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晌午,炎热的夏日照在行人身上,却不能带给那乡下汉丝毫温度,家人没了这钱,怎么过日子。
推车行走过一处水畔附近,乡下汉子忽然停下脚步,望着那泓江水静默不语。
恰在这时,一只年轻人骨节分明的手从一旁伸出,拿着一个略显破旧的钱袋,送到他面前。
只见跟上来的李子荣将钱袋放入对方的手里,笑了笑,说道:“这是你卖出剩下的梨应得的钱,自己数数吧。”
听到李子荣的话,那乡下汉子呆滞的目光总算有了一些灵动的神采,只是手中钱袋不过巴掌大小,摇晃一下也是几声清脆的响儿。
顿时,乡下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宣告破灭,摇头苦笑道:“少郎君,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那一车梨子,足足三百多个,全部卖出得有近两贯大钱,这钱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装下两贯铜钱的样子。”
李子荣一听,露出一丝坏笑,调侃地说:“那你为何不打开看看呢?既然那位道长可以用一枚梨核种出满树大梨,我怎么就不能拿这只破钱袋,生出两贯铜钱呢?”说完后,就站在那里,看着那汉子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
乡下汉子有点半信半疑地望了他一眼,表情很纠结,等解开钱袋口子上的活结后,又犹豫着伸手将里面的铜钱摸出,不多不少刚好五枚,恰恰是一枚大梨的钱。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感觉里面只有五枚大钱,但是等到那乡下汉子将铜钱取出,钱袋的重量依旧没有半点减轻,摇一摇还有阵阵铜钱碰撞的哐哐声,仿佛此前种种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要是乡下汉子再意识不到自己又遇上高人了,那么还不如一头扎进这江中淹死算了。他感激地瞥了李子荣一眼,继续将手再度伸入钱袋中掏钱。
五枚,五枚,五枚……
乡下汉子从钱袋中掏出的铜钱渐渐快要铺满了推车的底部,然而无论他伸手摸了几次,只要下次将手伸入袋中,掏出的钱数,不多不少刚好五枚大钱。
却见那汉子双目通红,神情恍惚,仿佛一切种种都抛之脑后,唯有本能支持着他不断地麻木重复着掏钱的动作。
“这位大哥,不知现在数目对了没有?”
李子荣见到他有些魔怔,冷不防一声清喝,声音不大,却是让那乡下汉子猛地一个哆嗦,人也渐渐从原先那种入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茫然不解地望了过来。
李子荣对此毫不在意,轻声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位大哥,不知现在数目对了没有?”说完后,还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乡下汉子的眼中贪婪与清明之意反复纠结,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带着些不舍,慢吞吞将钱袋还到李子荣的手中,说道:“这已经很多了,剩下的梨不值两贯大钱。”说完后,就低头便要数清楚数目,将多余的铜钱还回李子荣。
因为这其中就有些梨钱是那些吃过梨的路人付的,剩下逃掉的那些梨钱,并不足两贯钱。
李子荣笑着摇了摇头,制止了对方的举动,说:“剩下的钱,就算是我帮那位道长还你的,你大可安心收下。”
对方依旧是语无伦次,执意扬言要好好报谢这位对自己有恩情的少郎君。
然而李子荣自始至终笑着推辞着,笑道:“你若是有此诚心,只需记得自己今日卖梨时,所说过的话,以后遇上孤寡、苦疾、残缺之人,多施一份善心即可。”
对于李子荣这种说法,那乡下汉子自是百般保证,还对天发毒誓证明以后的真心实意。
李子荣扬扬手与那汉子道别:”好了,你且快回去吧,家中妻儿还在等待着你呢。”
直到对方走远,这才轻笑着,转过身对一旁喊道:”怎么,道长还要看多久的戏,才肯出来?”
那道人见自己被李子荣识破,也不恼怒,从附近一棵柳树前显出形来,大声笑道:“你可是请我吃梨的李府少郎君。那乡人吝啬死板,贫道是问他讨一枚梨解渴,却犹然视钱财如他性命,我略施小惩,警戒他改过自新。你又为何帮我付这梨钱呢?”
“虽然这两贯钱或许于师傅而言,不过些许浮财,却是那乡下汉子一家六口,半年的生活钱资。今日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平白赠于师傅一枚,那明日他人讨要,又该如何处之?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这对靠着梨资过日子的乡下人来说,这是坏人生计的。师傅虽不曾起过恶念,却着实在为恶事,所以徒儿不忍师傅清誉受损,才帮着付了这梨钱。”李子荣放缓语气,神情温和地说道。
“哼,我……我又不准备白吃他的梨,本来我还……,等等,你叫谁师……。”
说到这里,那老道便见那位请自己吃梨的少郎君,忽然用热烈的眼神看着他,就如同盗贼看见了金银珠宝一般,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一惊。
却见李子荣躬身向前一扑,抱住了那老道士大腿,高声大喊:”师傅!”
老道士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听了这么一声喊,顿时身体一哆嗦,委顿了下来,目瞪口呆的望着抱着自己大腿的某人,连忙接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为何叫我师傅,我都还没收你做徒弟呢?”
他游戏人间数百载,身下孤无一人,虽然有几分收徒的意愿。
所以当老道从乞梨开始,在这之后便一直观察着李子荣。但让他奇怪的是,这小子全身笼罩着道韵清光,却又沾染上一丝淡淡的妖气。
观此人的神情和举止,不像是修炼邪术的,更不是大奸大恶之辈,那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哪怕老道士有几分收徒的意愿,在没有确定人品的时候,原本还打算设置一些考验,却被李子荣这般没皮没脸的贴上来叫师傅,也实在是让老道士大吃惊。
'老道不就吃你一个梨吗?就这样赖上了?说好人与人之间的真诚相待呢?亏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好心人,你这是设下套子,一定是了。'老道士一脸懵比。
“莫要乱喊,谁是你师傅?”
“您是我师傅啊!”李子荣装傻道。
”别乱喊,我不是!”老道士黑着脸,本欲将腿抽出,只见他紧抱着老道士的大腿,说什么都不会放手,好不容易才有一位高人出现在面前,再不拜师,那就是真的傻了。
“你是,我都喊你五声师傅了。“李子荣紧抱大腿,故作无辜地说。
那道士闻言也是很无奈,平白受了人家一梨,还被人连喊了几声师傅,这简直就是有苦难言。
老道黑着一张脸,说:“你先松手,我且问你,看你并非被妖所迷,也没有精气受损,为何却有妖气,难道你蓄养妖物?”
“哦,师傅说的是这个,其实是这样的……”为了拜下这位师傅,李子荣也是拼了,赖着脸皮,口口声声,连称师傅。
老道在听了李子荣仔细地把胡娇娜报恩的事情,一一道明,恍然大悟,说道:“这么说,你在无意间诵念道经,意外却助了那妖狐,她为了报恩,就跟在你身边,那个钱袋,还是那狐狸精送给你的法器。”
“是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