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四分天下,北漠,东昭,西衡,南孟四国各据一方,势均力敌,北漠以习武为尊,性情粗犷豪迈,东昭最讲究风度,乃礼仪之邦,西衡人大多经商,精明狡猾,凡是以利益为重,我南孟比起其他三国虽地域最为偏而小,民风却最为淳朴,君主德心仁厚,一直很受三国尊重。不过最近些年几国边境摩擦不断,只怕是各国蠢蠢欲动,互相试探,这和平之象只怕也不会持久了。”
渲洲城一茶楼内人头攒动,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四国风云。
“那要是真的打起仗来,首当其冲的定是我们这边境上的渲洲城啊。”人群中有人大呼。
“可不是嘛,这倒霉的还不是咱们老百姓……”
“若是真的打仗,先生觉得哪国实力最强?”
“那定是兵强马壮的北漠啊,北漠这些年韬光养晦,野心颇大,那北漠的容王爷用兵如神乃天下皆知,只怕横扫天下是迟早的事……”那说书的一边打板子一边叹息道。
“先生说的不对,北漠虽兵力强盛,但这天下并非靠武力来治理,倒是那东昭仁礼皆具,才乃大国风范!”人群中不知从哪冒出一个青稚的女声打断了说书的,引得说书先生一愣,不由回头。
“小丫头也敢在这妄议国事,你……”那说书的本想说一通女子的三纲五常,可一回头看到眼前的丫头白纱掩面,双目异色,不禁心头一冷,想来是个狐媚女子。
“走开走开,我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分明是我的话让先生反驳不了。”那姑娘盈盈一笑,露出一股得意神色。
“诶,你这个小丫头,你懂什么,太平盛世才讲究仁治,若天下割据,非武力无以为治,这治国之道,讲的是智慧二字,一派儒家作风是断不可行的。”说书的果真被那姑娘一激,又一板一眼的说了起来。
“先生的智慧二字用得极好,放眼四国,我南孟据偏远一方自给自足,此乃小智。西衡经商,北漠恃武,此乃中智。东昭看似随和,可朝制建稳,政清人和,此乃大智。”小姑娘几个踱步,语调平缓得毫无一丝起伏。
话才落地,人群中便传出认可的声音。
“对对对,我听来十分在理。”
“小姑娘不简单啊……”
众人虽也对面纱姑娘的异色双瞳有些许惧色,不过这样一番见解实在精彩,纷纷只顾着赞许了。
那说书先生听了如此开阔的见解本就无力反驳,又见这满茶楼的人也都跟着起哄,心想这日后生意还怎么做,顿觉脸面无光,一肚子恼火便破口而出。
“哪来的野丫头,两只眼睛怪异得紧,别是哪冒出来的妖怪,快走快走!”边说边推攘着那姑娘往茶楼门口走。
姑娘听了这话,也有了几分恼气,奈何力气不敌,只能任由被推往门口,说“你这说书的好生小气,我不过说我的罢了,我看呐,分明是你说不过我!”
