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阴暗的隧道后,二人面前出现刺目的阳光,许宣早有准备闭上了眼睛。洛的瞳孔受到刺激后出现了夸张的收缩,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不知名的野花四处盛开着,随着阵阵山间清风,无数的蒲公英非常合时宜的被吹起,掠过他们的身旁。
一种久违的踏实感出现在她的心底,就像是龟裂的土地受到天降甘霖的滋润一般,让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泰然感,冷漠的表情也在不知不觉间柔和不少。
“是不是还不错?”许宣回过头来,笑得非常温暖。
“嗯...”
半人高的草丛成了天然的遮挡,许宣开心的跑来跑去,一会整个人扑进草丛中,不见踪影。下一刻又突然钻到洛的面前,手中碰着一大束鲜花,在洛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塞到了她手中。
一路上许宣都有说有笑,一会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一会介绍起自己是怎么在发现这个僻静之地的...他很努力的想要融化面前这个女孩冰冷的外表,可惜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只给予了这些东西给他。
他不懂那些女孩趋之若鹜的诗词歌赋,也没有一张会说好话的嘴巴,他只有一颗炙热的心。
突然,许宣凑到洛身边轻轻的说道,“把眼睛闭上!”
洛不解的看着他,显然没有听话的打算。
“听话!闭上眼睛,我给你个惊喜!”许宣故作神秘的说道。
洛依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不过她还是乖巧的闭上眼睛。阳光下,她银色的发丝闪烁着金属质感,将她的气质衬托的冷艳而神秘。
许宣把手指放在嘴唇边上,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
“皮皮!”
“汪!”
转眼的功夫,一只花白色小狗就出现在两人面前,看到是许宣来了,它很兴奋,撒开腿便跑过来。
但跑到半路,它注意到那个在许宣身边的女子,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一般,骤然刹住车,冲着她狂吠起来。
“汪!汪汪!汪!”
“喂喂喂,这是我的...新朋友,洛?皮皮,不能没有礼貌哦!快来快来!”许宣教训道。
没想到皮皮依然不敢向前靠近,只是继续在原地打转,同时对着洛狂吠不止。
“伤脑筋哎,不知道今天皮皮怎么回事,一直叫个不停。”说完许宣跑过去,一把抓住皮皮,不顾反对的抱起它,来到洛的面前,将皮皮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我叫皮皮,是阿宣的好朋友哦!这位漂亮的姐姐,你叫什么呀?”他压低着声音说道,谁知皮皮并不十分配合,身体一直扭来扭去,吠叫个不停。
见这情景,许宣也没了玩的心思,他将皮皮翻个个,双手拖着它的前爪,作出凶神恶煞的表情问道。
“皮皮!我都告诉你了,这是洛啊,你能凶她哦,要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说完将皮皮高高的举起来。
原本凶狠的皮皮此时蔫了下来,尾巴缩起来一动不敢动。它很委屈,那个陌生人散发出的气息非常危险,它想保护许宣,所以才会一直吠叫着。
见到皮皮安静下来,许宣便将手伸向洛。洛兴趣缺缺的看了一眼皮皮,不过她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下皮皮的后背。
结果刚消停下来的皮皮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身体用力地扭了一圈,挣脱许宣的束缚,随后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
留下满脸呆滞的许宣,不知所措的望着皮皮逃跑的方向,他感觉自己又一次弄巧成拙了...一时间气氛尴尬起来。
“我没事的。”洛突然感觉有些好玩,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面前这个大男孩是在哄自己开心。
只是方法有些笨拙,然后还屡屡失败,但是她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话到了嘴边,就变成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
许宣意外的没有回应,他垂下头,这一次似乎真的受挫了,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我们...走走吧!”洛咬着牙轻轻的说道,她的语气有些僵硬,但也好过那种冰冷的感觉。
许宣赌气一般的向前跑去,很快便到了草地的边缘,他转过身,冲着洛微微一笑,随即张开双臂直直的向后倒去。
洛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空气中出现一丝奇异的波动,下一瞬间她整个人从原地消失,直接出现在许宣面前。
原来许宣是从一个矮坡倒下来,下面是长满了蒲公英的草地,高度也就几十公分,完全不会受伤。
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洛,他露出嘿嘿的傻笑,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笑着。
