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有一个道理亘古不变,你必须要明白。”张讼的神色难得的正经起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似乎要追溯到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了,易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只有强者,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只有强者,才能不违背本心。”
“弱者只能依附生存,弱音只能哀叹命运不公...所以你以后的目标是星辰大海!这片大陆中的强者必然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突如其来的正经让易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说实话,这正是他所欠缺的最重要的部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变强的理由,可能是为了追求力量,可能是想要保家卫国,或许是希望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但这些,易统统都没有,一直到现在唯一让他想要变强的理由,就是让仇满洲血债血偿!
眼界的高低,决定一个人脚下路的长短,璞玉也是需要精雕细琢才能大放异彩。
“为什么要成为强者呢,师傅?”易小小的脑袋,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因为牛X!”张讼一本正经的回复道。
“...”易的额头闪过一丝黑线,“就这样吗?为了这一句话,就要付出几十年数百年的辛苦,抛弃身边的一切,亲情友情...最后换来的,就是这样吗?师傅?”
身边接连有人死去,其中不乏一些师傅口中的“强者”,易心中早就对这个问题充满不忿。
“人类为什么要有争斗?人与妖之间为什么会有冲突?又不是不能和谐共处?如果天下大同,人妖和谐相处,我们修炼的意义又何在?强大的力量难道不会轻而易举的破坏这种平衡吗?”
易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将这个他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痛快地讲了出来。
因为他一直没有想通,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与妖一打照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人们对这个问题的观念如此一致?
“因为,活着!”想了想,张讼只是简单的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因为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这种冲突似乎从他记事起就已经在内心深深的认同,以至于三十年来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
天宫以前出过一个有名疯子,他曾是天宫实力前列的超新星星宿,却在如日中天时叛出南门,并且四处宣称,“天宫是人类谎言下,诞生的最可悲的骗局”这种离经叛道的思想。
张讼不敢再想下去,因为他知道再往下一步便是无底深渊。一个妄图以一己之力,改变大环境的人,一定会被所有人视为异类,当作疯子。
张讼答复的模棱两可,让易觉得有点不安,兴许是受到仇满洲死亡的刺激,他开始对这些离别的讯号敏感起来。
“走吧,天快亮了。”
易点点头,张讼终于将嘴角叼着的稻草吐出去,随后双手一撑,越下门前的台子,摇头晃脑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易有些困惑,他知道师傅一定有事情瞒着他,当时他可是看到了那三个恐怖的家伙跟着师傅一起下山的,但是现在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不过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可带的东西,离开自然是说走就走,这几年来颠沛流离的自己也习惯了。
索性他也就学着师傅的模样,一跃而下,摇头晃脑的跟过去。
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形,在寂静的雪夜留下两行脚印,逐渐远去。
屋内,一具尸体低垂着头倚靠在墙上;一具尸体半跪在门口,手里死死攥着门把手,面部狰狞;一具仰躺在地上,似乎曾透过狭窄的窗户,注视着窗外的星空,面露不甘的神色。
三个尸体在这里静默着,生前他们曾是万人敬仰的大人物,拥有随意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
任谁也不会料到,他们会死在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会死的这样没有尊严。
淡淡的火光出现在屋子的角落里,火光仿佛有灵性一般,虽然火势汹汹,却没有真的引燃屋内任何东西,只有淡淡的青烟在火势中升腾、消散。
当张讼二人走远后,熊熊烈火吞噬掉整栋房子,将他们师徒二人曾经生活过得痕迹、气息全部烧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干净、破败的小木屋,以及三具尸体。
天历四百九十一年第一天,天元节。
这一天本是全人类的节日,但似乎对天宫不太友好,尤其是对朱雀门来说,简直就是劫难。
三位星宿的神灯熄灭,算起来整个朱雀门,仅剩下一位常年不见踪影的星日马星宿,这是自天宫问世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凄凉景象。
所以整个天元节期间,朱雀门内外以及朱雀神宫都是严阵以待,具体的消息尚未传回,但能有实力同时让三位星宿陨落的妖族,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许多降妖师都在祈祷,因为实力深不可测的星宿居然连番陨落,并且出现“七人存一”这种情况,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天地间不可名讳的神灵力量造成的结果。
但这其中自然也有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的人,像张先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就不在少数,因为南门一定不会对这种情况坐视不理的。
这两年的张先实在是太顺了,无论修炼还是他在朱雀门的势力,都是一句高歌猛进,没有遇到任何障碍。
如今朱雀门整体实力跌至谷底,内部人心惶惶,没有一个能够统御众人的角色,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加上他近些年与周边城池内朱雀门的协作,打下不错的名声,目前火桑国内十一城,离城已经隐隐成为朱雀门的核心所在。
张先更是一早就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进朱雀门内,十一城里大大小小的天宫分舵几乎都有他的人存在。
这一次,朱雀门紧急召集三十六天官进行一次会晤,便是张先带头发起,仅一天过去,就有临近的天官便已经抵达离城。
会议举行的时间就在近日,眼下张先正在紧锣密鼓的梳理这段时间内来自各处的线报,整理自己的思路。
朱雀门下。朱雀堂。
张先穿着溜着金边的星君服,端正的坐在朱雀门权利的核心处——朱雀堂内。
他已经将自己的私人办事处搬迁到了这里,张府上下早就没有一丝反对他的声音。
此刻他坐镇门内,朱雀门下八千多名登记在册的降妖师几乎全部都听他差遣,对于一名降妖师来说,他已经无限的接近权利的顶端。
“秉武昌星君,属下派往西南处的人员已经带回第一手消息,确认有人见过乾清天官无疑!”
