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国。徐州。许家村。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洛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除了她的记忆依然混乱,无法想起过去的事,但是头疼的症状已经大大减轻,不会再像先前那样突然的晕倒了。
洛是一个异常安静的女孩,她的对生活的寡淡让从现在村子里长大的小满都啧啧称奇。
除了许宣以外她不会跟任何人说话,吃的东西也是必须许宣做的,平时的活动范围几乎不会离开院子...
自从许宣有一次偷偷溜进白娘子山踩白蛇草籽,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结果洛一天没吃东西,发生这件事以后,许宣便几乎寸步不离洛,一直在身边陪着她。
后来的时候,许宣开始带着她到处游山玩水,除了白娘子山外,几乎将附近他熟悉的地方玩了个遍。
虽然洛嘴上依然话少,但许宣能感觉到,她喜欢外面的风景,尤其是喜欢一种名为“木槿”的花,也被称作“无穷花”。
木槿花并不稀罕,在岐国苍莽大山中随处可见,模样也并不高贵。它的花朝开暮落,第二天却又会重新绽放,以此生生不息。
在许宣讲述木槿花的故事时,洛听得异常认真,并且一定要拉着许宣陪她一起见证,木槿花是不是真的朝开暮落,第二天依旧盛开。
一直以来,许宣都不禁在心里遐想,这个冷冰冰的女孩笑起来会是怎样的光景?恐怕即使是万载寒冰见了,都会被她的笑容彻底融化...
在那一天的清晨,凋谢的木槿花重新绽放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虽然只是一刹那,却让那一个瞬间永恒的凝固在许宣的脑海中。
不出所料,第二天院子里就栽上了一圈木槿花,将洛住的屋子四周“营造”的俯拾皆是。
洛没有说什么,不过从那天开始,她明显的喜欢到院子里坐着了,不再花大把的世界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小满是他们唯一的客人了,只是洛对她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起先二人还为这事闹过不愉快,在许宣的解释下,小满也慢慢的接受了这个性格古怪的冷酷女孩,同时也因为她的境遇而十分的照顾她。
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由于她看到了这段时间里,许宣眉宇间掩饰不住的那种开心,显然这一切都与那个女孩有关。
自从父母去世后,接连的打击让他呈现出一种有些病态的“开朗”,看着那个总是跟在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小满姐”的家伙这个样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满多次想要开导许宣,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几年许宣总是神出鬼没的,自己家里又多了个小家伙,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如今看到许宣的转变,她当然十分乐于见到,自然也愿意帮他们去“打掩护”。
村子里的人也没多想,都以为是老头不在,家里就许宣一人,小满是出于好意过去帮忙照看一二。
村子里其他人倒也没都在闲着,作为先返部队,阿杰、小六子两人三天前已经回过一次村子。
据说是有史以来的大丰收,以至于他们的口袋早早的就被战利品填满,不得不提前回来一趟,并将捕蛇队平安的消息告诉大家,省的家里人担心。
稍微引起他们注意的是,许宣那小子家院子变化有点大,不仅多了许多花花草草不说,甚至还栽上了一大片木槿花,看的出是花大力气移栽回来的。
而且在他们上门告之“老头”平安的消息时,屋里居然没有人在。这让他们多少有些疑惑,不过捕蛇队那边一直在等着他们,二人稍作补给后,便立刻折返回到山里。
今天已经是阿杰与小六子第二次回村里,这次他们足足带了上次两倍分量的猎物回来,只要是他们身上所有能装东西的地方,都已经塞的鼓鼓囊囊。
两人可谓是意气风发,走在路上都是昂首挺胸的,虽然捕蛇的时候他们没帮上太多忙。但作为新生代的捕蛇人,他们这次行动获得极大成功,同样代表着团队对他们的肯定。
这一次捕蛇队会集体回村修整,阿杰与小六子作为先遣部队,同样率先抵达。卸完猎物以后,小六子神神秘秘地将阿杰拽到一旁。
“杰哥,我跟你说个事...先说好,你得等我上完厕所,别把我自己扔这!”
“臭小子,赶紧的去!就你屎尿多!晚些大家伙都该回来了,我们还得去接应一下哩!”阿杰挥手拍了小六子后脑勺一下,小六子嘿嘿一笑,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
还好小六子动作还算麻利,没让阿杰等太久,回来以后,小六子神秘兮兮的将阿杰拉到一旁,附耳过去说道。
“杰哥,我跟你讲,阿宣这小子不地道,他屋里藏人了!”