洛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她的手指蜷缩起来,在草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指印,身体出现不起眼的痉挛。
“三,二一,起飞!”突然,许宣高兴的喊着。
霎时间一阵强烈的风吹过,四周无数的小蒲公英都四散而飞,化作一股洪流,将二人紧紧围住。
许宣有些痴痴的看着面前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内心充满着少年悸动。洛则是望着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怔怔的出神,身体的抖动更加明显。
此时许宣才注意到,洛居然坐在自己身上,并且她的身下可是空无一物...还没等他浮想联翩,洛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然后失去支撑般向后倒去。
“洛!你没事吧!”许宣赶忙坐起来,一把揽住洛的肩膀,两个人就这样姿势异常暧昧的抱在一起。
“嗯...似乎...想起了什么,头...很痛...”洛的声音非常虚弱,身体也比先前冰冷,下一刻她脖子一歪,轻轻地倒在许宣的怀中。
再次醒来,已经是回到屋中,身上的衣物也不再是那件不合身的外套,就连贴身衣物也都穿戴妥当。虽然都是一些陌生的新鲜事物,但穿在身上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这些私密的事许宣自然不敢做,当然他也不会,他偷偷找来小满姐帮忙,借来一身衣服,同时让小满姐帮她穿戴整齐。
为此他可没少被小满取笑,同时又为了让她帮自己保守秘密,费了好大番力气,才将她说服。
等忙碌完这一切,天色已晚,小满早就回到自己的家中,只剩下许宣和洛四目相望,互相发呆。
爷爷今天第一天进山,这个点都没回来,很可能今天就住在山里了,也就意味着晚上家里只有他们俩。
“洛。”许宣轻轻的唤道。
尽管半天过去了,洛的状态依然有些糟糕,对许宣的话也是半天才回一句,整个人一直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迷离状态。
不过这次她比较清醒,有些吃力地回应道,“嗯...”
“你...饿不饿,吃点什么不?我的手艺可是许家村金牌认证哩!”
“不...知道...”
这句话确实不假,在她对吃还没有概念的时候,便被封印。一直以来都是在修炼中吸收日月精华,到了现在,“吃”这件事自然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
“啧啧啧,对美味没有追求,可是人生一大憾事哩!这样,你好好歇会,我去给你搞点好东西来!”说完许宣就跑出屋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洛的眼神更加茫然。那种感觉错不了,这个男孩身上有一股让自己很熟悉很亲切的气息,与村子里其他的人都截然不同,究竟是什么?洛的心里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脑海中那些扭作一团的记忆,依然在互相撕扯,就像有成百上千的人同时在你耳边说话,好在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她目前还能忍受。
只是今天突然闪过的那段记忆像一根引线,险些引起一段连锁反应,这才让她感到异常难受。
她试图回忆起关于“洛”这个名字的一切,潜意识却总在告诉自己,时机未到。每当这时那些原本已经露出模糊轮廓的记忆,便会再次沉到意识深处。
火桑国,离城。
一道黑影趁着夜色悄悄潜入离城,如今的离城内部只有维护日常秩序的几队士兵,绝大部分人手都安排在外围封锁离城。
离城如今的人口只剩下当年的三分之一不到,各方面综合实力都在走下坡路,这次外围封城的部队有一多半全是从周边调过来的,足以看出来如今离城捉襟见肘的局促形式。
当然,对于瘟尸这种“人”来说,再多的军队也是毫无意义的,他就像一道隐藏在黑暗中的阴影,诡异而危险。
大街小巷的角落里堆满着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即使城主府专门调动一支百人小队,全天无休的整理再拉到城外集中焚化,依然赶不上瘟疫夺取生命的速度。
那道黑色的身影游荡在离城的街巷上,就像一只灵活的鱼儿,在四处游曳着。
他每路过一处,便会给四周蒙上更浓厚的阴影,阴影笼罩中的人身体肉眼可见衰弱下去,很快就变成一息尚存的模样。
离城中瘟疫肆虐,本就充满病怏怏的气息,他的到来更是增添一股浓厚的死亡味道。
行动前,他便将当年布下后手激活,现在的他气息被阵法完全掩盖,而且天亮之前,外面的任何人都无法察觉到里面的异常,只要他不把动静搞得太大。
这些年他与降妖师也有过交锋,他深知自己异常畏惧阳间能量的特点,所以从不与之正面碰撞。
降妖师们对他的这门手段也是力不从心,唯独那个雪山圣女,她的神术居然可以破除他的手法。
这次离城的瘟疫并不是他的手笔,他也是听说离城出了百年难遇的瘟疫,准备过来“学习学习”。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推波助澜,居然能起到这么夸张的效果。
他的生存空间在这些年随着雪山圣女的行走,已经愈发狭窄,那些被治愈的百姓体内居然会有她那种奇异“能量”的残留,对这种人他根本无从下手。
长此以往,火桑国内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地,他也必定会消散在这天地间,这是他绝不容许发生的事情!所以必须要除掉她!
