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朱砂痣微陷,只听刷地一声,绝谟置于身前本是空着的那只手上突然光芒一亮,隐隐现出带着透明光晕的匣子。那匣子似是冰晶雕刻,壁雕山水宏图,清透润泽,看似通透却又看不到里面盛放的东西。
绝谟果真了得。竟做出了这等绝妙的机关。那匣子似是凭空出现,跟变戏法似的,莫说科技落后的古代,怕是我们政/府科技部那帮聪明绝顶的科学家们也不见得能解释这个现象。
我带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触上匣子,轻而易举地将其打开。本以为会有什么机关陷阱的冒出,却没想整个过程竟很是平和。
匣子里只装了一个信封,取出摸了摸,薄薄的一片,里面好像还有什么硬硬的物件,似乎并非图纸。
正想打开来瞧瞧,却突闻四周有数十个人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响起,湖边火把迅速地亮了起来。打眼瞧去,小心肝猛地抖了两抖。呔,古老儿竟是如此奸诈,早就等在这里等贼入瓮。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湖边竟围了二三十个护卫,且有十几张满弓直直指向我的心口。
火把阴影处一个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竟敢擅闯古府,真是不知死活。”
心中不由嘀咕,皇宫我都闯了十几家了,何况你这古老儿的府邸。
那中年男子继续喝道:“你已被包围,”我翻了个白眼,废话,我有眼看得到,“你若是乖乖束手就擒,说出主谋,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这种骗鬼的官话,连鬼都不信,我这活生生的人信了才有鬼。
又翻了个白眼,我悄悄地将信封装进油布包裹的画筒里,四处打量,看看该如何逃出去。唔,这玉雕在湖中央,湖边都有弓箭指向我,怕只有跳湖躲进湖底,或者突然凭空消失才能逃得掉。前者我会被水呛死憋死,后者属于不可能事件。看来我只有诈降再寻别的出路。
我缓缓举起手来,正欲说投降之类的话,却闻古老儿大喝一声:“呔,小贼如此不自量力,竟想负隅抵抗。给我射箭。”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待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傻傻地低头瞧见那里插了一支羽箭,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靠之,我要文明,你逼我说脏话。我要投降,你以为我要拼命。奶奶的,竟是遇到了沟通不畅。跨时代跨时空的代沟真是可怕。
我低声骂了句娘,身子在羽箭冲势的带动下倒向湖中。在落水之前,我深吸了口气,触到水后,强自憋着这口气,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潜入湖底。湖底水波竟不是平稳的,有隐隐水流从一处涌来,我心下欣喜,莫非这竟是活水,水源在他处?
管不得这水流的源头是否是另一处危险之地,脑子里只是想着若是不迅速游走,我会被一会儿下来寻尸的护卫抓住。
血一丝丝地从胸口涌出,顺着水流去的方向变成一条细长绵远的红线,我小小地缅怀了一下离我而去的血液们,小小地心疼道,这得补多久才能补回来哇。然后,转头毅然决然地朝不断涌出水泡的地方游去。
胸口很疼,灌了些水,感觉沉沉的。强忍着用手扒拉着水游着,脑袋也越发眩晕。本来觉得这湖并不大,不过三四百平的样子,可如今游着却感到甚是庞大,仿若任我游个把月也游不到头一般。意识慢慢抽离,我用牙齿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儿才算勉强维持着一分清醒。