说书的一脸铁青,也不再言语,只想着赶快把这丫头给撵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师妹脑子有些糊涂,我这就带她走。”这时候门口窜出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小尼姑,一边点头赔不是,一边拉着面纱姑娘离开茶楼。
看清来人是个尼姑,说书的不屑一瞥,冷哼道:“原来也是个尼姑,也不看看这是尼姑待的地方吗?”说话间扭头便走了。
“喂,尼姑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诶,别走……”面纱姑娘一脸不服,可已经被小尼姑拉出好远,早已不见茶楼的影子。
一路小跑到一条偏僻的巷子,小尼姑才松了手,二人扶着墙气喘不已。
面纱姑娘嘟囔:“慧白师姐,你急着拉我走作甚,那个说书的分明就是胸无点墨,我真该好好教训一下他。”
“十三,你还说呢,我就买个药的功夫,你居然跑茶楼去了,说好了一路听我的我才答应带你下山的,下次你便不要跟着我。”慧白没好气说道。
十三心虚,顿时没了底气,“好啦好啦,我的好师姐,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保证下次一定听你的话。”
慧白没了脾气,放下手中的药,帮十三整理面纱。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面纱是让你遮眼睛的,你倒好,戴这么低,就遮了脸。”
“师姐,这面纱着实没有之前的那个好,我好好戴着它自己就往下掉了。”十三乖乖仰着头,让慧白把面纱弄好。
“好了,我的手可没有渔笑师兄的巧,等他回来再给你做一顶便是,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十三低头跟着慧白离开,轻叹:“这次去那么久,谁知道几时回来。”
哄闹过后的茶楼安静下来,说书的早已歇业,戏台上几个小曲绕梁,台下看得津津有味。
楼上雅间内,一只紫衣男子把玩着酒杯,低头轻笑,似乎还在回味方才楼下的一幕。
男子眉目含笑,一双微眯的眼春意浓浓,五官似俊傥,又似妩媚,更似不羁,一袭暗紫衣衫无疑越发衬出这种玩味,似乎在他的眼中,一切东西就如指尖的酒杯一般,都是他的玩物。
“禀阁主,那位姑娘与那尼姑出了城便往尧城山方向去了,想来是尧城庵的尼姑,我等是否需要继续前往?”雅间帘外忽而闪进来一个女子身影,声音冷冽,看得出身手极好。
紫衣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心中已有主意,“云苏,你们先回去,这事我会处理。”
云苏一愣,“阁主,那便让云芷先行带人回去,属下还是跟着阁主吧。”
紫衣男子轻笑,“我自有打算,不必跟着了。”
说完身影一闪,帘内已无人声。
……
渲洲城地处南孟与西衡交界地带,乃南孟边陲之小城,群山连绵,地博人稀,除城内些许商贾贸货,贩摊茶楼,周遭百姓大多还是男耕女织,渔兮樵兮。尧城山离城不算远,更因尧城庵而有些许名气,据说千百年来尧城庵的住持都是得了佛法的大师,百姓闻之敬之,虽不盼得大富大贵,但也求个心安体康。
山路未曾修葺,但从辄印看,每日还是些许人走往的,虽已夏末,路旁野花仍然零落绽放着,溪间潺潺流水忽远忽近,不时有一两只野兔蹿过,用十三的话说就是,这天气好的时候,连兔子都要从窝里出来寻寻野,何况自己还是这么一个大活人。
慧白一手提药,一手拿着佛珠,径直往前走着,倒是十三不安分得很,时而小跑,时而驻足听山间虫鸣,时而踢着路径上的石子儿,时而摘下野花自说夏末的花儿居然还开得这般好看,尽管并无人理她,倒也自得其乐。
“慧白师姐,师傅的药你可买齐了?”
“自是买齐了。”慧白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日后还下山买药吗?”十三轻声问。
“师父病愈了便不必再去,十三,你是希望师父快些好起来呢还是慢些好?”慧白看穿了十三的心思,回头冲着十三轻笑。
“我自然是希望师父…”十三忽而反应过来师姐的意思,突然小脸一红,不过又气鼓鼓的说道:“师父得的是风寒,这一连病了这么多天,要不是周围的杜衡草都被挖光了,有我在还用得着买药吗?”
“哈哈…好啦,知道你会诊病,待庵里空闲一些,我自会带你下山玩的。”
“那说好了,过几日便下山。”十三没了窘意,满脸笑意。
慧白也不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走去。
“师姐…”
“又怎么啦”
“我是尼姑吗?”十三打量着慧白素净的法衣与自己的百家衣。
“你觉得你是吗?”
