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窗口处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急切地道:“有刺客,保护左相大人。”便听到周围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并感受到一阵浓烈的杀气环绕在四周,十多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眼睛的主人们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咽了口口水,在听到“刺客”“左相大人”这六个字时,便觉悟了。想来,我是好死不活地弄坏了人家沈丞相的马车,然后不小心地被人家护卫当成了刺客。
我摸了摸额头上一滴不知是被热出来的还是被吓出来的冷汗,回过神来瞅着被我压在身下的白衣男子,干干地说道:“我不是刺客来着。”
那男子不吱声,只是用那古潭般深邃的眼眸望着我,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白皙干净的脸上令女子都要自惭形秽的细腻皮肤。
我不自觉地又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次不是吓的,是被美色给引出来的。
我很鄙视自己这种不着调儿地随时随地看帅哥的念头,在脑海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告诫自己将那轻薄美人的小心思给隐藏起来,免得刺客之事还没完,又多了个猥、琐当朝一品大员之罪。
可想到即便自己这么云淡风轻地解释一遭,人家也不见得会相信。再说了,即便人家相信了我不是刺客,我毕竟是把丞相大人的车给砸坏了,让丞相大人受了惊吓,我这个冒犯当朝一品大员的罪名便也落实了,一顿牢狱是不可免的。可不才区区本侠盗不想进那劳什子的阴暗潮湿的大牢,便只能狠狠心,将丞相护卫们的猜测坐实了,以求个自由之身。
我歉疚地对着丞相美人说:“不过,还是要将你掳为人质,以保得我能够顺利走出这里。”
说着,我将手移向他的脖颈,颇有霸王气势地对着车外的侍卫说:“放我走,否则我掐断他的脖子。”
我瞅着丞相美人的眼眸漫不经心地瞥了车外一眼,貌似是侍卫统领的人便心有不甘地挥了下手,率领侍卫向后退了两步,但却依旧虎视眈眈地瞅着我。
我甚为头疼。我向来是个本分的地下工作者,历来温柔处事,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不曾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过这等强抢妇男之事,如此这般,不过形势所逼,实属非我所愿。在这帮护卫警惕地注视下,我对自己今日的行径非常不耻。但,为了本人的小命着想,面子什么的,只能暂且视为天边的浮云放上一放了。
我厚着脸皮对着丞相美人说:“让车夫驾车送我们出城。”我不会傻得将他挟持出马车,在密闭的小空间里总是比在广阔的天地间更能掌握一个人。
丞相美人极为镇定地挥了挥衣袖,“听这位姑娘安排。”声音温软,若春日暖阳洒在脸上,很是舒服。他的音调极为平和,没有波澜起伏,仿若是在家里同朋友谈论着今日天气不错,饭菜味道尚可一类的家常,丝毫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
我暗暗佩服他的淡定自若的同时,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当那劫匪,做这等绑票之事。抓个人竟然会被人家的气度所折服。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令人不齿。
但不管怎么说,丞相大人终是被我给绑架了。
马车开动,丞相大人便淡定地对着我说:“姑娘,本官的身子还算软和?”明明是正儿八经地询问语气,我愣是觉得他的话中带了一丝笑意。
我有些不解地瞅着他,对他的话一时反应不及。但我毕竟是来自21世纪的高智商盗贼,不过须臾我便意识到他话中的涵义。
那个……不才区区本侠盗正跨坐在丞相大人的大腿偏上一点,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姿势甚为不雅……不雅。
