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不远的暗处缓缓走出两个人,一高一矮,朝着蒲河而去。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周围的动静,确定安全之后,就慢慢淌水下河,一股脑儿扎进河里。
我方要问沈楚这是何故。他就仿佛知晓我的心思一般,低声说道:“继续看。”
不过多时,水面就又冒出两个人头,其中一人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向河边慢慢地游动着。空着手的一人先上了岸,随后就将另一人怀里的东西接过,拖拽了上去。
屏息而观,浅淡的月光映衬下,那被拖拽到岸边的不正是方才被投下蒲河的小姑娘?我暗暗松了口气,原来,也有人与我一般想试试做英雄的滋味儿。见那两人扛着那少女渐渐走远,我回头对沈楚说:“回去吧,她应该没事了。”
沈楚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了两步,他突然顿住脚步,恍然道:“哎呀,我怎么给忘了,我跟人约了今晚月香楼见。你自己先回去吧。”
我笑眯眯地应了声,朝他挥挥手,继续朝前走。听到身后急速远去的脚步声,我迅速地转回身,尽量放轻脚步,往方才扛着少女离去的那两人的方向追去。沈楚看我扮成的邱韶水傻乎乎的,还真当我傻呢。他明明瞧出那两人救人有些猫腻,自己想去瞧瞧真相,还不跟我说实话,骗我回客栈。
穿过一片树林,趟过一条溪流,瞧着面前静悄悄的山坡,我犹疑片刻,在一处还算隐蔽的地方蹲下身来,借着月光查看前方有何蛛丝马迹。凭着脚步声追到这里,那声音却突地没了,就跟人间蒸发掉了似的,很是诡异。如果是我被他们发现了,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就在附近的某处躲着,等我如呆兔子似的窜出去,就给我来个措手不及。而如若他们没有发现我,那么最有可能的事就是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可面前不过是一个小山坡,月光下看来很是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非……有机关。
我席地而坐,一边继续寻找周遭景物的不寻常之处,一边歇歇脚。我可没什么绝世神功,也没有轻功,单靠脚程跑这么远的路,委实有些受罪。
袖子兀自动了动,我疑惑地瞅着右胳膊……这……兽兽?我竟是将兽兽给忘了。这毛球儿舒服惯了,睡眠质量好得不得了,方才我一阵急跑胳膊前后摆动,袖子定然晃动不已,可小家伙竟然能够安然睡大头觉。
瞥见袖子又恢复了安静,想必毛球儿方才翻身已寻到了舒服的位子。我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平之感。这****的待遇未免也太不一样了。霍然伸手摸进袖兜,用两根手指捏着兽兽后背上的毛皮将它给提溜到眼前。兽兽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茫地将我瞧着。用指尖轻轻地点点它的脑袋,它那琥珀色的琉璃眼便慢慢清亮起来。忽然,它眼睛大睁,惊恐地看着我的身后,呲牙咧嘴地“喵呜”一声,我顿觉不妙,将兽兽护在怀里,一个前滚翻,翻出两三米。与此同时,颈后凉风阵阵,冷汗从后脊直窜向脑门。
一边迅速地在兽兽的脑袋上印了个感谢吻,一边顺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又凭着直觉向右侧翻滚两圈,翻滚的过程中将身体转了个方向,蹲站起来时挥出木棍不偏不倚地打在来人的腿上。
那人“唉吆”叫着,摔倒在地。我起跳上前,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从薄靴中抽出匕首,横在他脖子上,狠厉地道:“说,你们把那位姑娘掳到哪儿去了?”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我的脖颈处也突地多出一柄匕首,冰凉森寒。后背处的冷汗顺着脊椎开始向下流去,心里骂了声娘,真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身下的那人将我的匕首夺过去,猥琐地呲着牙,将刀尖儿搁在我的脸上,“嗞嗞,这小白脸长得也不错,刚巧有些大人有那种嗜好。”说完,就和我背后那个人猥亵地咯咯笑了起来。
