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2)
我有些迷惘,傻愣愣地看着那只修长白净的手,傻愣愣地瞅着他将我的手轻轻移下他的衣袖,傻愣愣地听他说他去冲澡,一会儿就回来,然后我又傻愣愣地在他的指引下坐在软榻上等他。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然到我一个愣神的功夫,沈景怀就回来了。而在这个愣神的过程中,我竟然没有因为自己在雨夜独处而瑟瑟发抖。由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呆傻也是良药。
沈景怀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回来,手里还提溜着他的外衫。他的视线在房里逡巡一遍,便走到橱柜前的衣架旁,将衣衫挂上。
我坐在床榻上,直愣愣地将他望着,心道,这位大神在我这个黄花大闺女面前穿成这般,还很是自然地晃来晃去,足以见得他对和女子过夜早已习以为常。
想想古代的男子凡是家世不错的,一般都是十三四岁就有通房丫头了。以沈景怀的官阶,即便他幼时家境普通,现今也该有一两房妾室了。
我这般思想着,沈景怀已经站在我面前低着头打量着我。见我终于注意到他,他抿唇一笑,犹如空谷幽兰静拨芬芳。
他将手放在我的头上,像抚弄小狗一般地摸了摸,说:“夜深了,睡吧。”
我点点头,脱下绣花鞋,和衣躺到里面。我枕着枕头仰视着他,问:“可以不吹蜡烛吗?”
他点点头,脱掉薄靴,也和衣躺下。
我侧身躺着,瞅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想着他此刻不知如何猜测我的人品,我忍不住解释道:“我怕雨夜。”
他眨眨眼,微微侧头看着我,以眼神鼓励我说下去。
“我的爹娘死在雨夜。”想到那个雨夜,我忍不住全身颤抖。满地满地都是红色的血,从胸口奔涌而出,汇成一条一条的溪流,与地上的雨水重合,分流再重合,汇成一滩一滩……他们在地上垂死挣扎,努力朝对方爬着,一步一步,艰难地爬着,不管头上的雨有多大,不论身下的水有多凉,不顾他们的生命正在迅速流失……我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看着他们被杀,看着他们爬向对方,看着他们握住彼此的手,指尖白皙,骨骼分明,却是坚韧地缠在一起……待强盗走后,待他们停止了呼吸,我才慢慢攀爬出去,爬过早已冷却的血,爬过失了本来颜色的土地……
我颤抖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颇有节奏地拍着,一下一下,慢慢地驱逐我的恐惧。
闭上眼睛,那夜的情景在脑中回旋,让我有些喘不过起来。我本以为会死在那里,却没想会遇到刘老教头儿。他将我带回组织,让师兄照料我,从此之后,我便成了师兄的小尾巴,雨夜必定会赖在他的床上。
朦胧间,我仿佛是在21世纪的家里,身旁温热的体温、身上轻拍的手以及耳边轻轻的呼吸都是师兄给我的依偎。我隐约听到一声浅浅地叹息,遥远而不可及,“你可是那个女子?希望不是……”
一夜好眠。
我醒来时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懒懒地眨巴眨巴眼,缓缓地向左向右转转脖子,又回到正中。
瞅着头顶上湛蓝的帐子,我的大脑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像,而这影像似乎是我将将转动脖子获得的视觉影射的短暂停留。也就是说……
方才……我似乎看到沈大神了。
我登时又将脖子扭向左边,瞅着近在眼前的美色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白皙如玉的肌肤,淡红若三月桃花的薄唇,挺翘如雨后春笋的鼻梁,浓密绵长的眼睫……
我忍不住伸出食指触上他的睫毛,软软的痒痒的,像三月早春地上那新发出的草芽,直冲视野,直钻心窝。我又摸了摸自己的睫毛,虽然不短不稀,但也没有那么浓密。
一种淡淡的不平油然而生。
这忒也没道理了。一个大男人,眼睫毛竟比我这个真女子的还要长还要密。
我悲愤地将他望着,有着想将这些睫毛拔掉的冲动。又想到这双阖上的眼睛睁开时会是何等地秋水涟漪波光潋滟引人犯罪,我的心蓦然颤了两颤。
这么肖想着,我似乎觉得脑袋里幻想着的如水清淡如梅娇艳的双眸真的在静静地打量着我,一如初见。
那双漂亮的眼睛由最初的迷迷瞪瞪逐渐变得清清明明,看上片刻便会灼伤人的眼睛。
我打了个哈欠,砸吧砸吧嘴,用着刚刚醒来时的慵懒嗓音招呼着:“我还以为我梦游呢,原来沈大……景怀真的在这里啊,呵呵呵……”
他侧转过身来,用右手撑着额头,委委屈屈地道:“小球儿将淇奥睡了,便要翻脸不认帐么?”