“我称你师姐,又与你同称师父,你跟师父都是尼姑,我自然也应该是才对,可是师父除了让我在厨房打打杂以外,我干的没一件是尼姑干的事儿,你瞧我全身上下哪里像个尼姑了。”
慧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十三的脑袋:“你管那么多作甚,你要是真跟我们一样,就你这小馋猫,光是闭斋这一条你就过不了。”
“倒也是,看来这尼姑不适合我。”十三吧唧了下嘴,往前跑去了。
望着前方轻盈的身影,慧白不禁想起来了十五年前刚收留十三的时候,那时庵内的师姐妹对此大多是慌措的,毕竟人生来皆是黑瞳,哪有人见过异色双瞳。不过既然师父收留了她,大家也不敢有异议。随着十多年的相处,也知道这不过只是个眼睛有些怪异的女娃罢了,其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待十三倒也平和了些。慧白一开始也对十三有些厌惧,可是朝夕相处下来,完全把十三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了。不过又因为十三与众人不同,只是帮庵里打打杂,大家私下里对十三多少还是有些排斥的,只是不拿出来明面罢了。
一路小跑,再回头时早已看不到慧白师姐的影子。
“慧白师姐可真慢,我去躲在草丛里吓一吓她。”十三眼睛轱辘一转便钻进了草丛里。
等了好大一会,慧白还没有来。十三边瞅着路面边抱怨师姐走得可真慢。
十三等得不耐烦了,正想钻出去,却突然间草丛里滚进来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十三吓坏了,正想大叫师姐救命,这男子却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并示意她噤声。十三被这男子一手捂嘴,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两只手,没想到这人伤这么重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十三便不敢再乱动。
“人怎么不见了?”路面上突然来了几个黑衣人,每个人手上都握着长刀。
“他已经受伤了,况且已经中我一箭,跑不远了,必定藏在这附近,给我仔细搜!”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众人便四散开来。
十三听懂了,原来是被人追杀呀,可是这个地方迟早会被发现的,十三对着男子比手势,表示自己不会出声,并且会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个草丛不算隐蔽,确实不可久留。男子迟疑了一瞬,就松开了手。十三见男子配合,转身想带他离开,却发现男子腿上也有刀伤,行动不便,十三无奈,回过头搀着男子一同走。
山间草木丛生,十三专挑荆棘多的地方走,虽然扶着一个人,还是重伤的人,实在吃力,不过她自小在山间待惯了,倒也勉强撑得住。途中偶尔听到黑衣人的声音,凭着对地形熟悉的优势,时而躲避,不一会便甩开了追击的人。
来到一个山洞,十三小心将他放下来后,自己也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心想这人可真沉。男子已经仅凭一口气撑着,似乎确认了一下四周是安全的,看了旁边的小姑娘一眼便昏死过去了。
十三以为他死了,忙过去探他的鼻息,原来是伤势太重晕了。
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是脸上全是血看不清楚长相,全身都有刀伤。男子的体格看起来应该是练武之人,刀伤倒也没什么,要命的是左肩上还有一支断箭,箭头插得很深,而且从伤口流出的黑血来看,这还是支毒箭。
十三试图将断箭拔出来,谁知这箭实在太深,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男子脸抽搐了几下,明显感受到了这种痛苦。
十三有些心虚,吐了吐舌头,幸亏他已经晕了,不然肯定疼的大叫,唉谁叫自己力气小呢。
正苦恼这该如何是好,洞口走进来一只白色猿猴,十三喜极。
“阿蛮,你回来了,快过来帮我”
白色猿猴看到洞中躺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感到疑惑,比手势问十三。
—你-怎-么-来-了,这-是-谁?—
十三哪有空回答它,过来拉着猿猴便朝男子走去。
“你握住这里,将这个东西拔出来。”十三指指断箭。
这猿猴竟然乖乖的听了十三的话,蹲在男子身侧,轻轻一下就把箭给拔出来了,然后递给十三。
十三没接,先将男子没染血的衣服撕下来给男子简单擦拭了毒血,然后包扎伤口,将血止住了这才接过猿猴手中的断箭。
“好生厉害的毒…”十三自小便喜欢这山间的花花草草,而且也看过些医书,无论药草毒草都了记于心。可是从这箭上毒的颜色和味道来看,十三却头疼了,只知道这里面混合了全蝎,蟾酥,紫萁,虻虫,斑蝥五味毒,可还有一味却实在分辨不出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压制一下毒性也是好的。十三端详了一会箭头便朝洞外走去,还丢了一句:“阿蛮你别跟着我,看好他。”
猿猴听得懂人语,就在草堆旁安静坐下。
约莫半柱香功夫十三便回来了。手里拿着好多药草,她将药草捣碎了给男子伤口敷上,虽不能完全解毒,但应该能保住性命吧。
又给他处理了下身上的刀伤,十三这才松了口气。
“阿蛮,再帮我弄些清水来。”
帮男子清洗干净身上脸上的血迹后,十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