我赶忙从他身上爬下来,整了整衣裙,装作很淡定地在他对面坐下,虽觉得有些尴尬,但以我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来说,不过须臾便掩饰了过去。然后,我就一瞬不瞬地瞅着他。
他长得并不如沈楚那般令人惊艳,却有着一种高洁孑然的风华。若沈楚是国色天香的牡丹,那么沈景怀便是那清雅出尘的雪莲。他就那样端坐在狼藉的车内,依旧怡然自若,仿若周身带着仙气,不曾被这尘世的瘴气污浊半分。
我心中不由感叹,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大抵说的就是沈景怀这种人。
一路上我们两人大眼瞪小眼,无言相对,相处和谐。
他一直用着幽深清澈的目光瞅着我,而我貌似一直用着欲扒光他衣服的眼神亵渎他。想来他这种经常出席皇家宴会之类的大场合的人,早已习惯了被人瞻仰的目光,是以对我的猥/琐有些免疫。但我毕竟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贼,又没有过寻常的恋爱经验,被这么一双漂亮的惨绝人寰的眸子望着委实有些不好意思。
没错,不才区区本侠盗害羞了。
然,即便我心里产生了些小儿女心态,面子上还是能够掩饰过去的。况且我此刻依然没有摆脱莫名惹来的横祸,心神尚处于中等紧张戒备状态,所以,当远离方才的纷扰区域,瞥见一个小巷子时,我极为镇定地对车夫说:“向右,转进那个巷子。”
目前为止,我还没在蕲州玩够,况且我此次任务的目标就在蕲州,虽然我事已办完,但我还要在此处等我师兄前来接我回家,是以绝对不能轻易离开此处。
方才说让他们送我出城不过是个障眼法。这京城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混进来的。这年头进城也是要有通行文牒的。虽说本侠盗不会那种玄幻的独步轻功绝世神功,但本侠盗随身携带着可以自由伸缩的微型攀岩锁链足以让不才区区在下在夜里寻个城楼死角摸索个护城兵卫换岗的时间攀进来。可这毕竟还要费些力气费些时间担些风险,不到逼不得已,区区不才我是不乐意使用的。更何况,这城门离着我想转悠的主城中心区域还是有那么一段不小的距离,向来低调行事的我基本靠着脚底板走路着实有那么些辛苦。是以,我是不会轻易出城的。
车夫听我的话拐进那个巷子,又在我的指示下七拐八拐了一通,直到我认为后面那帮不动声色跟着我们的侍卫被甩掉了,我方让车夫停下,对着那从始至终淡定自若的沈大丞相赔了个礼,道了声对不住,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冒犯的缘由,特别申明强调我的苦衷我的无奈我的情非得以,顺便强行让他给我写了个身份证明,这才最后狠狠地用眼睛又吃了一把丞相美人的豆腐,施施然地跳下车,潇洒地离去。
我不知道这位丞相美人对我是何印象,我只清楚自个儿对他的悠悠然如月华般的气质很是欣赏。不过,多次的经验教训告诫我,官府中人尤其是这种身处高位者须敬而远之。没有两把刷子的人是不可能在乌烟瘴气的官场中混的,何况是如沈景怀这般在不长的时间内便混到如此高位子的人更是可怕。
我琢磨着薄荷师姐既然将我骗到此处,还将我的时空转换器给换了个没咋有电的电池,定是不会痛痛快快地将我在此处的消息告知师兄的。想到了这一层,我便做好了长期备战的准备,打算先在此整个窝,寻份能糊口的工作。
我在那份让丞相美人写的没有署名的身份证明上写上我的名字,到府衙去换了份文牒,算是在这个时代有了自己的身份证。在做这件事时我本是担心那位温雅的丞相美人会暗中动些手脚,在我去府衙换取文牒时将我逮捕归案,是以我极为小心谨慎。但我终是多虑了,也不知是那位丞相大人过于忙碌,没时间逮我,还是他宅心仁厚不与我这小人计较,我在办理文牒的过程中极为顺畅,甚至那位府尹竟然亲自督导手下在第一时间帮我把东西都弄了个齐全。对此,我仅仅是感叹陈国府衙效率奇高,服务态度奇佳,并未将这一现象往其他方面联想。
之后,我用两个银珠在城西民宅区买了处不大不小的院子,将剩下的几个银珠换成零碎的铜珠,寻摸着自己一个姑娘家在古代谋生有些不易,便到成衣店买了几件中等衣料的男衫,买了些上等的胭脂水粉和一些对皮肤不会产生什么危害的染料,在家中换装,吞下一颗喉珠,照着铜镜在脸上描摹了一番,觉得自己像个玉树临风、风采翩翩的少年郎时,才兴致勃勃地出了门。
