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2)
我笑呵呵地说:“这位公子,我迷路了,不知蒲河镇该往哪个方向走。”说实在的,这个借口着实拙劣,一条大路直走就到的地方,竟让我说成了难找。羞愧羞愧。
不知沈楚是大大咧咧惯了,神经粗大,还是他本就爱乐意助人,就如初时不问我来历就借给我金珠一般。他露出一口白牙,仿若阳光灿烂:“一直往前,大概一个时辰就到。赶巧了,我也是往那个方向走的,若是仁兄不介意,咱俩就搭个伴。”
正合我意。
应和了一声,我跳到马背上,想着再跟他搭几句话,回头却瞅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温软。他展颜一笑:“在下姓沈,名楚,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邱韶水。”我方说完,就见他袖口动了动,一团雪白的东西钻了出来。
“兽兽?”我立刻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沈楚,他却像没听到似的,笑眯眯地摸了摸兽兽的小脑袋。
我的心情尚未放松,就见兽兽眼泪汪汪地将我望着,在沈楚的马背上一个助跑,“喵呜”叫着跳到我的怀里,狠命地蹭着。
我强忍住蹂躏它的冲动,尴尬地朝沈楚笑了笑:“我是个兽医,动物粘板体质,呵呵……”撒谎也要撒圆实了,有句话叫久病成医。我以往勾/引小兽之后,那些跟着我东南西北乱跑的小家伙们难免有个大病小痛的,三回四回整治下来,我也学了些基本的动物救治知识,且多少有些实践经验。
沈楚也不怀疑,漾着笑说:“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也爱勾搭带毛的动物,这只小白狐就是她养的。”
我暗自汗颜羞愧了一把。平素自己糗自己也就罢了,真被别人揭露出自己的这点爱好,着实有些么不好意思。
我摸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
兽兽窝在我的怀里,跟找到了组织似的,死活也不回沈楚那厮那里了。沈楚也不介意,任由它作为。我晓得兽兽是闻出了我身上的气味,知道我是谁,便也纵容它跟着我。当初被乐绫放走之时,她给了我不少金珠银珠,嘱咐我莫要回那小宅子。我没完全听她的话,在蕲州城里徘徊三五天,知道乐绫弄了个死囚代替我后,想着或许万事已定,就小心翼翼地摸了回去,不过尚未进屋找兽兽,就瞧见卧房里坐了个人,捧着兽兽发呆。那时,又有人从大门外走了进来,我一个害怕,就翻墙走了,也没来得及将兽兽带上。
摸了摸兽兽的圆鼓鼓的肚子,唔,似乎比跟着我时还胖了不少。看来沈楚这厮将兽兽喂养得不错。如此说来,当日那人应该是沈楚。可……那日坐在我房里的那个身影看上去像是沈楚却又不像他。很是熟悉,就像……沈景怀。
心肝脾肺震动了两下,一阵闷闷的痛一掠而过。乐绫说沈景怀利用我,虽说我不知道他何故要利用我,又是怎么利用我的,可乐绫没有必要对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撒谎,以乐绫的性子也不屑于对我扯谎。那时还觉得他是诚心诚意与我做朋友,可这会儿想想我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他特意来与我谈交情呢?真真有些不自量力了。
暗自嘲弄了自己一番,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一个晃神间,就到了蒲河镇。
蒲河镇是北陈临近南楚的边境小镇,如此说来,自离开蕲州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虽说是小镇,可蒲河镇却一点都不小。许是位于两国交界处,地理位置优越,两国商贸往来频繁,它的繁华程度丝毫不逊于北陈都城蕲州。
先找了处不错的客栈落了脚,我洗完战斗澡,换一身衣裳,抱着在一旁饿得打滚的兽兽敲开沈楚的门,然后就一起去下面吃东西。
我如今走到哪儿算哪儿,没有什么目的性,大约就是将南北两国有名些的城镇景点踩踏一遍,再回到蕲州等师兄。沈楚应该不是这么闲。
装作无意中问起沈楚的行程,他沉吟片刻,说:“去楚国都城锦湘,邱贤弟呢?”
“四海为家,到处去瞅瞅看看。”
“哦?”他笑了笑,很是真诚地道,“既然如此,不若随我去锦湘吧。锦湘民风恬淡,百姓随和,是一处不错的定居之处。”
我道了声谢,略有遗憾地说:“沈兄不知,韶水不会在任何地方久住的。等家兄来寻,韶水还是要回家的。”
他蹙眉不解:“此话怎讲?”
我呷了口茶,“这里天大地大,再是繁荣昌盛,却不是我该呆的地方,没有亲人的天下,到处都没有家。”
他眯眼将我望着,眸色漆黑深沉,“你……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物事?”
我摇摇头:“没有。”从这里能带走的就只有兽兽,我会喂他吃一颗青莲丹,让它能够抵挡空间时速的冲击,随我回家。
他的神情不知何故黯淡了半分,不过两三秒又抬头头来,言笑晏晏地问:“邱贤弟就没遇到什么心仪之人,想让你留在一处生活?”
