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
二十岁那年，他特想留一个平头。
于是，他走进了一家理发店。理发师是一个与他年龄相妨的女孩，眉眼长得很好看。他进屋后，女孩就微笑着望着他，他突然有些怦然心动。
女孩说：“理发。”
他说：“理发。”
女孩说：“理个什么样式的？”
他说：“平头。”
女孩指了一下椅子，他坐下了。女孩一手拿着推子一手拿着木梳过来，木梳在他的头上梳了两下后，女孩停下手，望着镜子里的他说：“你别剃平头了，会显得老。”
他就看镜子里的自己，看见额头上显露出的几道皱纹，很深的皱纹。他忽的脸就红了，好像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额头上的皱纹。这让他很恐慌，尤其还面对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女孩，女孩还替他发现了他额头上的皱纹。他就坐在那里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女孩说：“我给你理一个偏分吧！前边留长一点，就遮住了。”
他忙点点头。
理完发后，他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的皱纹完全被头发盖住了，瞧上去自己好像比实际年龄要小，他笑了，对女孩说：“谢谢。”
女孩望着他的头发说：“想理发就来吧，保证把你理年轻了。”
后来，他就常常来女孩的理发店理发。
再后来，他不理发也常常到女孩的理发店来坐坐。
两年后，他跟女孩结了婚。他这时也在机关里上了班。
结婚后，有一段日子里，他又特别想理一个平头。他就对他的妻子原先的女孩说：“你给我理一个平头吧。反正我也有媳妇了。”他望着妻子笑。妻子也笑，对他说：“你上班注意看一下，机关里有额头上长皱纹留平头的吗？”他就狐疑地望着妻子。再上班时，他就很注意地观察了一下，真地没有额头上长皱纹留平头的，留平头的人额头都很平滑、光洁。他就不敢再有留平头的想法了，而是让妻子把自己的额头盖得严严实实的。
过了些年，他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他觉得应该在下属面前表现得严肃一些，老成一些，他就又想理一个平头，也让额头和额头上的皱纹见见光日。这个想法他还没来得及跟妻子说呢，上级就有了提倡领导年轻化的说法，他撩起头发对着镜子看看自己额头上越来越深的皱纹，感到很害怕，慌忙地盖上了，留平头的心念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又过了些年，他开始秃顶，额头上的皱纹就有些隐藏不住了。他很着急，妻子就把他两边的头发留起来，往中间的地方上盖，遮住了一多半，不显得那么太难看，也不显得太老。
这样又过了几年后，两边的头发也变得稀疏了，就有些遮不住了。他就让妻子给他织了一个假发套，戴上后，他看镜子里的自己，额头是遮住了，但觉得很默生，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感觉，不舒服。
后来，他退休了，就把假发套摘了下来，一手摩娑着已没有几根头发的头，一手扯着孙子，在街上悠然地走。看见理平头的，他心里就一紧，不由地想起自己曾经想理一个平头的，可从二十岁有这个愿望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他也没能理过一回平头。他往往就盯着人家的平头走了神，目光紧紧盯着人家的头不放，弄得被看的人直摸脑袋，心里毛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