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罘众人又回到了旸谷殿,可寂灭却停在了广寒宫的门口。
“和尚,我们进去不?”玉篪看着走走停停、一点都不着急的寂灭,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高声的问道。这些跟着他的羽族族众乐得逍遥,这也算是上过真正的天了,不过看这天比自己生活的耆山还要破败,早没了回到天上的念想,不过回去倒可以和族人亲友们吹一吹,自己是上过天的人,天上其实也没啥意思。
“无量佛,我们就在这广寒宫的宫门口歇着,歇着。”寂灭不紧不慢的说着,然后就进入了入定之态。
姬龘和青鸾总算是和桂巳、石楠说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只是这个叫石楠的丫头满怀戒心的就是不能好好说话,怼的姬龘无言以对。青鸾气得干脆在地上一坐“我们就在这儿等我们的朋友,你们二位,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看着如此破败的旸谷大殿,乌癸的眼中充满看无限的伤感,他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门柱、抚摸着宫墙、抚摸着这里残存的一砖一瓦,这里是他出生地方,也是他生长的地方。在这里他有着他亿万年快乐的记忆,也有着他万年来的痛苦与不舍。
芝罘诸人就这样陪着他一步步的前行,走过了前厅,走过了,连廊,走过了大殿……
他们终于来到了甘渊——那个他们沐浴的地方,清澈而炽热的泉水溅起如瀑的水花,让他和他的兄长们在这里尽情的享受,彻夜的狂欢。如今,这甘渊之中喷涌着污浊的水,显露着破败的池壁和无比的凄凉落寞。
乌癸站在那里看着依旧热气腾腾的甘渊池边,躺着一个人,瘫坐着一个人,而在甘渊池
壁上也躺着一个人,只不过他的身上被一天鞭捆绑着。
芝罘看了一眼乌癸,乌癸点了点头。芝罘轻轻抬手,收回了神农鞭,然后凑近了风幽鸣轻声道“如果乌癸不能劝服羲和,我们一定想办法拖住她一会儿,争取让皛月有机会带着仓庚和他们跑出九重天,这个大神可不像司无量和鬼母,她老人家一出手就是毁灭一切。”
风幽鸣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但是芝罘注意到他的右手微微的抖了一下。
羲和缓缓的睁开了眼,这种羞辱让她更加恼怒,昊天灯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你怎么不拿走她的昊天灯”风幽鸣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但芝罘却听的清清楚楚。
“你以为她是姬龘还是你、我,我要是刚才敢动她的昊天灯,我现在已经被烧得灰飞烟灭了,那是和女娲,水姬一样的上神啊,修龙耗费了亿万年修为才抵得住她一招。”芝罘几乎把嘴贴在风幽鸣的耳朵上轻声的说,虽然他知道像羲和、乌癸这样的神想听完全可以比风幽鸣都听得清楚。
风幽鸣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但是芝罘注意到他的右手微微的抖了一下。
“修先生,您,您怎么在这里,您伤的好重”。皛月查看完桑雉的伤情再来看瘫坐在地上之人,不由得喊出了声音,忙蹲在地上扶住了修龙。
修龙看了看皛月,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我说过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何而来。看来我猜对了。”
“修先生,您别说话了,快点护住心脉。”
修龙摇了摇头“她马上就要醒了”然后抬起了头看了看到来之人,最终把眼睛定格在了乌癸的身上。
羲和缓缓的睁开了眼,这种羞辱让她更加恼怒,昊天灯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你怎么不拿走她的昊天灯”风幽鸣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但芝罘却听的清清楚楚。
“你以为她是姬龘还是你、我?我要是刚才敢动她的昊天灯,我现在已经被烧得灰飞烟灭了,那是和女娲,水姬一样的上神啊,修龙耗费了亿万年修为才抵得住她一招。”芝罘几乎把嘴贴在风幽鸣的耳朵上轻声的说,虽然他知道像羲和、乌癸这样的神想听完全可以比风幽鸣都听得清楚。
“母亲,您醒了?”
