晰。
里面正在循环播放急切寻找医生的话语,但是没过多久,不知是真的找到了还是那位突然晕倒的病人醒过来了,广播在几声尖锐刺耳的杂音过后,彻底一下子没了声音。
厚安没留意,快速洗了一把脸,上完厕所后犹豫了一会儿,才深呼吸推开门走出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很奇怪的气味。
像是血腥气里又似乎夹杂着一股发酵了的咸鱼味,不是很明显,但也足够的不好闻。
而目光向下看时,地上赫然是一摊血迹。
黑色的血甚是粘稠,铺在地板上,随着凌乱的脚印延伸向车厢内部,看着怪唬人的。
厚安敛下眸子,强行忍下心头的不适感,捂住口罩匆匆拣干净处跳着走开。
高铁即将到站。
原本人就少的车厢又有一大部分人准备下车,都纷纷收拾好行李站在门旁边的过道上,焦急着等列车到站开门。
厚安一路逆行过去,看到的几乎都是空荡荡的座位。
不过越往前走,她的心也不知为什么,跳得越来越快,大脑也如同缺氧了一般,越来越空,甚至到后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棉花上一般,软绵绵的没有重心。
像是做梦一样。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左脚突然一软,整个身子也直直的向前瘫倒过去。
厚安心下大惊,身体条件反射性的率先做出反应,手臂猛的伸出撑在一个双人座位的外排扶手上,身体俯冲下沉,膝盖微屈做保护姿态,身上用力,终于在与地面亲密接触前堪堪停下。
可还没等松一口气呢,她又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尤其是额头,上面湿乎乎的,像是趴了一只软体动物一样,如同正被一团湿热腐臭的空气包围,黏腻潮湿。
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喘息声在她耳边炸开。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抬头,映入眼帘的率先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大概是因为那人痛苦狰狞的缘故,厚安对上那双眸子,心里立马涌上来的并不是害怕,而是感慨自己这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深刻了解了“目眦欲裂”这词。
在无限的近距离下,那人充血的眼白处红血丝密密麻麻,原本应该是黑色的瞳仁却淡得不同常人,带着反差的视觉冲击,厚安感觉自己仿佛能从他那淡绿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嗯,傻夫夫的。
对面,几乎处于隐忍极限的男人眼底飞快的闪过挣扎。不过这挣扎转瞬即逝,很快,他眼里最后仅存的几丝光亮也消失了。
男人慢慢松开被自己咬破的手掌,咧开嘴朝小姑娘痴痴一笑,近乎于青色的皮肤褶皱在一起。
“赫赫。”
伴随着沙哑破碎的音调,一股若有若无的的冷气卷携着混合臭味快速向女孩靠近。
厚安的微微瞪大双眼——
OMG!这是什么神仙臭气!
这还是一个人吗!?闻闻,这能是正常人身上发出来的气味吗!
……
究竟是怎么走出车厢的,厚安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原本就有些发烧的女孩此时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彻底焉了。
脑子也一阵一阵发晕,额头还有些发烫。
人流推推搡搡,将她推向出口,又挤到后面去。
当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坐在候车厅冰冷的长椅上。
人流穿行,机械的女声隔一段时间播报最新进站信息,偌大的厅室里寒气从地底钻出,使厚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女孩看了一眼四周。
尔后视线向下,紧紧握拳的右手慢慢摊开,食指指腹上赫然有道细小的伤口。
这是刚刚车上那个疯子扑过来时不小心被他用牙划破的。
当时的形势实在是太过突然又严峻,厚安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迅速做出反击的话,她很有可能已经下线领盒饭,直接被当场咬断脖子,血溅三尺一命呜呼。
伤口周围已经微微肿起。
女孩盯着患处看了许久,慢慢鼓起腮帮子,啵出一口沉重的叹息声,才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根便携式碘酒,掰断最前面的头,将管子里的碘酒倒到棉签上给自己消毒。
伤口不大,但要是瞪大眼睛细看的话,伤口周围已经隐隐有些发黑发紫,手指也有些肿胀,目测挺严重的样子。
那人不会是在牙齿上淬毒了吧?