不知游了多久,总算看到了水汩汩流出之处,心下方显露一抹欣喜,迎头而来的湍流直直地打在我的面门上,将我生生打退了数米,同时打退的还有我仅剩的一缕意识。在我昏过去的最后一丝清明里,我悲愤地骂了声娘,顺便将古老儿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又顺便想着取到图纸交给沈楚之时多讹诈他些辛苦费医药费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
昏昏沉沉中,我似是坐在一艘简陋的小舟上,飘飘荡荡地,本该眩晕,却不知何故很是舒服,只是周遭空气稀薄又灼热,烤的我焦躁难耐。我攀紧那舟身,不甚舒适地咕哝了一句什么,不消片刻,浑身便清凉许多。
朦朦胧胧中,我感觉胸口处有温温暖暖的东西缓缓移动,将那股子灼痛消减了半分。努力撑开眼皮,混沌不便颜色,颓然无力地又闭上,陷入新一轮的黑暗中。
再次醒来已是月上柳梢,我睁开略有沉重的眼皮,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质朴的梨木床框、普通的木椅、厚实的桌子,简单的摆设,怎么看怎么眼熟。我嘤咛哀叹,原来是自己的宅子。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方才明明在尚书府的湖里,怎地现在竟在自己家中?若非要给这种现象下一个定义,那就是我被人给救了。
掀开薄被,忍痛撑着身子起身,正待穿鞋,突然发觉自己浑身只穿了素白的亵衣亵裤,而且均是干净整洁,不是我之前穿的那套。我摸了摸胸口,那里也已包扎完毕。知晓我的身份,知道我住的地方,且有能力将我救出古府的人不作他想,必定是……
“挨了一箭是不是很是舒畅啊?”沈楚推开门,冷冷地哼了一声。
吆喝!贼喊捉贼,我这是为谁受的伤?我扯开嗓子回道:“舒畅你个妹啊舒畅!我这是为谁受的伤啊?你给那点儿破金子还不够付我医药费呢。”本想彪悍得王霸一些,无奈身体孱弱,血气不足,出口的话软软糯糯的,竟还带了一股子怨妇哀嚎的意味,让我回味起来深感丢人现眼,很是没有面子。
沈楚将药递到我的手里,“喝下去。”虽然依旧没有好气,却已经不像方才那般恶气腾腾。
我堵住鼻子,一口气将这苦死人的药喝下,伸手拿过沈楚递来的蜜饯填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狠狠地瞪着他,以求用眼睛杀死他,解我心头之怨。
沈楚伸手将我按在床上,在我身后垫了个靠背,让我倚着。自己则拉了张凳子坐在一边,与我大眼瞪小眼了半刻钟,终是无奈地败下阵来,摸摸鼻子说:“不是让你明天再去偷图纸吗?你怎地如此不听话。”
我翻了个白眼,“图纸到手不就得了,怎地如此罗嗦。”
他好整以暇地盘手看着我:“哦?那图纸呢?”
我看天看地看月亮就是不看他,“明天就能拿到手。”
“你伤成这样还去?”他咬牙切齿地说,“莫非真的是不要命了?”
我奇怪地瞅着他:“拿钱消灾,这是我的任务。”
他愕然地看着我,拧紧眉头,半响没说出话来。
我突然想起绝谟手中的那个信封,下意识地伸手去腰间取画筒,摸了个空,低头一瞧,方才忆起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脸上一阵刺啦啦的热,抬头怒瞪着依旧蹙眉深思的沈楚,“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他木讷地点点头。
“那你,那你……”我悲愤了。
他方才反应过来,嘴角邪邪的挑起一抹欠扁的弧度,眼睛不老实地在我胸/口转悠,“看着平平的,没想还蛮有料的。”
我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他轻而易举地接到枕头,嘻嘻哈哈地笑了两声,转移到桌子后面的凳子上和我保持着安全距离。
“你将画筒放哪儿去了?”我强压下想谋杀他的冲动,狠狠地用目光凌迟着他。
他目光闪了闪,“什么画筒?”
“你见到里面的信封了吧。”瞧他那样子也知道他定是已将信封打开了。
他摸摸鼻子,下意识地碰了碰胸口。
我心下了然,装作好奇地问道:“那里面可是有情书?唔,是不是绝谟给他喜欢的女子的?”
“不是。呃……”他略有慌乱地瞅了我一眼,不着痕迹地站起身,移向窗口。
我“哎吆”一声,捂住胸口,果然听到沈楚慌乱地跑了过来,扶着我的肩膀急切地问道:“怎么?伤口疼么?我给你喝了止痛药,上了最好的止血化瘀药,还是很疼吗?”