“母亲?”羲和坐了起来,用那双能烧毁一切的双眼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一会儿,可当羲和的眼睛停留在自己身上时,被盯着的人都感觉到时间停止了一般
“好陌生的称呼啊,还有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姜芝罘,曾经女娲的儿子,神农小子。哈哈哈,不错,这么多年的荣枯之术没有白修炼,居然还可以偷袭得手。”
平时风雅有度,侃侃而谈的芝罘在羲和面前居然变得大气都不敢说出,任凭她出言讥讽。
“这个小子也有点意思,穿着我妹妹的蛇蜕,嗯,夸父那个蠢货的手杖、嫦娥那个小贱人的忧思,水姬妹子炼化的灼辰还司无量的幽冥之力。你以为就凭你就可以阻止我吗。”
风幽鸣明明看着羲和坐在甘渊池壁之上,可她在和自己说话时,自己感到自己的周边都是羲和的影子,强烈的热浪围绕在自己的身边,青麟甲已经发出了咔咔作响之声,风幽鸣觉得自己的皮肤已经着起火来。甚至他感到自己已经被羲和扒的精光,就连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不每一根汗毛都被羲和看的清清楚楚。
风幽鸣终于体会到了刚才芝罘所说话的含义,心中后怕“刚才多亏是芝罘在这里,要是自己,这九重天早就毁了。”
“还有这个丫头,你就是古老预言中的火凤?”皛月瞄了一眼芝罘和风幽鸣,发现他二人似乎被羲和吓破了胆,于是站起身来,挺起了胸膛“我……”
“你身上有霓衣那个小丫头的味道,还有羽益的味道,哈哈哈哈,帝俊啊帝俊,当年,你不敢出来见我,你不敢说出霓衣在哪里,原来是这样啊,你让这么个小姑娘打破羽族不与外族通婚的祖制,又让她跑到这九重天上来烦我,一万二千年,为了做这件事你整整等了一万二千年,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
刚刚给自己树立起来的一点儿信心被羲和毫不留情的摧毁,皛月现在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还有个小东西?”羲和的眼神射到了仓庚的身上“这小玩意儿有点意思,鹰不鹰、凤不凤的。”
羲和说完刚要移开眼神。小仓庚向前走了两步
“你是乌癸的妈妈,那你就是太阳的妈妈吗?我是羽族的仓庚,可我爸爸是翼族的,他为了骗羽族的东西才和妈妈在一起的,偷走了东西,爸爸就不要我们了,现在我的爸爸还有爷爷都死了,可我还得骗妈妈说爸爸临死的时候说对不起她。”
仓庚的眼泪一双一对的往下掉着“我的爸爸偷羽族的东西,就是为了回到天上来,所以我想替爸爸来,告诉他天上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他敬仰的神,有没有他想要的富足美好、长生不老。
羲和握着手中的昊天灯,看着眼前的仓庚,也看着因为仓庚走向前而满脸恐惧、担忧的风幽鸣。
紧握在手中昊天灯松了一些,再一次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仓庚“这个小东西,天上有什么好的,可惜了,要怪就怪带你来这的人吧。”
风幽鸣看了看芝罘,又看了看皛月,三人心有灵犀“弄了半天咱们三个加一起都不如一个小仓庚。这算什么,是勇者无惧还是无知者无畏!
她的眼神终于转向了那个叫他母亲的人的脸上。“是因为这预言中的火凤出现了,所以你才出现吗?你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为了等待她的出现,你居然就这样隐忍了一万二千年。在这一点上,你确实和你的哥哥们不一样。”
“不,母亲,不是隐忍,而是逃避和深深的恐惧”乌癸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透着平和的光。
“你不仅仅应该恐惧,还应该忏悔,因为是你放走了你的父亲,才害死了你的哥哥们。否则应该去死的是常仪那个贱人和她的那些愚蠢而无用女儿们。”
羲和用昊天灯指着乌癸“帝俊为什么不来,他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他是因为假手他人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们而感到愧疚吗?”
“不,不是这样的。”乌癸依然直视着羲和“母亲,我的逃避和恐惧与您无关,父神的逃避也与您无关。”
乌癸环视着周围的人“世人皆知帝俊生三身,却不知实乃是生而三身之误。”
“生而三身?”风幽鸣捅了捅芝罘“我还听说黄帝生而四面,是不是真的?”