我狠狠地咬牙,若是被他们知道我是个女子,定然比现在的男子身份还要凄惨。听他们的言谈,那位姑娘可能被送去了青楼之类的地方。这帮杀千刀的,丧尽天良,竟是利用河神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来。
可等我被绑着送到了目的地,我才发现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样简单。
我再次被迷香迷昏了。醒来时,手腕处酸酸的,有着深深的浅红色勒痕。我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从床单、被子到床幔都是粉蓝色的,如梦似幻。屋子里的摆设也透着柔蓝脂粉的味道,显然这是为姑娘家准备的房间。
突然想起昨夜的情景,我急忙摸摸袖口,空空如也。兽兽已经逃脱。在我起身用匕首抵住袭击我的男子时,就顺手将它给扔在了一边。我怕我的三脚猫功夫难以支撑多久。与其让它跟着我被抓,不若留下它自己转悠。以兽兽的灵性,或许能够找到沈楚,让他救我。
起身寻了面镜子,看到依旧是邱韶水的样貌,心里又踏实了几分。用房里水盆中的水简单洗漱一番,抓起桌子上的糕点端详片刻,思索这糕点应该没有掺毒药,或者即便掺了,我也无可奈何。与其饿着肚子,不若将胃给填满,也好寻到机会逃出去。
吃饱喝足后,蹭到窗边,轻轻地将窗打开个小缝儿,谨慎地朝外面瞄去。院子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鸟语花香……不过是缝隙大小的天地,就有着一番水墨写意的诗情雅致。这些让我不由纳闷,哪家青楼竟还有这等仙气淼淼的后花园?
念想间,视野中频频袅袅走过三人,言笑晏晏、面带粉桃,一个个的都是小美人,小家碧玉也透着那么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窗户“吱呀”被人从外面打开,露出一张平凡普通的脸来,可只消一眼,我就知道这就是昨晚我背后的那只黄雀瘦高个儿,在此暂且称作竹竿。我平素是不怎么能记得住一面之缘的人的长相的,即便惊艳,即使惊吓,可我却能很快记住将我的能力贬低,让我的人生有些污点的人。这足以看出我是多么地小心眼儿、小家子气。
竹竿摸着下巴,眉毛抖了两抖,涎笑着说:“瞧上谁了?”然后,他可惜地叹了口气,满脸没有什么遗憾样,只有幸灾乐祸,“唉,瞧上谁也没用了。从今天起,你除了学习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外,最主要的……”他猥琐地朝我下/身瞅了一眼,“还是要学着如何用你的前面伺候小姐夫人们,用后面伺候老爷们。”
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朝他抛了个媚眼:“可是如此这般,哥哥~~”
他猛地一个哆嗦,转身朝地上干呕起来。
趁他不注意,我也干呕两下,在他转回身来时,已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极品小受模样。想比比谁更恶心?我沙球可不会输给你。小说电视剧我可没少看,论演技,你还嫩着点儿。
他脸上出现干呕过后的灰白,我瞧着很是舒心。翘起兰花指,捋着鬓发,故意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想我邱韶水四处飘零四五载,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逆来顺受、随遇而安、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吧,以后我就不是什么好汉了。主人让我成为什么,我就成为什么。嗯?”尾音上挑,让我自己的胃都一阵倒腾。
果不其然,竹竿又背过身去,这会儿可不是干呕了,他呕的起劲儿,估摸着早饭算是白吃了。
幸灾乐祸地朝他的后背做了个鬼脸,我掩上窗户,防止那吐出来的东西的酸味儿窜进屋里,乐颠颠儿地坐到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等他吐完。
半响后,竹竿打开我的房门,面色一片死灰,使劲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去东院。”手指指向某处,微微颤抖。