清冷的女声,黑色的劲装,惨白色的鬼脸面具...她正是张先手下,曾经最强大的一股暗处力量——鬼兵部第一大队的成员之一。
当然,她们对外自称“扶桑神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听到这条消息后,张先的表情先是一片平静,随后他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声音也变得十分低沉。
“居然还没有死呢,我是不是该替你的福大命大感到高兴呢,弟弟。”张先的神色一改外人前的沉稳,变得异常癫狂起来。
这次前来禀报消息的是一位新面孔,首次便见到张先这般神态,着实有些吓到了。
“星君大人息怒,属下会密切关注西南动态,相关消息定会第一时间上报,属下告退!”她本能的生出反感与危机感,想要赶紧逃离这里,所以不过脑子的说出这番话。
她的直觉是对的,可对方是张先,加上他对鬼兵部的姑娘们觊觎已久,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慢着,我还没有发话呢,你是新来的吧,真是毛毛躁躁的。这些年鬼兵部式微,曾经的第一大队也越来越不顶事了...”
“看来小雨真是上年纪了呢,新人都带不好,可惜了。”张先咂么嘴说道。
“是属下不懂规矩,星君大人莫要责怪小雨姐姐,属下愿意承担一切责罚!”
“你叫什么名字?”张先突然闲聊起来,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慌乱中的雨夜早就忘记了这一点,于是直接告知了自己的姓名。
她叫雨夜,是小雨一直在暗中倾心培养出来的一位“天才”,因为她是一位异能者!
自从三年前小雨在鄂县执行任务中“受创”以来,就鲜少走出那道浴血之门,这几年来扶桑的事情也大多交给雨夜在打理。
从最开始,小雨就一直警告她,不要在张府内泄露自己的名字,因为组织内部统一要求用代号相称,这是犯忌讳的事;同时,要尽可能的避免与武昌星君的独处,并且在任何时刻,即便是死,都不能暴露她是一个异能者的事实。
先前她都有所注意,能不亲自去就绝对不去见张先,加上没过多久张先便的工作地点就搬到朱雀门中。
由此对她们的倚重也变得可有可无,很少会跟她们进行直接接头,所以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但这次事态紧急,关于张讼这个名字,一直排在鬼兵部的关注名单上最前列。
而且小雨姐不知为何,近期几乎将组织内的人派出一空,诺大的扶桑神国几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人手极度短缺,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亲自前来汇报这个消息。
她也没想到这次接头人给她的地点,居然在朱雀门内,甚至会直接见到张先,所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雨夜真是个乖孩子呢,做错事情,就要接受惩罚。我想这个最简单的道理,小雨也教过你。”
张先阴翳的说道,同时目光放肆的打量着面前一身劲装的女子,似乎已经用眼神将她脱光看了个遍。
“属下知错,请星君大人治罪!”雨夜不敢有半点违抗,违逆这位的命令,就相当于触碰到他的红线,下场简直比死还要恐怖!
“这才是乖孩子,随我到后堂来,还有。”张先转过身,边走边说道,“你还没弄懂规矩,我不仅仅是武昌星君,更是你们的主人,所以你应该叫我什么呢?”