他当然没有忘了那个人的警告,在决定对她下手的那一刻,瘟尸就开始计划离开火桑国,东土岐国可是有些广袤的岐山山脉,有着与圣皇子“合作”的经历,想必那里的妖族也不会排斥自己。
以无心算有心,那个人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做到全知全能,他这次只是顺势为之,要怪就怪那个圣女同情心泛滥,命中该有此劫。
反正自己事后会第一时间离开火桑国,只要自己做的干净点,就绝对有充足的时间离开。
倘若自己做的万无一失,还能被找上门来,那就只能认栽了,反正烂命一条,死过一次他也不怕再死一次了。
不多会的功夫,他就游走到破旧的张府门前,一路上还顺带收割了几十条生命。汲取着那些死去的怨力,他感到无比的充实,雪山圣女的位置早就被他锁定,此刻正在一个角落的院子里。
“桀桀...准备好哭喊吧,你的末日...来了!”说完,那道黑影从张府门口彻底消失,不知所踪。
夜色暗沉,天空中的残月光辉暗哑,离城中绝大部分都笼罩在阴影中,城外熊熊的火势将城墙映的通红,神色麻木的士兵正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工作。
几具尸体摆在面前会让人感到害怕,十几具尸体也许会让人头皮发麻,但他们眼前摆着的,何止几百之数,所以他们早就麻木了。
此时小雪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依然在烦恼中,平日里无往不利的雪山神术居然无法治愈这种疾病,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事情。
“纳”术是她专修的秘术,通过独特的运转方式,在阳间能量中引入信仰之力,使之发生奇异的变化,在医术贫瘠的这个年代,可以说是最为有效的治疗手段。
不过这种方式也有相当大的局限,秘术的效果完全由信仰之力的强弱决定,而信仰之力的强弱,则与信众的数量有直接关联。
关于信仰之力,人类一直对它毁誉参半,它的确能将不同的人群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聚拢在一起,也拥有超乎想象的作用。
与此同时,它的弊端也非常突出,首当其冲的问题正是——天下信仰三教九流,简直多如牛毛,不同的信仰间必然是不能共存的。
以天宫的体量可以不在乎它们的存在,但帝国可不一样,以信仰中的“归化”概念来说,整个帝国的子民都应该是帝国最忠实的信众。
帝国自然尝试过,宣扬所有的君权天授的概念,可是皇室对于普罗大众完全是不同的阶级存在,根本就无法构成发自内心的“归化”。
所以火桑国才会如此“重武”,着重发展军队的实力,而岐国则是倡导“文人雅士”为主流,为的正是追求更多人的认同而已。
同时以一种“官方认可”的态度,去支持一些愿意合作的教派,让一些教派间相互制衡,避免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形。
雪神山显然不在“认证”的范围内,帝国一直认为它的存在有点被民众过于神化,在偏远的西南一带几乎万众归心,这对帝国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所以雪神山的信仰自然而然的被“限制”在了西南,这些年来,小雪一直在四处行走,自然也没少因此而吃苦头。
冷眼嘲笑这一类的都算温和的,遇到出言辱骂甚至受到驱赶都不新鲜,倘若遇到当地的信仰教派情况就更糟糕了,发生冲突都很正常。
所以如今的小雪早就与之前判若两人,她的率真与真性情早就被一层层的包裹起来,跟她的脆弱一起藏在了内心深处。
好在火桑国内还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允许对传教人员为非作歹。所以这些年来遇到过危险,最后也都逢凶化吉的度过去了。
这里可不是雪神山,没有冰雪相助,她的真实战斗力,恐怕也就比全副武装的精兵强上一星半点。
瘟尸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锋,早就摸透了她的真实情况,他也想过在暗中观察观察这种“信仰之路”是否真的可行。
他自身的这种补给方式就十分类似信仰之力,只不过他是在死亡中汲取怨念而已,是一种截然相反的能量。
而且说实话,瘟尸也替这个令他异常头疼的圣女“惋惜”,她的那些遭遇偶尔会让瘟尸想到曾经的自己,所以替她解脱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他并不着急动手,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在对方防备意识最松懈的时候,才是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