东院一个大屋里里或立或坐着七八个姑娘,一溜儿都是清丽模样。扫视全场,并没有瞧见昨夜的那个小姑娘。想想自己所受到的待遇,那个小姑娘应该也不会受到亏待。
我方走进屋,瞟见我的姑娘们就略有惊讶地将我望着,一个个的小声嘀咕起来。我随和地眯眼笑着,耳朵却竖地高高的,隐约听见离我近些的一堆人说什么“怎么蒲河镇没有女子敬河神就换成男子了”,“我们蒲河镇的姑娘们很可怜”云云。
听了会儿壁角,大概猜到这些姑娘应该都是被扔进河里的人。瞧着她们的穿着打扮,清纯妖娆、红粉蓝绿,什么感觉的都有,却均没有青楼女子的风尘味儿。这让我不由怀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竹竿推了我一把,指着一个凳子说:“你就坐这儿吧,待会儿教习姑姑来了,就随着她们一起学习。”
我答应着坐下,顺便又朝他抛了个媚眼儿恶心他。他抖了下肩膀,避瘟疫一般迅速撤到离我五六米远的安全地带。
不多时,姑娘们再次瞅着门口骚动了起来,且这会儿却不是小声嘀咕猜测什么,而是或者眼睛亮亮地瞧着,或者羞涩地一瞄一瞄的,活像见了什么中意的男人似的。
转身朝门口瞧去,那人背光而站,所在的位置角度着实刁钻,我只能瞧见一个高大的轮廓周身晕着一圈光环,却是看不清他的样貌。
那人缓缓朝我走来,一离开门口那个刁钻的位置,我也就看清了他那英俊妖孽的脸。
他咧开一排白灿灿的大牙,“在下沈楚,是昨夜新来的。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态度自然大方,仿佛我们真的是初次见面。
既然他想玩这种卧底游戏,我自然要好好配合一番,“不敢当,不敢当,小生邱韶水,失敬失敬。”
这个地方名为淼寒庄,专门培养类似我们那个时空的古代扬州瘦马一样的女子。关于具体会用于什么地方,我和沈楚尚未打听清楚。我们两个毕竟是不速之客,虽说将我们抓来与这帮女子一起训练,但他们却没有全然相信我们。
沈楚凭借着他帅气的外表、爽朗的笑容在淼寒庄很是吃香。这些都是今年被投进蒲河的女子,个个都是待字闺中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这么一个封闭得很少见到长相还算看得过去的男子的地方,蓦然见着这么一只光鲜亮丽的衣冠禽兽自然都欢喜得紧。自从我们,哦,不,是沈楚到来之后,淼寒庄的姑娘们都各施拳脚拿出看家本事,天天变着花样的往沈楚身边蹭。
我扮成的邱韶水虽也算清隽,可难免有些孱弱,看上去有点奶油小生的样子。自古吸引女子的男子不外乎能给他们某种安全感,我这小身板不具备所谓的安全感,只得被她们排除在外。
此外,让她们不愿与我靠近的原因可能还有一个。
进到淼寒庄的第三日,教习姑姑教我和沈楚吹箫。当我兴奋地将玉箫置于嘴边,吹出一串音符之后,所有人的脸都绿了。当日的晚膳,除却我与沈楚,其他姑娘均不知何故得了暂时性厌食症,窝在卧房里死活不愿出来。自从那日之后,少有的几个理我的姑娘见到我之后也都绕道而行了。这让我很是抑郁。愁眉苦脸地向沈楚道苦水,那厮有些幸灾乐祸地翘着唇角,说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唔,以后可要让你当众吹一次萧。”
舒服日子没过几天,竹竿就说主人要见我。要来的总归是不会错过。我也刚巧想要瞧瞧这淼寒庄的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左三转,右四拐,穿过几重回廊,绕过几个殿堂,在我的头快要绕晕之时,竹竿总算停了脚步。他走到一处屋门前轻轻敲了三声,两声急一声缓。屋里传出一个中年男子雄浑有力的声音:“进来吧。”
竹竿恭敬地退后两步,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自己推门进去,就站到一旁当起了门神。
我拂拂衣袖,暗中吸口气以缓和即将见到幕后黑手的兴奋紧张的心情,上前推开房门,走进去,模模糊糊瞧见一个银紫色的男子斜倚着软榻闭目养神。
身后屋门缓缓关闭,我向前走了几步,待适应室内的光线,我方才发现软榻上的那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南楚太子楚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