难道是那种明知道自己就要活不久了,所以来一场说死就死还顺便拉人一起的旅行?
厚安一边随意涂抹碘酒,一边胡思乱想。
刚处理完伤口,候车厅里却突然骚动起来。
似乎又是一个人忽然发疯疯狂咬人,还成功扌卜倒无辜路人并一举咬下对方肚子上的一块肉。
“啊!杀人啦!”
“我的天,什么呀,不会是狂犬病吧。”
“……”
人群吵吵闹闹的哄闹,皆不约而同的快速同步向后退去,留出自以为的一个安全距离后,又好奇的混在外围,伸长脖子想看后续。
保安立刻拿着警棍赶来。
那个病人是突然发病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得了什么病,除了他眼白处的红血丝更加明显,神情更加癫狂狰狞之外,只见这人和厚安在车上遇见的那个男子几乎一模一样。
如同回归于原始野性的疯狗,身上肌肉紧绷,弓着背大张嘴巴,随时做着攻击姿态。
因为咬了人见血的缘故,咬人者嘴边有明显的血渍。
厚安隔着老远的距离看不太清,只觉那人目光毫无焦距,像是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却是天性使然的将一块生肉囫囵吞食。
咀嚼间,那牙看起来也是一颗颗又尖又长。
混乱中,几个看起来挺强壮的青年、中年人和保安一道上去拉架,想把缠在一起单方面撕咬的两人拉开。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却又是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骚动和呕吐声,原本不少因凑热闹而围过来的人此时纷纷避开,快速向后退去,跑得更远了。
圆心焦点的那咬人者旁边一下子空了,混战情况彻底暴露出来。
只见被咬的那个人已经断气,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眼睛大睁,瞳孔中的惧意还未完全退却。
他脖子上的肉几乎全部被生生撕扯下来,露出里面有些发黑发紫的骨头。
“啊!死人啦!”
看事态发展越来越严峻,原本那些想要帮忙的人也愣住了,和那几个保安站在一起,呆呆的站在原地又被身上的疼痛拉回神。
只得不得不暂时稳下心神,使出吃奶的劲来拼命抵御挣脱。
“我的天,这还是人吗,这和还没有驯化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围观群众里有人拿起手机想要拍视频。
候车厅里乱糟糟的。
有的人慌忙逃出,顾不得票价;有的人却还是徘徊在门口,往里面左顾右盼,欲走又止。
厚安垂眸稳坐在座位上,默默系紧鞋带,还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小面包来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原本心中的不安感此时反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多的几分茫然,心神却慢慢稳下来,最后变得无比平静。
脑子也飞速运转着,立马在第一时间计算好了最坏结果和最好的选择,以及无数种假设可能。
“嗤——真是可笑。”
就在这时,一声稚嫩的女孩声音突兀在她正后面响起。
厚安下意识的转头,直接冷不丁地对上后面那位女孩还没收回的冷笑。
她慢慢眨巴了几下眼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嚼着面包又慢慢转回头去。
青稞连忙调整面部表情:“……”
与此同时她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在别人背后说坏话,还被抓包的尴尬感,本就有些高原红的小脸上顷刻浮现出两坨酡红。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过分窘迫的。
女孩只是干笑了一声,立马又一脸红扑扑的拎着大包小包走到厚安面前,自来熟的挨着人亲亲热热坐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那个……那什么,这位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比电视里的那些明星还要好看!”
厚安嘴里的面包还没有嚼烂,听此,只是拿手背抹了一下嘴巴,朝青稞微微一笑。
见状,青稞更加激动了。
也不管旁边的人儿冷淡模样,凑过头去叽叽喳喳的吐槽:
“姐姐你看那些人啊,大难临头了都不知道!像有的先生也曾批判过老百姓的冷漠,说早年有人被杀头了,人们也是兴冲冲的去瞧!看,不就和现在一样吗,还想着录视频想红呢!真的是……人情冷漠叭叭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