我趁机迅速地将手探入他的衣襟,他身体一僵,尚未攫住我的手,我已将信封抽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绝谟的情书我可要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以后可以去他那个时代将这信交给他的心上人,改变一对苦命鸳鸯的悲剧命运呢。
他前来抢夺的手一颤,懊恼地支支吾吾道:“这不是绝谟的情书。”
“那我更要看看了。说不定是什么雕刻秘法。”我背过身去,料定他会顾及我的伤,不会上来硬抢,一边防备着,一边打开信封。一般人都有奇怪的偷窥别人隐私的小心思,我也不例外,何况偷窥已经去世之人的信,且抱持着想促成一段姻缘的心态的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之处。
沈楚在我的身后似是有些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叹了口气,“你莫要与他人说那信中内容,这是我一好友写给他欢喜的姑娘的……”
手一颤,信已抖开。那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八月十五,香山,等你。”落款人:楚铮。信中还有一条铂金项链,链上有个小提琴形状的坠子。
看着那条项链,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这不是师兄送给我的十四岁生日礼物么?怎会在这里?我找了三年,竟……
我不记得曾经来过此处,怎地会将项链丢在这个时空,更何况是在绝谟玉雕的机关中。
而且,那个楚铮莫非就是那个南楚太子?我转向沈楚,以求他能为我解惑。
沈楚摊了摊手:“无以奉告。”
接着他从我手中夺过信和项链,踱步到门边,淡淡地说道:“图纸我自己去取。”
“你怎可出尔反尔?任务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一定会在明天将图纸交到你手中的。”我有些愤然,全然忘了方才被抢走的项链乃是自己的。出了力,留了血,最后又把到手的金子给弄飞了,真真不划算。
“你受伤了。”他凌厉地瞪了我一眼。
“又不是没受过伤,”我回瞪他,“从小到大,比这严重的伤我受的多了。”
他眉头紧蹙,脸色阴沉无比,“以后你给我受伤试试。”说完迈出门槛,“我去准备晚膳,你呆着别动。动一下有你好看。”
我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做了个鬼脸,听他的才有鬼。你不让我动,我偏动。你不让我去偷,我还不屑去偷了呢。失败的贼怎么了?失败的贼也是有尊严的。
花展的第一天,我就放了乐绫的鸽子,第二天带伤去找她时,她竟然没生气。一脸探究地在我身上转啊转啊的,害得我颇为不自在。
我讨好地问她花展开幕式玩得是不是乐不思蜀了。她咽下一块西瓜,冷淡地回了句无趣。
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小屁孩儿果然无趣。
这些日子沈楚几乎每晚都来我家报道,每次来都会带不少瓶瓶罐罐的汤药,让我愁眉不展。说实话,我一直怀疑那些药里参了黄连,要不为何在我吃药时,沈楚总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样,让人恨不得在他俊美的脸上揍上一拳。
小日子过得很是平和,只是多日不见沈狐狸,每日送甜品也只是送到丞相府门口。听说,这些日子沈狐狸颇为不太平,忙碌得很,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在皇宫、摄政王府、丞相府等地胡乱窜悠。
秦河决堤不只毁了北陈的百姓,还波及了南楚,蕲州城外灾民数量越来越多,摄政王陈韶负责安抚灾民,也忙得不着家。
听说南楚对秦河决堤一事也很是重视,不但派了重要官员前去河堤探查补救,还打算派南楚太子楚铮前来北陈探访慰问。毕竟北陈受灾较南楚严重,两国邦交一向不错,这等民不聊生的时刻理应过来嘘寒问暖。
我想从沈楚那边打听一下秦河堤坝之事,可旁敲侧击费了不少唇舌,浪费了不少甜品还是没能得到一丝半点儿消息。他只是嘲笑着我说:“姑娘家家的,寻个如意郎君嫁了就得了,国事还是莫要触碰的好。”其实,我哪是想染指国事,不过就是闲极无聊想八一八,兴许能八到一些内幕可以拿来跟乐绫炫耀一番。
蕲州城外哭嚎连天,蕲州城内却喜气洋洋,尤其是待嫁的姑娘小姐们,个个争抢着做新衣,买香粉,就跟要准备过年似的。
随便抓了个香粉小贩询问,那小贩刚把香粉卖完,乐得合不拢嘴:“姑娘不是不知晓南楚太子就要来蕲州了吧?”
我点点头,这有何关联么?
小贩一脸诧异地将我瞧着:“姑娘是外地人吧?不对啊,外地人也该晓得南楚太子容颜倾城哪。”
他上下打量着我,许是瞧着我穿着还不算寒碜,并没有露出鄙夷之色。
话说到这里,我便已知道蕲州城姑娘得了什么病了……花痴妄想症。都想着馅饼儿不小心会砸到自己头上,被南楚太子给瞧上。
其实,这也能理解。听闻楚铮比陈韶还要美上几分,是南北两国公认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且琴棋诗画天文地理武功兵法无一不通。不说是全才也差不多。更何况他还顶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太子头衔,21岁的他只娶了太子妃一人,并无侧妃姬妾,也无子嗣,着实让众狼女垂涎。
我挥了挥衣袖,对着那不解的小贩说:“我对有妇之夫没兴趣。”就在他惊奇的目光中闻着香风向着自家院子走去。
抬头望了望退了炽热却依旧刺眼的夕阳,微微叹了口气。北陈皇位之争、秦河决堤莫非引起了南楚的兴致?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