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长街上,一名年轻俊朗的公子牵着几岁大的小女娃随意地行走着,似是在寻着什么。
“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小花举着手中的糖人吃得正欢畅,腾不出空儿来答话,便只摇了摇头。
梀棘有些急了,矮下身子与她对视,顺手抽走了她的糖人,“快些找,我算出他有难,就在这几天了...”
“前些年怎不见你如此心急,再大的事情也没从天上下来帮忙...”
“此事如此紧要,岂是谁说干涉便能干涉的?若不是你有难,谁能找得见你们...”
小花闻言皱了皱眉头,十分不解,“仙家都找不见,那...旁人又是如何寻到的?”
“仙家有仙家的忌讳,旁人有旁人的门路,想知道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瞒他不住的。”梀棘看上去讳莫如深,含含糊糊又似意有所指,倒令小花愈发不解了。
正打算好好问个清楚,一种异样而又熟悉的感觉跃上她的心头,让她一时也顾不上与梀棘解释,寻了个方向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约莫找了几条街,那种感觉愈发浓烈,小花放慢脚步细细搜寻,总算远远看到了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却再也迈不开步子,只愣在原地。
好容易才追上来的梀棘见她停下,便也四处望了望,同样看到了那人,他低头看了眼小花,得到确认后立时奔了过去。
远处那尚未察觉的背影只专心致志地打量着街边铺面里的物件,梀棘走得匆忙,很快就到了他跟前。望着二人已不过咫尺之隔,瞧着那男子即刻就要回头看过来,小花随即转了身,背对着这一幕,怀揣着说不清也辨不明的心思,步步远离。
许是与他的“碰面”令她不得不想起避了许久的往事,她的情绪有些低落,闷闷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手指轻轻地揉着手腕处留下的伤痕,仿佛又感受到了被法器贯穿时那种钻心的疼。那捆仙索折了她的骨,伤了她的肺腑,也仍留着印记,令她时不时还要再疼上片刻。最让她无法逃开的,是每每入夜时的梦魇,让她连睡着,都要时时铭记。那时候长达数月的囚禁令她变得怕黑、畏寒,再不是以前的样子,即便是化为孩童,也无法抛去这些,终究是伤极了她,又岂能令她在俯仰之间,恢复如完人?
她不自觉地忆起曾经那些场景,欢乐的,痛苦的,安心的,恐惧的,都源于同一个人,给她温暖的是他,让她寒心的也是他,救她性命的是他,毁她生机的亦是他。纵使知晓了他前世所为,她仍无法轻易去原谅,或者,她也并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原谅他的资格。
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扣响,红红的声音传来,“小花,是我。”
小花闻言从坐榻上挪下来,上前打开了房门,引了红红进来,又一同坐回到榻上。
红红看她阴沉着小脸,抿着嘴不说话,便也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抬手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有什么委屈便告诉我吧,还像从前那样。”
她把脸埋在红红的臂弯里,断断续续地倾诉着,“我看到他了,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我不想见他了...自己忘了事,只会欺负我...”
“好,不想见便不见了,既已找到他,有仙君护着便可以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
“以后都不要见了,反正他也不记得...就让仙君护着他吧,又有什么要紧...”
“是,左右不过一桩差事,不出错便好了,九重天嘛,不回也罢。”
“嗯,我才不要回去做他那样的神仙,冷血无情...”
“对,无情无义...”
梀棘立在门口听了几句,愈发觉得离谱,便只好推了门进去,打断了两人对某人的控诉,“好了,先别急着数落,你方才找到的人,不是他。”
红红与小花闻言都很是惊诧,二人对视了一眼,小花急急地开了口解释,“不会的,我先前就是这样找到他的,每次都没有错,连还是小孩童的他我都找见过,不可能会出错。”
“那你方才可曾亲眼确认?”
“...不曾。”她一心急着避开,怎会“亲眼”确认。
“会不会,是小花法力有损,有所影响?”
“不会,她的元身曾得神君鲜血浇灌,二人之间的联结独一无二,在这六界也属罕见,应该不会受法力影响。”
“那还能有什么缘故?总不能是时机未到?”