“哈?”阿杰一时间有些没听明白。
“就咱们出发前那天晚上...我不是吃坏了肚子,一宿都没睡踏实。天快亮那会,等我从茅厕出来时候,恰好看到他抱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衣冠不整,偷偷摸摸的往家去哩!”小六子一板一眼的说着,听得阿杰已经信了七八分。
“...哪家的屁事你都管哦,要不然你闹肚子哩!”阿杰打趣道,说完他还毫不客气的又给了小六子一掌,意思是别卖关子,知道啥赶紧一口气说完。
“你知道我家离村口不远,咱们许家村的小子个个眼力一流,那姑娘...啧啧啧,虽然隔着那么远,但我依然能肯定的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这么漂亮!身材这么棒!”
“有那么邪乎哩?”阿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目光一沉巧妙的将自己的失态掩饰过去。
“咱们村子里的第一美女小满姐,连她百分之一的美都不比不上,和她比起来,就是个蛇皮!不,连个蛇皮都不如!就是个屁哩!”
说到这里小六子十分激动,说的吐沫横飞,阿杰听了心里十分不悦,小满可是许家村里大家公认的美女,也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最重要的是,年轻的时候他也追求过小满,只不过后来小满没有选择他,而是嫁给了阿生。
不过看小六子那副振振有词的模样,也不像在扯谎,但他大嘴巴的习惯可是众人皆知,所以阿杰心里也犯嘀咕,琢磨这事儿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老实说,比小满还要漂亮一百倍的姑娘...阿杰实在想象不出来,也许只有妖术才能让一个人那么漂亮吧。
小六子说来说去,言下之意就是怂恿阿杰带着他一起去一探究竟,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除非许宣心里有鬼。
如果说真是村子里的客人,那大家公平竞争,许宣也不能吃独食;倘若是许宣用下作手段骗来的姑娘,将她解救出来不也是一桩美谈?
“为哈你非要叫上我哩,多个人那不多个竞争对手么,小六子。”阿杰明知故问道。
“杰哥...我...不怕你笑话,我有点...害怕...”小六子扭扭捏捏的说道。
“哈哈哈哈...”听到这话,阿杰满意地拍拍大腿,笑着说道,“反正时候还早,老头也没说别的安排,咱哥俩就去探个究竟!”
两人一拍即合,悄悄的往许宣家摸过去,大中午的这会,村子里人都在家里吃饭和午休,所以一路上都没见着几个人影。
“杰哥,你喜欢啥样的女人哩?”小六子装作一副很懂的样子问道。
“你小子皮痒痒了是不?”阿杰斜着眼瞪向小六子。
“咱们村子里就是女人少了点,要不然我杰哥这么英俊潇洒,又有能力,怎么会还打光棍呢——哎呦!”
说完小六子捂着刚被阿杰打了一巴掌的后脑勺,哼哼唧唧的说道。
他的话正说到了阿杰的心坎上,论长相,他是许家村少见的“秀气”模样,即便是三个阿生绑一块都不是他的个。
说能力,他和阿生也在伯仲间,无非是当初他侥幸搭上了商会的线,将自己压得死死的,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倘若这机会搁在自己身上,他相信自己做的肯定比死脑筋的阿生强多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也是他从未表露出来过的压抑情绪。
感受到阿杰情绪的异样,小六子聪明地闭上了自己的大嘴巴,他们各怀心事的走着,身旁只剩下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同样的疑问在他们脑海中充斥着——这个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呢?突然,前面出现一道身影,吓得两人立马停下脚步。阿杰反应最快,一把抓住小六子,闪身躲进一旁的树丛中。
只见小满满脸笑容的从许宣家院子中走出来,向着山下走去。两人四目相对,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自从小满与阿生哥结婚后,她就基本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第二年更是怀了阿生的孩子,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打这以后更是在家里相夫教子,鲜少在外抛头露面,怎么今天突然跑到阿宣家去了?而且看她熟练的模样,恐怕这段时间没少过来,那个熟悉的笑容更是有些刺痛了阿杰。
他下意识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小六子一时间也不敢折腾出动静,嘴巴又被阿杰捂的结结实实,只能在边上喘着粗气。
目送着小满的背影远去,阿杰终于松开自己的手,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小六子也就把抱怨的话咽了回去。
“杰哥...咱们——”小六子试探的问道。
“去看看!”说完他们开始小心的避开主路,准备绕着来到许宣家后方的山头,准备占据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先暗中观察一番。
趁着上午的阳光不错,许宣决定带着洛到白娘子山里逛一逛,因为捕蛇队的即将返回的缘故,他们入山也不会影响捕蛇队的工作了,而且他们最近也在后山发现了一条可以入山的“近路”。
一路上许宣给她摘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野果子吃,其中更是包含了几颗刚摘下的白蛇草籽,两个人含着它带来的真真清爽,行走在山间,就像一对快意潇洒的情侣般。
到了这会太阳变毒,所以两人也开始往回走,没想到恰好与蹲在前面鬼鬼祟祟的两人撞个正着。
许宣虽然对他们莫名出现在这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出于习惯想着过去打个招呼。没想到才靠近就听到他们的议论,不仅言语轻佻,并且他们议论的对象竟然是洛。
“杰哥,你说那个姑娘是不是做这个的,嘿嘿...”小六子猥琐的笑着说道,同时还用手比划起来。
“你搞个锤子哦,满脑子都是些啥子东西,屁大点人想的到蛮多哩!”阿杰笑骂道。
“我也是猜测嘛,杰哥,天都没亮呢,就裹着一件许宣的衣服,又是生面孔...”
