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公安局
在灰暗天空的掩映下,充满上个世纪建筑风格的独栋大楼有一种极为鲜明的年代感。大楼极其讲究对称美,在其正中央鲜艳的五星红旗随风飘扬。点滴小雨落在红旗之上,并未能阻止它的肆意风发,只是让它的红色如血般深沉。
对于这种国家机关可能人们心中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
从小崇尚的儒家学说中的,“规矩”可能就是这个最为显化的体现了。
再加上,一些电视剧、电影中的情节,耳渲目染之下。对其除了一开始敬畏,可能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一种恐惧了。
老蒋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感受,因为真的是累了。
身累,心也累。
这种身心俱疲的状态,老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追溯到上次,可能还是孩提时代无忧无虑的玩耍了。
随即嘴角无声扯起的笑容叫赵淙有点捉摸不透。其中蕴含着的深邃意义显然不是赵淙这个涉世未深的小片儿警可以领会的。
老蒋的心路历程从刚才开始是急转直下,跌宕起伏。嘴角的笑既是无奈也是对小时候的怀恋,这之中又夹杂着某些难以名状的苦楚。
老蒋可能自己也不会想明白,赵淙则是绝对看不明白的。
打开车门,老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一旁的赵淙见状赶忙过去搀扶了一下。却发现老蒋的手冰冷至极,抬眼看向老蒋。长满络腮胡子的胖脸上血色全无,嘴唇已经被他因为紧张而下意识的动作咬的鲜血淋漓。脸色灰暗,就一个久病难医的沉疴之人。
赵淙心头一惊,赶忙问道:‘‘蒋富贵,你是不是有什么慢性病?’’说着就背起老蒋,踱步走向警务室。开车的司机小林把车泊好之后跟上。
高墙之下,几个房间逗敞开着门。里面三三两两的警察聚在一旁讨论事情或者忙着手头上的工作。
赵淙的声音从远处惊动了一些人,他们赶忙冲了出去。
首当其冲的就是今天的值班领导——刑警支队队长,邢不二。
邢不二先是让人去喊医务室的值班医生,然后沉声询问道:‘‘小赵,这是怎么回事?’’
赵淙让人接过昏死过去的老蒋,喘了口气道:‘‘这是一个尚未确定的肇事司机。刚下车的时候我看他脸色不对,还没到门口就已经晕过去了。我估计就老杨那点蹩脚的医术平常时候给我吊吊盐水还成。这种大场面我觉着够呛还是赶紧联系镇医院吧。’’说着急急忙忙跑开,说是要去看看老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邢不二也是雷厉风行,当即就联系了救护车。然后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医院看看病情。然后让赵淙用身份证上的人口信息联系他的家人,有些事情还是得家人在场才方便。省的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种民和警的纠纷在南城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地方特别容易发生。往往一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引起一下口舌之争。因为在他们看来,警察是强势群体,他们是弱势群体。而大家就应该去同情弱者,不用去管他们的做法是否是对是错。
这是对于他们来说,也算的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并且在可能产生的丰厚利益以及可能存在对他们利好的舆论风潮影响下,他们乐得去舍得一身剐,去把皇帝拉下马。更何况,不一定谁是皇帝,谁又是一介布衣。
所以对于这些事情,邢不二队长一直看的很重,心中也是很明白。毕竟,讲道理不是讲给所有人听都能讲通的。
道理,是讲给懂道理的人听。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并且必要的前提条件。若是没有这个前提条件的存在,那岂不是一切都是假的。
赵淙跑到医务室时,老杨已经在开始收拾自己的医疗器材了。有些疑惑,急忙问道。“老杨,这?已经不行了?”
老杨听闻此言,手脚明显一滞,白了一眼赵淙,没好气道:“说什么胡话呢,臭小子。人只是血压一下子有点太高了,来,别急着走。待会儿还得给他送到医院去。我这儿小庙,太简陋了。”
赵淙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然后准备联系其他同事,让他们帮忙联系老蒋的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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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畔街
整条街道一半已经被推土机推倒,一片残垣断壁;另一边还是人流如织,大家还是我行我素,未曾有丝毫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只是这咫尺之地,两种风景,繁华与荒凉,倒真是有一种《国王的演说》一样,迸发出一种惊人的极端美。
穆芷看着窗外几乎看不见光亮的天空,心中的担忧开始从所未有的剧烈。以往这种天气老蒋都会提前回家,因为拉不到生意在那边等着也无济于事。而且,他从来不想自己担心他。哪怕是因为突然有客人,他也一定会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给自己,让自己勿念。
一定会,一定。
穆芷心中早已经笃定了这个了这个,从很多年以前,一直到很多年以后。
不会变了。
穆芷终于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想打电话的欲望,自己很少在他开车的时候打电话。因为只要是自己的电话他就一定会接,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是老蒋不想让自己的爱人担心。穆芷也不想在他开车的时候影响他,同样也是担心。两人心照不宣的,用自己的方式让对方不会因为担心自己。
两心同,两心通。
所以,一个电话打到了赵淙手上。
为了更快的确认老蒋的身份是否正确,并且因为老蒋已经被转送到了医院,情况倒是挺乐观的,只要修养一阵子。但是另一方面,那个被撞的人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
在接到这个电话时,这个声音温柔的女人已经意识到老蒋可能出事。她很聪明,坚强的听完这个消息后,压抑住了自己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自己孤身一人前往医院。
赵淙放下电话,也是怔了怔。没有想象中的哭闹,没有想象的胡搅蛮缠,有的是不在想象之中的理智与深情。
只羡鸳鸯不羡仙,男人娶妻当如是!
收起这个感叹,赵淙想趁着眼下雨还没有下大,去买了只炸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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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芷赶到了医院,在病房里看到已经醒转过来的老蒋。看着他,好像一下子他就累了,就倦了,就老了。不过在自己的心里他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蒋富贵。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相对便是无言,唯有泪千行。
无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