芝罘笑而未答。可风幽鸣的心里对生而三身这件事情有点儿小激动“我要是生而三身是不也可以娶三个老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美好,嗯,一定是美好。问题是我要娶谁……”
“所以父神帝俊才会有三个妻子,母神,这您是知道的,而且父神三身之时,三殿之间相安无事,甚至可以用同气连枝、兄友弟恭来评价也不为过。”
乌癸直视着羲和“但这一切都因为父神帝俊三身合一躲入广炎宫而发生了变化。”
羲和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那本是她不想陷入而又无法忘记的回忆,那回忆已经由快乐与痛苦交织完全变成了仇恨与痛苦。
“但是父神从来没有和您说过他为什么三身合一,为什么会躲在广炎宫。”
“为什么?除了贪恋美色,除了儿女情长,那还需要什么为什么?”羲和的身形突然暴涨,把所有人都包围在了她的怒火之中。
愤怒、妒火与失去爱子的痛苦煎熬让她再一次下定了决心,即便帝俊来阻止自己,她也要毁了这薄情的天。
昊天灯被羲和举过了头顶,可芝罘、风幽鸣、狄皛月却如被定住了一样,迟迟不敢亮出自己的武器,这就是人和神的差距,和真正的神的差距。
乌癸从怀中缓缓的拿出了苍木,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然后递向了羲和。
苍木那幽幽的星云之图再一次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只不过这一次,在星云图中出现了一个头戴金冠,身披霓裳羽衣,脚踏金龙之人,他赤发短须,金目朱唇,遨游在星云之间。
“这就是你的父神——日神帝俊。”芝罘轻声的对皛月说。
星云图的中帝俊深情的望着图中的日、月、星、辰、霓、虹、霞、晕。突然,帝俊红润的脸上出现了青色,然后瞬间从星云图中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羲和巨大的法身压向了乌癸,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会把乌癸碾压成宇宙中的一粒微尘。
“父神之所以三身归一,是因为他被魔所侵。”
“被魔所侵,哈哈哈哈,这宇内还有能侵蚀到他的魔吗?”羲和压抑不住了怒火,一道金光自眼中射向了乌癸。
乌癸没有闪躲,但风幽鸣却觉得胸前一动,那九方火轮拦住了金光。
风幽鸣再一次受的了震惊,原来煮熟的鸭子可以飞,到嘴的肥肉可以跑,抢东西这种事过去一直是自己的强项,没想到今天自己成了被抢的对象,而且还毫无抵抗能力。
“母神,父神心知入了魔,为了不连累他人,只好先让法力低微的霓衣女神躲到人间孕育后人,而自己则躲在广炎宫,以月华冰魄来遏制魔性,可他实在不知是谁拥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知这拥有蜃气之力的人是否就在九重天,所以他甘愿忍受屈辱,也不敢把自己入魔之事公布于众。”
“所以,他就这样躲着?这就是他躲起来的理由!”
“母神,这个理由还不够吗。如果连帝俊大神都入了魔,那么宇内所有的妖、魔、鬼、怪,还有那些心怀不轨,道貌岸然的所谓神都会出现,他们要做的绝不仅仅是看着九重天的崩塌,而是要毁天灭地,重建宇内的秩序。”
“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后羿射杀自己的儿子?”
“因为他不想连累您,他连自己是如何入魔的都不知道,他又怎么保证您和我们不入魔?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哪一个原来在天上不是对您忠心耿耿的神将,为何到了人间就开始无恶不作,为何嫦娥、后羿、夸父等人一定要把他们杀死?”
“难道他们也被蜃魔所侵蚀?”羲和的眼中出现了迷离。
“因为他们都和父神、和您一样属于光、火之神,而修龙、嬴益则属于水、云之神。父亲之所以远离您,就是怕您入魔,因为如果您入了魔,那么整个宇内真的无人可以抗衡。”
乌癸叹了口气,风幽鸣看了看芝罘,琢磨着那句“整个宇内真的无人可以抗衡。”竟感到一丝无形的恐惧在心底蔓延。
“当年,我的九个哥哥被后羿射杀,您前往广炎宫要与父神同归于尽,当日嫦仪本可以不死,可她还是以自己身殒来撞折了建木,嫦娥本可以和后羿双双宿双栖,可她还是舍弃了后羿而回到了广炎宫,一日之间,九重天四殿尽毁,广炎宫变成了广寒宫,不庭山更变成了荒冢墓丘。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嫦仪要用自己的死来证明这次争斗就是妻子之间的妒火所致,同时也是为了毁掉这九重天的通天之路,这样一来无论那蜃气之魔是在九重天上还是在人间,都无法在任意的通行。”
羲和收回了法相,目光也黯淡了下来,她似乎是在感伤,可又似乎是不经意间的说道“那他呢?”