“我虽然没杰哥你们一起进过城,但也是有见识的人哩!”小六子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懂的又多哩。”阿杰显然不想聊这个问题,只是淡淡的敷衍了过去。
“杰哥,会不会是...附近走失的少女,被阿宣那小子囚禁了?”
“你莫要乱讲哈,阿宣那小子家里挺惨的,家里就剩一老头。他这孩子心地善良,应该做不出这种事。”阿杰有些严厉的说道,显然是不想听小六子那些异想天开的脑洞了。
“那...难道说那个姑娘是妖?白娘子山中的蛇妖?我就说这几年他怎么总是来去无踪的呢,一定是这样,杰哥你信我!”小六子激动的说道,仿佛自己有了了不得的发现。
“你想想看哈,杰哥!咱们进山都得小心翼翼的,那小子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三天两头的跑,这,这怎么可能哩!”
“而且啊,你看现在不仅他受影响了,就连小满姐都变了,你不觉得小满姐从他家里出来的样子不太对劲吗?杰哥!蛇妖这是要对村子下手了啊!”
“...”越说小六子越激动,全然不顾他们在这里“隐蔽”的意图。而且他说的煞有介事,种种迹象串在一起,阿杰也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所以没有打断小六子的“阴谋论”,陷入了沉思中。
“这事得从长计议,咱们两个做不了主!你先在这盯住哩,等老头他们回来了再说不迟!”
一想到可能是妖,阿杰也有些怂了,虽然他们与外界接触不多,但关于妖的事迹可没少听说,毕竟妖可是人类生存的死敌!
“别!杰哥...我一个人在这,那不是送死吗...我不想死啊...”小六子听到让他自己在这盯梢,立马就慌了神。
“洛是个好女孩,你们为什么要污蔑她!道歉!”突兀出现的声音,吓得原本就焦虑的两人一哆嗦,直接从原地蹦起来。
回过头定睛一看,他们果真发现,一个美丽的令人窒息的姑娘,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美人儿一般,安静的站在许宣身边。
许宣表情非常严肃,阿杰和小六子都是常年与蛇打交道的捕蛇人,自然捕捉到了这份危险气息,在他们眼里此时许宣已经被妖“污染”了,所以必须要时刻保持紧惕。
小六子躲在阿杰身后,身体肉眼可见的哆嗦起来,阿杰没有回应许宣的话,眼神丝毫不让的与之对峙着。
“道歉!否则这事我跟你们没完!”说完许宣撸起袖子,准备跟他们大干一场。
见到这种情况,阿杰终于开口说道。
“阿宣,我们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想想看,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突然就跟你生活在一起,于情于理,怎么也说不通吧...”
谁知许宣的态度异常强硬,并没有和他沟通的打算。阿杰看到许宣的眼睛因为怒气已经开始泛起血丝,身上的肌肉已经高高的隆起,就像一只盘起身体,随时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的蛇。
“我再说最后一次,给洛道歉!”许宣的声音已经因为愤怒开始扭曲,就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愤怒,但他清楚的知道,如果继续对峙下去,自己真的会动手,即便他们是自己熟悉的人。
被一个小辈连番质问,阿杰也动了火气,神色冷冽下来,身体拉开架势,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感受到两人间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小六子颤颤巍巍的摸到一旁缩起来,准备随时开溜。
洛一直没有表情,眼神似乎出现了阵阵迷茫,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次出现,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拦住许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