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格靠着墙边继续走,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就这样挪动到了爹爹和哥哥所在的陵寝旁边。她心里害怕极了。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左手紧紧捏着右手。爹爹正在和哥哥交谈着:“这一次我们杀了白家的人,赚了十万两白银。他们家的剑术的确了得,也给我们添了不小的麻烦。但毕竟他们不知音律亦可伤人。没有办法躲过我的七弦琴。”
“爹,我们,已经杀了楚家、乔家、墨家、琴家、酒家的人,算上今天,杀了白家的人。那边的人接下去,还想要杀谁呢?这些可都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想是挡了那人的道,所以他要杀了他们全家。再接下去,也不知道是谁会倒霉?”
“不管他是为什么这么做,都与我们无关。焉禾亭也不是个软柿子,有什么可害怕的?”
焉格听了这些话,心里彻底慌了,还有浓浓的悲伤和绝望,她看见爹爹和哥哥他们还在处理尸体,就扶着墙,向外面走去。焉格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此时的她,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是强撑着一股力量,让自己走到了洞口,然后又打开机关,走了出去。
焉格一走出洞口,就快步向前走,等走了一段路,又飞快地向前跑。焉格只想快点跑出这一片荒山,她不停地向前跑,一步也不敢回头,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有的,不是这样的,爹爹和哥哥都只是琴师而已呀!哪里会这样杀人的勾当呢?没有的,不可能的,她的家一直都很好,父慈子孝,一直都是这样呀!不会有的。焉禾亭的人双手是用来弹琴的,不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的!
可是最终,当焉格彻底跑出了那一座荒山的时候,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她从小赖以生存的根本原来就是这样的吗?她对那些被杀的家族了解不多,但她也觉得杀了那么多人着实可怕。她还不明白杀人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焉禾亭染上了那么重的鲜血,竟然还以琴师作幌子。他们是疯了吗?焉格从小就不知道这些,焉禾亭的外壳之下竟然藏着这些肮脏不堪的东西。
此时的焉格,心中只是觉得害怕,她发现她从小长大的焉禾亭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样子,这里充满了杀戮,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因为金钱,利益,就可以把不相关的人杀害,原来,她一直深爱的家,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若是这般,她又该怎么面对他们呢?
焉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爹爹和哥哥。
她,可以离开吗?
现在的她真的不敢回去,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呢?
焉格走出了树林,她漫无目的地走在了热闹的街上。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是这些热闹却似乎无法填补她心中的空缺,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里好空好空。有一个巨大的洞,她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上的人又都为什么活着呢?每一天都在为了生计活着,为了利益活着,为了利益就可以什么事都做吗?
她一直走着,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远,只是觉得自己走了好远好远,她终于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路边。
焉格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时光流转,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不是当初因为看见父兄杀人而盲目害怕的小丫头了。当年,她倒在了路边,被商音阁的朱阁老救了。朱阁老发现她有弹琴的天赋,就将她带回了商音阁。
焉格后来才知道,朱阁老当时正在查焉禾亭的事情。白家满门被屠,当时也震动了不少人,所以当初救下焉格,并不是偶然,是因为朱阁老当时正在查焉禾亭的事。朱阁老也很清楚焉格的身世,知晓她的天赋。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商音阁的第一琴师,也算没有辜负自己的天赋。
这么多年,焉格觉得想起过去的事情,还是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那些事情早已被埋进了她的记忆深处,再不会轻易想起。今日不知怎么的,弹着琴,便想起了这些事情。
元念初见到焉格的时候,焉格正坐在琴桌前。焉格永远都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少与人说话,但还好,她喜欢弹琴,这样,便也不觉得闷了。日复一日地弹琴,琴技越来越好,也再没有人可以赶上她。
窗外有一阵风轻轻吹过,拂过焉格的脸颊,带起了她耳边的一缕发丝,又落下。
元念初敲了敲门,朝着焉格笑了笑,焉格也抬头看她。
焉格道:“你怎么来了?”
元念初走了进来,坐下,手托腮,对焉格说:“来看看你这里的花儿是不是也会弹琴呀?日日听琴,怕是比寻常人都要懂音律了吧?”
焉格也被逗笑了,道:“你来是不是想和我说今年的琴师宴的事情啊?”
“不是,就是想来看看你。”
“但琴师宴的事我之前也想了想,你来了,便也说给你听。我想,今年就让所有的孩童也有参加琴师宴的资格,第一轮,就是以泉水叮咚声开头,泉水滴下时的音符是什么,便以此为乐曲的第一个音的音高,然后由此弹奏一段乐曲。”
元念初笑了笑,道:“好!这样也能让小孩子参与进来呀。”
“第一轮之后,只留十人参加第二轮。第二轮中,给一首词,以词内容为主题作曲。至于第三轮,就在第二轮之后剩下六人,两两一组,合奏一曲。获胜的一组进入第四轮,第四轮中则是胜出的那一组两人再分别演奏一曲定胜负。你看如何?”
元念初已然坐端正,道:“我觉得挺好的。”
“焉格,你有没有想过,过些时日,出去走走呀。毕竟每日都在商音阁内,会不会觉得闷?你除了之前出去找琴弦的材料,其它时间都在阁内,要不要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呀?”
焉格原本手指正随意地搭在琴弦上,听了这话,便将手指放下,道:“我兴许还是不想出去吧。”
元念初笑了笑,看着焉格,心知劝不动,也不再劝,便道:“那焉格能不能弹首曲子给我听呢?我想听焉格新作的曲子。”
焉格抬眸看了正笑看着她的元念初一眼,便也笑了笑,双手抚琴,琴音流动,像是刚刚破壳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啼叫,又似老鹰,飞了一圈又一圈,转而飞向了远方。焉格的双手弹奏着琴弦,眼睛不看琴弦,反而透过窗子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