我张了张嘴,心肝颤上两颤。这厮怎地和传说中那温润斯文君子如玉的形象如此不符,而且这话着实有些耳熟。虽说我一早通过蜂蜜梨子就对他的狐狸面目有了些许了解,可如今……我对沈景怀的印象彻底幻灭了。
“我……我们没做那啥,不算那啥吧?”我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从他嘴里吐出点儿正常些的语言。
他的脑袋又向我方靠拢了些许,距离目测大概有三厘米,吞吐而出的热气清幽如兰,虚虚地喷在我的唇上:“我的侍卫丫鬟都知晓我一夜未归,而我昨夜是送你回家……如此传出去……”
“我不在乎名声,真的。”我感动了,原来他是为我的名节着想,可我向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即便是我们已经那啥啥啥了,只要我不投入感情在这段一夜情中,我也是可以毫不犹豫地拍拍屁股走人的。
“哦?”他挑眉。
怕他有心理阴影,我颇为善解人意地道:“我不会在这里常住的,等我师兄来蕲州接我,我就会回家。”
他眼眸刹那微敛,遮住了眸中的神采。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从我们这“一夜情”的压力下走出,只得努力地将他望着,仔细辨别着他的神情。可那白皙的脸上着实平静无波,任是我望穿了秋水,也望不穿他的淡然。
片刻后,他说:“若传出去会使得我的名声受损呢?”眸光流转,带着我看不懂的波纹。
昨夜我只考虑了个人对雨夜的恐惧,却是忽略了沈景怀心尖尖上的人的感受了。我是个有担当的人,理应将我的行为给别人造成的不良后果抚平,我说:“我会向你的心上人解释的。”我侧躺着点点头,以加强这句话的可信度。
他一愣,脸上缓缓绽出有些无奈地似笑非笑的表情,“嗯,那就好。”
他这话答完,我就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当时是,胃部果然通过肚子向我传递了它昨晚因主人过度饮食受到了虐待的强烈不满,咕噜噜地要求给予妥善而合理的对待。
我眯着眼睛瞅着紧紧闭着嘴巴憋着笑佯装没听到我肚皮叫声的沈景怀,尴尬地摸摸鼻子,“唔,昨个儿我吃得甚少,甚少。”
沈景怀低低“嗯”了一声,掀开薄被起身,“刚巧,我也饿了。”
他穿上薄靴,站起身来,晨光穿不过他的身子,只能绕道从他身侧而过,射进我的眼中,因着能够让我眯眼仰视它而洋洋得意,却不知它恰巧为他镀上一层淡金光晕,让他仿若神祗。
沈大神回过头来,因着他背光而立,我向光而视,我看不清他的眉眼,只听得他的声音温温润润恰似最好的珠玉,俨然和方才哀哀凄凄的调调南辕北辙,直叫我以为刚刚那人与他并非同一人。
他说:“小球儿,我想吃芭蕉糯米糕,食材我已叫人备妥。”
我痴痴然地点头应允,待他穿戴整齐出门洗漱,我方才挠着脑袋思附这厮是何时让人备好了食材,莫非……
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