“父神在嫦仪死后,感到这蜃气已经开始侵蚀入了骨髓,而且他也找到了蜃气出现的根源。”
羲和看着手中的九方火轮。轻声道“九方火轮”然后她的眼神凝视到了皛月的身上“霓衣带走了九方雨轮,是吗?帝俊,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是的,父神让霓衣女神带走了九方雨轮,也正因为如此,嬴益、修龙和广寒宫里的众人才没有被蜃气所侵。可是,父神,父神他……”
羲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我已经猜到了结果,不管怎样,我们是在一起亿万年的夫妻,可是我还是不能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羲和的眼神变得平和而慈爱起来“放眼宇内,没有人能毁了他,除了他自己。”
“是,父神用大日金炎在不庭山墓室中整整炼化了自己九十九天,不庭山内除了陨心之外和我之外,所有的东西都被烧化了,最后父神终于炼化了这九方火轮。”
“陨心是什么?”风幽鸣偷偷的问芝罘。
“星辰也会死,他们死的时候有一些会从原有的天际飞到人间,这个过程中始终会被天火燃烧,烧到最后不化的东西就叫做陨心,也就是浩瀚宇宙,亿万星辰之神的心。”
风幽鸣真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恨恨扇自己几个耳光“也就是说那不庭山从里到外全是由陨心构成的,包括那些石桌、石床还是每个墓室中散落的大大小小的石头。自己为什么就不随便捡上两块呢,那可是神的心。”
“他为了苍生万灵,把天地之劫控制在了九重天,他为了天地,宁愿杀死自己九个儿子,还有他自己。”
“是的,母亲,因为他是帝俊,宇内最伟大的神,因为他是盘古的左眼之魂,盘古大神最爱护的万物之灵。”
“可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反而让我背上了这千古骂名!这就是帝俊,为了宇宙苍生的帝俊。”羲和凄惨的笑了起来,然后冷冷的看着众人“乌癸,还有火凤,还有你们,你们也要做这样的人吗?”
风幽鸣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的认知中,是太阳们小小的调皮,十日齐出害得万灵涂炭;女娲娘娘告诉他这是不可避免的“日月争辉”的天地劫难。耆山羽族的漫长画卷中是一段帝俊负心引起的醋海之难,可当乌癸说出这万年公案,是如此的曲折离奇,又是如此的荡气回肠。不惜以亲人的生命、自己的生命乃至荣誉来守护宇内万灵,这才是神,这才是天道。可自己,真的做不到,即使现在有人说用赤玦妹妹的命就能换取天地的劫难,他都做不到。
芝罘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身为济世者,他可以做到看淡荣枯生死,可他的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光环,这些光环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生死。
“太阳的妈妈,我愿意做太阳的爸爸那样的人,虽然我还小,我也不是神,可我知道即使是最弱小的生命都应该有人守护,越是强大,就越应该去守护那些没有自己强大的善良的生命,是吗?”
仓庚一板一眼的说着风幽鸣从来没有想到的话,她的额头上扶桑花现出了带有金色光晕的火红。
“桑、桑雉也、也愿意做这样、这样的人!“躺在那里已经奄奄一息的桑雉艰难的吐着每一个字。
羲和的眼神在皛月和乌癸的身上反复的询问着。
乌癸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无论怎样,在羲和面前,他总是有那么一种无以言表的畏惧“母亲,我已经这样做了,将来我还会这样做!”
“羲和大神,我会努力去做好七狄和羽族的首领。皛月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抬起头看着羲和那深不可测的双眼。
“乌癸,旸谷殿如今破败了,你该把他修缮好,你看这甘渊的水已经污浊了。”
“母神,孩儿记住了,孩儿立刻就开始做。”
“那个女娲妹妹看重的小子,收好他!”说完,羲和看着苍木中演化的星云,居然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九方火轮划出了一道红光,飞到了风幽鸣的手里。昊天灯也缓缓的落在了乌癸的手中。
“母神!”
“西和大神!”
乌癸跪了下来,芝罘跪了下来,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看着羲和慢慢的走进了星云图,那星云最后留下了羲和回头微笑的样子。
风幽鸣突然觉得原来羲和笑起来是那样的美,眼神是那样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