脑袋里闪过沈景怀似笑非笑的脸,想到他不过是在利用我,心口处又像被小虫啃咬过一般,钝钝的痛。我摇了摇头,“没有。”
“呵呵,”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我有呢……”他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灼热地让人有些不敢逼视,“我喜欢的那位姑娘……就是兽兽的主人……一夜之间就找不到她了。”
心跳蓦然漏跳了半分,须臾却又一窜而上,直冲喉咙。
他继续苦笑着说:“别人都说她死了,虽然我也见到了她的尸体,可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在跟我说,她没死,她还活着……这次我带着兽兽,就是希望能够借着它的灵性将她寻回。”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兽兽,它像是感受到我心里的酸涩和不知所措,也抬起头来将我望着,琉璃般的狐狸眼中透着几分关切。摸摸它的脑袋,我缓了缓心绪,旁观者一般地安慰他道:“沈兄莫要着急,或许……会找到的。”
“会吗?”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闪忽着,燃满期望。
我勉强笑了笑:“这……我也不清楚。”
看到他又沉寂了下去,我又安慰道:“天下姑娘何其多,沈兄也莫要为了这一人而过于悲伤了。即便她不在世上了,也是希望沈兄能再寻到别的好姑娘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邱贤弟心胸开阔,拿得起放得下,我这人认死理,喜欢了便是喜欢了,没寻到她,我是不会罢手的。”
我哑然。
从没想到沈楚这厮平素跟我打打闹闹,每次见面不讽上我两句就不甘休,见我乐呵他就难受,竟然会那啥我。方才本以为照他这乐颠颠的性子,对我的欢喜也不过是三分钟热血,纯属是因为我们都是地下工作者而产生的革命情谊,可不料他竟是如此执着。这,着实让人头疼。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瞅着他一脸心伤,有些不忍。想告诉他我还活蹦乱跳地在他身边,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方才的告白。说实话,他长得这么帅,虽不及楚太子铮,却是比沈景怀要好看,我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那份儿女情长的心思,但我毕竟没有办法许诺他一生相伴,长痛不如短痛,就让他以为我已经入土为安了吧。再者说,时间能够治愈一切,这会儿他因少了个调侃揶揄的对象闷闷不乐,他日待他遇到其他可心的姑娘,就会将我忘掉的。
如此这般思量,想到他会将我忘记,心中小小地伤心了一把,却不过片刻就打起精神,决定在离开这个时空之前,帮沈楚物色个与他般配的姑娘,撮合撮合。
吃过饭,拖着依旧沉郁的沈楚去逛蒲河镇。
沈楚这么大了,还是个孩子心性。我买了一对糖人,自己留了个俊俏的小伙子,将那个小姑娘递给他,他就翘起了唇角,将那糖人拿在手里晃来晃去,用指尖搓着木棍玩。我三下五除二地将手中那小伙子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几下就给消灭掉了。
“你……你……”我刚嘎嘣完,沈楚就一脸仇视地指着我的嘴巴,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将糖咽下肚子,擎着木棍问道:“莫非你想要我这个糖人?想要你就说嘛,我又不是不给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这会儿都进我肚子里了,你才开口,不是晚了些么?”瞧着他一脸的不郁,我摸摸鼻子,嘿嘿笑道:“要不,再去买一个?”
他哼了一声,愤愤然大踏步往前走去,手里还是紧紧地攥着那个糖人,在有旁人经过身边时,将糖人往身前挪了挪。
我摸摸脑袋,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小小地感叹,沈楚真是奇怪的生物。
一路走走停停,买了些吃食,遇到一个小摊,见有些还算精致的首饰挂件,就拽着沈楚上前挑拣。
选了两副古雅的耳环准备回去时送给小涵和诺然。挑了个玉坠子,打算回去再打磨打磨送给千夜。又捡了个带墨兰穗子的莹白玉佩,转头对着沈楚的腰间比划了一番,听到头顶上沈楚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又灿灿地收了回来。本想送给他的,既然他不屑于这等小东西,那就算了。虽说沈楚也是个贼,可瞧着他身上材质上乘的衣衫,也知是做大买卖的贼,自然瞧不上这等粗糙的东西。我们师兄妹几人虽然经常与古董打交道,对个人使用的这些小东西的材质却不是很讲究,只要外表好看,即便收到的礼物是普通的桃木簪子,也会很开心。最后我选了个碧玉簪送给师兄,就掏出钱袋付了几个银珠,将这些礼物放进袖兜。
走了没几步,总是感觉从左边传来一道热辣辣的视线,我不解地转头看着沈楚,以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他瞄了瞄我的袖子,阴阳怪气地哼了哼,转回头去,又大踏步向前冲去。
搔搔头,这沈楚可是越发奇怪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瞅着男人心也是让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