他的声音充满邪淫,这几年的忙碌不知不觉间,鬼兵部第一大队的影子越来越淡,他险些快要忘记这群堪称“极品”的姑娘。
受过训练的雨夜自然感受到这份语气中的暧昧,但这称呼在此情此景唤出着实有些羞耻,但是倘若拂了他的面子,恐怕会牵连到组织里其他无辜的人...
想到这里,雨夜牙一咬心一横,声音有些颤抖的喊道,“主...主人。”
“哈哈哈哈...很好,跟我来吧,你的主人现在很需要你呢。”张先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点一点的将雨夜身上的力气抽离。
有些凄厉的女声打破了朱雀堂的宁静,自从张先进驻朱雀门时,就已经对周边进行“清场”,就连驻守人员都在暗中进行调动。
所以如今的朱雀堂,四周早就已经全是张先的人,他丝毫不介意这种大喊大叫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反而会让他更加兴奋罢了。
他喜欢看别人挣扎求生的模样,为了活命卑微的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恳求自己放他一条生路。
当然,在他心里早就无数次幻想过张讼跪地求饶的场景,所以他的手段才会一次比一次残忍,因为他要确保自己在真正面对张讼的那一刻,做好了准备。
凄厉的尖叫声直到彻底嘶哑都没有停下来,明明是大白天,朱雀堂四周的空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朱雀堂原本就位于分舵深处,明日即将举办朱雀门下所有天官的会晤,所以门内的降妖师此时也是忙成一团,根本不会有人路过这里。
值守在四周的人早就对这种声音习以为常,树影婆娑,万籁俱寂,没有一只飞鸟敢在此处停留。
一直到傍晚时分,一道纤瘦的人影脚步虚浮的走小路离开朱雀堂。她头发杂乱的垂下来,深邃的黑色劲装上面布满斑驳的深红色痕迹,惨白色鬼脸面具上满是裂纹,仅仅剩下了上半部分,露出了她伤痕累累的下巴。
她咬着牙,低垂着头双目无神的走着,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悄悄的血脚印。
毫无疑问,她见到了真正的魔鬼,也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恶。相比较来说,在浴血之门中训练吃过的苦,简直就是不敢奢望的幸福。
她也终于明白小雨姐为什么会对这个人如此忌惮,并且近些年随着张先势力扩张,鬼兵部第一大队却出奇的没有选择壮大队伍,反而将核心力量尽数派遣出去,散在火桑国的各个角落做眼线,一切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整个下午,张先对她的摧残就没有停歇,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一直在笑,他的笑容里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就像在把玩一件可有可无的玩具一般。
雨夜此时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在阵阵微风中四处飘浮,没有可以落脚的土壤;又像是一片浮萍,在暴雨中被肆意牵扯玩弄,只能听之任之,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她也终于醒悟,明白小雨姐这几年为什么会对“那件事”如此执着,这些年她护着这群姑娘们有多么艰辛...
雨夜咬着牙走出朱雀门,眼睛也有些红肿。她能感觉到来自身后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知道他们在等着看笑话,所以自己必须不能再露出一点脆弱!
可平日里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的街道,此时在她眼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天旋地转一般向她席卷而至,那丧心病狂的笑声在四面八方先后响起,犹如潮水般,层层叠加,声势浩大。
阵阵眩晕向她袭来,她的身子狠狠地趔趄一下,险些跌倒,她强撑着让自己不能倒下,即使嘴角被咬破都丝毫不在意。
灯火阑珊在她眼里变成了一头头面目狰狞的野兽,张开巨口向她吞噬而来,拥挤的没有留下一点缝隙,只有无尽的窒息感。
她的瞳孔慢慢的失去焦点,每一步都走的异常缓慢,但她就这样,一步,一步,终是离开了这里。
在雨夜倒下的那一刻,眼眸中最后一点光亮熄灭,她的表情很平静,血迹未干的嘴角甚至还露出一抹笑意。
在她倒下的瞬间,一双同样消瘦、伤痕遍布的手,稳稳的扶住她。外表看起来两人着装一致,唯一的不同是这个人的脸上并未佩戴惨白的鬼脸面具。
她目光很深邃,眉心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近乎横穿整个面部,她只是歪着头看了看雨夜走出的那道侧门,轻轻的摇摇头,并未多做停留,随后两人便在这夜色中消失远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