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1)
这些日子,南楚皇帝楚铮很是忧郁。
乐绫那小子虽说才十二岁,却长得高了沙球半个脑袋,两人走在一处,一个冷酷俊朗,一个轻灵活泼,真真登对。不管认识不认识他们的人,见着这么一对组合,都要艳羡一番。
而乐绫那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明明不待见沙球,将她当傻瓜般看待,自从沙球这次回来,他明显与她走得近了不少。
可,这却让南楚皇帝极为担忧。沙球将他给忘了个七七八八,只记得他扮成的沈景怀和沈楚,加上对他当年对她的欺瞒很是介怀,这会儿他想抱得美人归却是比当年还要难上几分。
南楚皇帝日也思来夜也思,思量了三天三夜,终是想出了几条追妻大法。
法则一:投其所好。
沙球喜欢甜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否则这丫头也就不会自个儿学做甜点了。三年前,扮成沈景怀的南楚皇帝因着嘴馋,也因着邪恶的小心思作祟捉弄沙球,让她天天做甜点给他吃。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会儿南楚皇帝要追回沙球的心,想的第一个法子就是学做点心,用抓住小沙姑娘的胃的法子来抓住她的心。
计策定好了,就该下手好好干了。
楚铮给一干御膳房的厨子放了一天大假,恩舍他们回家探亲,或出宫游玩。总之,不管怎么样,都不准呆在宫里。
他遣退身边所有的太监宫女,命其该干嘛干嘛,该跟在他身边的今天都呆在花园里赏景散心。自然,若是别人问起来,尤其是沙球姑娘问起他们何故呆在花园瞎逛游,就可以毫无保留地跟她说,皇上在御膳房里学做点心。
自古以来,男子为自己找了个偷懒的好借口:君子远庖厨。可楚铮为了讨得心爱姑娘的欢心实在顾不得这等莫须有的面子问题。他这三年的苦苦等待得出的一条至理真言便是:只要沙球肯回来,他愿意做任何事。
楚皇陛下换上轻便利索的衣衫,风萧萧兮易水寒地迈进御膳房。
楚皇陛下虽然是第一次进这等地方,但是他认为自己天赋异禀,学什么东西都轻而易举手到擒来,所以,他从未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然而……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将面和成了滴答水的稀泥状。昂贵的衣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白点子,鼻子上、额头上、脸颊上也各有几点白色粉末状物体,在在显示着它们征服了楚皇的丰功伟绩。
楚皇陛下从来不会为这等失败的小事便放弃。于是,将失败的面团扔掉,重新来过。
一刻钟后,吸取了上次教训的楚皇陛下将面团团成了石头,真真结实得能砸死个人。
楚皇陛下托腮凝思,面容平稳淡定,一副江山在握的模样。半刻钟后他将石头扔掉,重新开始。
再一刻钟后,软硬适度的面团完成了。
如此这般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在傍晚时分,楚国历史上最最珍稀昂贵举世无双无与伦比的皇帝糕点出锅了。
香飘四溢,勾的躲在窗外半个下午的小沙姑娘口水横流。
楚皇陛下拂拂衣衫上的面粉,纤长素手也不嫌烫地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嘴中……
呃,他把盐巴当成糖了……
楚皇陛下早就知晓小沙姑娘躲在窗外了,所以这一下午他在做糕点之时极尽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搔首弄姿全都不动声色地镶嵌在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之间。但这些与最后的结果相较却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得一提。
楚皇陛下强忍着郁闷,刚想潇洒而淡定地将这笼点心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将它放于边边角角,小沙姑娘就探头摸了进来。
她说:“你这馒头做了一下午了,我瞅着肚子都饿了。”
楚皇陛下欲哭无泪,他这哪是馒头啊?他做的明明是晶莹糕。
小沙姑娘掐下一小块馒头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唔,虽说做成了四不像,但他忙活了一下午倒是颇为有心。她忍着笑意,闻着由内而外散发着咸涩气息的失败馒头,道:“没成想堂堂的一国之君竟还会发明酷似晶莹糕的馒头,真是令沙球佩服啊。”
沙球本是想表扬他一句,楚皇陛下却是从中听出了她隐忍取笑的一丝丝意味,遂抢过她手中的晶莹糕状馒头,嘟着嘴,负气地说道:“口是心非,你就尽情地嘲笑我吧。”
小沙姑娘瞅着耳根子泛红的楚皇陛下,心里的感动早已泛滥到了喉间。她又抢过馒头,大口咬了一口,眯着眼嚼得很是欢快。
“你……”楚铮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转而又看向状似享受地啃着馒头的沙球,心间甜甜蜜蜜酸酸涩涩的东西混在一处。他知道今天他虽败犹荣,目的是达到了。可瞅着这样体贴善解人意的沙球,心里就是感觉堵得慌,“不好吃就别吃了。”
沙球咽下馒头,“这可是普天下最金贵的馒头,不吃便浪费了。”
“你,你可是原谅我了?”原谅了他当年的欺瞒?
沙球谨记乐绫小鬼的话,认为不能轻易合了他的意,遂挠挠头,装作不解的模样,“皇上,您可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楚皇陛下心底蓦然空了一块。是啊,她忘记了。他宁愿她是因为怨他戏耍过她而耍耍小性子,装作记不得他,也不想她是真的忘了些事情。
沙球瞅着楚铮突然地落寞,心底腾然而起一抹不舍。住在皇宫的这些日子楚铮对她很是照顾,她是不是真应该好好思量一下两人的过往和未来了?