我一直强调不才区区乃是一只高素质的由高科技武装的贼,本侠盗只会在接受任务时才会进行这种地下工作,平素可是不会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的。上次在某人府里偷吃酥麻鸡偷喝梨花酿的事纯属偶然事件,乃不得以为之,并不代表本人平素的个人操守。虽说组织上派下来的这偶尔的盗窃任务完成之后奖金丰厚,足以够我们这帮侠盗肆意吃喝玩乐,然,为了打发平时的日子,免得我们这些高智商的贼(高智商者不包括在下)因无聊无趣没事侵入国防科技部某银行系统的电脑晃悠一圈,或者跑到某局长部长的豪宅里蹲点儿等着看现场版X戏,组织按照我们每个人的兴趣爱好及个人所长给我们安排了明面上的工作。
不才区区在下由于极爱演讲,且喜欢不定时不定点儿地来段即兴演说,刘老头儿便寻了个大学将不才区区弄了进去,愣是让我打扮成二十多岁的成熟女性给比我还大上一两岁的哥哥姐姐们讲课。
我素来脸皮厚实,且自认在组织的特殊教育下早已胜任了教师一职,便极为淡定地在大学生们一口一个沙老师的清亮喊声中,穿梭在大学校园中,进行着孜孜不倦的教育生涯。自然,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演讲欲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今日勾起我上述这段回忆的东西是一张不算是皇榜的皇榜。之所以说不算是皇榜,是因着这个榜文乃北陈摄政王陈韶所出。之所以说是皇榜,也是因着这个榜文乃北陈摄政王陈韶所出。不知道我解释的是否通彻。其中的道道九曲十八弯,内里的门道不是寻常百姓该思想的东西,一般都是些朝廷不可说之二三事,这里我也只能将此一说避讳地囫囵过去。
榜文上说,要寻个女夫子给摄政王的女儿乐(le)绫郡主,若有意者请将自荐信及可能有的推荐人的推荐信交到摄政王府门前的木箱中。
看了这榜文,我乐了。
这一个多月来,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和一名天外来客,我倍感孤独,一直寻不到个能解闷的人让我嘀咕嘀咕,只能自个儿到处找乐子,然后自己评上那么几句,以表示我还是个能说会道的活人。
然则,当我乐呵了还不到一刻钟,便在就近的一个馄饨摊上听到了让我有些么抑郁的事。
话说,这乐绫郡主本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娃,可不知何故两年前的某个雷雨夜晚过后便成了个几乎不说话不理人的半哑巴。乐绫郡主本是有个女夫子的,可那夜之后,那个夫子便莫名消失,没人知道她的去处,而之后摄政王给郡主找的女夫子不是消失了便是向摄政王递了辞呈,且都待不到一个月。然虽是如此,有些才气小有姿色的女子还是趋之若鹜,只因众多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英俊潇洒尊贵的摄政王大人也。
我纠结了。
我本就在犹豫要不要为了生计与那皇家贵胄打些交道,这会儿又听闻将来或许要教的学生似乎是个得了自闭症的孩子,让我这如滔滔江水般想要表达的情怀无处发放。前者我还不是太介意,可后者我就有些踌躇了。
但转念一想,有个人在我身边一声不吭地听我讲话,也不会厌烦我,这倒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对于我这种爱说话的人来说,需要的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听众,而是那种貌似是在听的沉默者一般的听众便可。关于之前说着不想接近权力中心的事……作为郡主的夫子,与摄政王打的交道不多,也是在安全范围内的。
想到此处,我认为是问题的问题都不是什么问题了,便买了些笔墨纸砚,乐呵呵地回到宅子,做些准备去了。
这古代的自荐信无非与现代人的求职简历相似,将个人的身家和本事列个清单,如若附上一些证明材料,如自己写的诗词歌赋画的山水鸟虫,那就更完美了。自然,若是有个说话有分量的人举荐,那就更是锦上添花。这让我不由想到昨日被我拿来做人质的丞相大人。
想到是要给小孩子当夫子,我便在履历的第一页画上一幅小孩嬉闹图,之后将自己吹的天花乱坠,说自己通古博今无所不通。自然这些都是假的。我不过是比较会忽悠人而已。对于诗词歌赋其实几乎不通,吃喝玩乐我倒是颇为擅长,但这些毕竟上不了台面。
我为人向来低调,觉得一个姑娘家的在大白天将个人履历投到人家的应征箱里应该有些羞涩,便也学着那些古代女子在夜间偷偷将履历扔了进去。之后,我一边花着沈楚留给我的钱优哉游哉地过日子,一边将这件事给淡忘了。
直到半月之后,摄政王府门口贴出告示宣示入选者名单,无聊的我刚巧例行散步到那里,方才发现原来我进入了初试阶段。
唔,虽然是以倒数第一名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