“哪有什么时机,以前都不需要等什么的...”
梀棘默默地看着两个小妖俱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半晌,才耐着性子开口,“他的劫数就在这几日,若错过了,便再也于事无补了,小花,你仔细想想,可别有什么差错...”
“不会有错的,我感应到了,就在那附近,兴许,是你找错人了。”
“可这人,是你找到的。”
“我...我只是觉得他在那里,那人跟他又像,兴许他就在一旁呢...”
“我看过了,附近并无第二个人与他相似。”
“那也许...”
梀棘开口打断了她这越来越离谱的推测,神情少有的严肃,“小花,你是不是,还不想找到他?”
小花皱着眉嘟着嘴气鼓鼓地瞪着梀棘,沉默半晌才赌气似的嚷了一句,“是,我才不想找到他,让他也留在这凡间罢,又有什么要紧...”
“我知道你还恼着他,怨他伤了你,然此事非同小可,你万不可这样任性,更何况,你的命也是他救的,怎能知恩不报?”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年纪不太相衬的神情,语气也变得低沉了几分,“你们都说他救了我,可也是他把我伤成这样的,我到底是该报恩,还是报仇?”
红红知她只是嘴上赌气,想打个圆场,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梀棘神色间染上了几分怒意,颇有些意外,想平日里都没什么正形的人竟也会如此严厉,恍神间听他这样说道,“那簪子本就是他的物件,给了你便是要护着你,若非如此,我也断不能搭救于你。他一开始便为你留好了退路,冒着事情败露的风险也要给你一线生机,即便如此,你也还要见死不救么?”
小花心里不平,只想着辩驳,“呵,你们神仙略施一点小恩惠便是天大的功德,我做了这么多也全都是应分。既是神君谋划好的,又何必使唤我这小妖,他自己总该有退路的,轮不着我去救。”
“不,”梀棘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应是想到了当初的情形,似又看见挚友昔日的神色,稍稍理解了小花的怨愤,再度开口,语气和缓,“他不曾给自己留什么退路,他相信你,只是如今,忘了罢了。”
后来,梀棘再不曾提起此事,也恢复了先前那副优哉游哉的清闲样子,似乎只要与他那挚友无关的事,便也与他无关了。直到梀棘不得不回天界复命的时候,他与红红避着小花,才又忆起了这桩事。
“红红,先前的事,你很该提醒我一声,我把这情况都说透了,不知那家伙会不会怪我...”
“仙君是不知道她的性子,从不会不依不饶,却也不是忍气吞声的,凡事只要她自己想清楚、开了窍,便不会再纠缠,恩也好、怨也罢,都会整理妥当,只是与他之间,有些复杂罢了...”
梀棘一副心下了然的样子,仿佛嗅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凑近了些耳语道,“发现什么情况了记得告诉我实在不行我下来亲自看看也未尝不可...”
红红只当他说的是神君的安危,便也笑着应下了,刚要挥手与他作别,却又见他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她既是这样的性子,你也很该早些告诉她,兴许她不会放在心上。”
“这...”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她躲闪着假装并不知情,“仙君此言,红红听不太懂...”
“莫不是怕她不肯原谅你?我看那丫头没这么狠心呢!”
“呵呵呵,仙君您许是误会了什么,有机会再与您细说,别误了您回去的时辰!”
“要说什么?仙君怎么还没走?”小花自远处听到了些声音,便跑到跟前追问,看到梀棘仍未动身,直接张口催促。
梀棘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郑重地叮嘱,“这就走了,小丫头,他就交给你了。”
“知道知道,我会尽心的。”
“那,就此别过,我就在天界静候佳音了。”
不知又想起什么,小花拽着他追问,“对了仙君,你还未曾告诉我他的名字。”
“这个,该由他亲自告诉你。”梀棘笑得颇不怀好意,似乎乐得看小花为难。
她果然满面愁容,很是泄气的样子,哀嚎着,“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怀好意的梀棘继续故弄玄虚,“自然是要...等他记起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