楚皇陛下颓丧地坐在廊下,手执一杯清酒,望月伤悲。
小球儿如今像对刚认识的人一般对待他,她还是要离开这里的,他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彻底地留在这?
恰逢此时,两片花瓣乘着清凉的小风飘飘洒洒落在楚皇陛下的衣衫上,妄图占这楚国最尊贵的男子的便宜。楚皇陛下极为淡然地瞥了那两片花瓣一眼,又毫不在意地将视线转开,须臾却又呼啦将头低了下去,眼睛晶晶亮地瞪着花瓣。
他怎地将这么有名且有效的法子给忘了呢?
于是……
法则二:枫前月下。
楚皇陛下斟酌了两个时辰,写残了一篓子请柬,才终是定下了一张。他提笔写完,对着阳光左瞅瞅右看看,吹了吹墨,觉得如此表达,情真意切又显得庄重大方。那请柬上曰:“红枫舞香山,静候中秋间。月上柳梢时,西门相见欢。”
后日便是中秋之夜,约在那时去枫林夜游,别有一番风味。唔,若是气氛良好,继续往深层次发展一番也未免不是一桩美事。
为了表示诚意,楚皇陛下亲自将请柬送到了沙球的手上。
沙球低头望着这紫莹莹的请柬壳子,甚为不解,“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楚铮右拳轻握置于嘴边,轻咳一声,眼睛躲躲闪闪的就是不正视小球的脸,“总有些事说出来不若写出来好。”
沙球疑惑,瞅着一脸正经,眼睛却骨碌骨碌乱转的某皇帝陛下,总觉得事有猫腻。但,这个年代皇帝最大,虽说这皇帝面对她时总是有些谦逊温和,但她可不能因此就恃宠而骄胆大妄为了。
沙球点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
最后,楚皇陛下又强调三遍一定让她按照请柬上的话来做,且得到沙球的保证后,他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去御书房办公。
中秋之夜……确切的说,是中秋的傍晚。
楚皇陛下穿了一身银紫云纹长衫,站在锦湘城西门里边等沙球。方才在皇宫内殿,他人生第一次挑拣衣裳就挑了小半个时辰,在选定衣裳时还在铜镜前踌躇端详了半天,并再次演练如何抬手如何微笑如何挑眉才能将他风流倜傥的神韵尽数展现出来,他方才有些放心地踱步出门。他早已让人在枫林中备好了酒宴,只消等到小球儿便可与她一同前去枫前月下饮酒作诗弹琴说情。
可……半个时辰后,依旧没有瞧见沙球的半寸衣角。楚铮略有着急,就怕沙球会忘记他的邀约。
又过了一刻钟,楚铮挥手招来影卫,吩咐他们前去探查沙球姑娘人在何处在做什么,若是可以便提醒她,他还在西门等着她呢。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边云霞已全数退散,启明星挂在天边,亮闪闪的与孤君为伴。楚铮心底早已酸潮涌动了几个来回,情绪沮丧到了极点。
蓦地,一阵嘚嘚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楚铮蔫不拉几地歪歪脑袋瞅去,只见一紫衣女子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奔赴赶来。楚铮眼睛一亮,盯着来人嘴角忍不住扬起了欢快的弧度。
沙球跑到近前,弯着腰,双手搭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你……你……”
“慢慢说。”只要她来了,就好,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沙球气息平复许多,便抬起头来,哭笑不得,“你怎地在此地等候?”
楚铮疑惑,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明了沙球的意思。他嘴边弧度似嘲非嘲,“你可是在皇宫西门等我?”
沙球点头。
楚铮拍脑门。
他聪明一世,怎地却在这么件小事上疏忽了。遇到沙球他的脑袋便不好使了,当真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均是无奈。
静静地相携走到枫林,一路花草清香,枫叶飘飞,月色妖娆。
到得酒宴摆设处,楚铮向沙球做了个请的手势,优雅得体,惹得这几天本就对他产生那么点儿小心思的沙球一阵脸红心跳。
楚铮从腰间口袋中取出万荣囊,又从里面取出一把小提琴,害得沙球愕然在场,半响才呐呐地指着他手中的小提琴和万荣囊道:“我的万荣囊怎地会在你这里?还有这小提琴。”
楚皇料到沙球定有这一问,这也本就是他想让她知道的事,便将琴暂且放于一边,对他在北陈皇宫中遇到她的那次经历娓娓道来。
沙球还没完全忘记那次任务,听他这么一说,情景还都能一一对上,顿时对这个隐在角落里看戏的楚皇陛下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这丫实在是太坏了。之后知道万荣囊是她的,竟也不打算还她。
沙球不知,既是知道这东西是她的,也听陈卓确认其中有什么时空转移器的电池,楚铮才不愿将这东西还给她。可这会儿,他却是希望借此让沙球相信他们曾经见过面,让她相信他便是她还有些印象的沈景怀和沈楚。即便她怨他,也要让她知道他对她的情意。
叙述完毕,楚铮浅浅地笑了笑,略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的味道洒落其中,“这三年,我自己试着弹拉过这琴……今夜,你可否赏脸听上一曲,听听我拉奏的是否还能入耳?”这三年来,想她时,除却回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还喜欢把玩这万荣囊中的东西,以及她留下的那条小提琴项链。知道她喜爱小提琴,便自己小心翼翼地捣鼓一番,至今拉奏起来还算有了些许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