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嬴昊此言,大殿内外变得异常安静,大家都在等待着嬴昊接下来的话。
“这第一位外族人是济世者,他这一世叫做姜芝罘。”
“济世者?”
大殿内外的族众倒没有觉得什么问题,可这坐在台阶之上的伯劳和羽族的八大长老全都闻之变色。
嬴昊没有理会众人对济世者的反应,指着对面所坐的寂灭道“这位是来自幽渊之地的寂灭大师,他也是烛龙的后人。”
风幽鸣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不由得细细的对着寂灭端详了一番。芝罘却是心头一动“此事知道的人只有自己、姬龘、玉篪和达达。可这几天除了昨晚以外,知情的这几个人包括寂灭在内都没有和嬴昊接触过,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寂灭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双手合十,口中轻呼佛号。
大殿内外之人也没有起什么波澜,就算是烛龙后人又如何?烛龙只是遥远北方的一个神罢了,我们也是神的后裔,而且是天上的神。
“这位是幽云之地的国主姬龘。”
幽云之地,就是大族长女儿青鸾常去的地方。
“还说别人呢,自己的妹妹勾结翼族之人,自己的女儿更过分,勾引外族人……”
“嘘,你小点声。”
“怕什么,就凭他老婆始终不回来这一点,就丢尽了我们的脸,他就不配做我们的大族
长。”
姬龘听得这些议论,真想也象青鸾那样站起来怼回去,可细细想来,这些事自己还真的没啥词反驳,只好把自己坐的笔直。
风幽鸣有点儿期待着听到对自己的介绍。别人要么有国,要么有族,要么有前世今生,只有自己莫名的来到了这个空间,无法和大家说明白自己和自己的那个时空。
“这位是风幽鸣,他是女娲大神的传人。”此言一出,台阶之上的伯劳和神傲都不经意的抖了一下,八大长老也都把眼神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一时间,风幽鸣成殿内之人关注的焦点,殿外族众争论的对象,不过这次争论的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女娲传人。只有小仓庚听了大家的议论似懂非懂的在人群中跳着脚高兴的大叫“我风叔叔就是女娲的传人,就是!”
“这个介绍好!”风幽鸣甚至内心有点小得意,不过瞬间他就觉得自己后背凉风习习,在这宇内果然没有秘密。如果说就连偏居耆山的羽族都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心怀叵测的墟夷羽族、凶残莫测的蛮族、虎视眈眈的兽族还有野心勃勃的魔族以及自己尚未看见的敌人对自己岂不是了如指掌。
“还有一位,她是七狄当今的国主……”嬴昊说道这里顿了一下。
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也极有可能是我们耆山羽族古老预言中重开天路的火凤。”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殿外彻底炸了锅。不要说殿外的族众的喧闹,就是
台阶上的神傲和座下的八大长老,弑道、无寐、羽彤和翎霄都惊诧不已。
芝罘转头看了看风幽鸣,风幽鸣也愣愣的看了看芝罘——他完全没有想到嬴昊会在挑这样一个场合公开的说出此事——那意味着他要承认他与皛月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会面临一个
不敢想象的结局。
这底下落座之人最冷静的居然成了寂灭和御巢。就连断鸿都听出了其中的端倪,一双大眼睛盯着皛月看个不停。
风幽鸣硬着头皮转过头来看皛月,却见皛月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似乎说的事情完全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大族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们羽族向来只在各自族属之间婚配,连羽、翼、翎三族之间都不通婚,怎么会有一个七狄女子是我们预言中的火凤?而且还是在羽族各脉和翼、翎两族特使在此的时候公开宣布,你这么做,未免不太符合大族长的身份吧?”
“难道半夜偷袭七狄国主的事就是符合大族长身份的事吗?”嬴昊冷冷的回了伯劳一句,伯劳的脸色变成了紫茄子的颜色“不论如何,你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嬴昊“哼!”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皛月国主是不是预言中的火凤一会儿一试便知,不过无论她是不是拯救我羽族的火凤,也无论她认不认此事,我都要说,十九年前,我爱上了一个异族女子,她就是当时七狄赤部的首领狄赤珂,也就是皛月的母亲,狄皛月就是我的女儿。”
“什么?嬴昊,你身为耆山羽族的大族长,也是我们羽族九脉的族长,怎能做出如此不守祖制,伤风败俗之事?”羽族八大长老之一的鹓鶵一脉长老悬显站了起来,气得胡子都有些发颤。
“伤风败俗?本尊做的伤风败俗之事还不止这一桩!”嬴昊似乎有些激动,他用手一指青鸾,我的另一个女儿,从小就在我身边的鸾儿,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母亲为什么躲在逍遥峰,那是因为她本就不是我那所谓的原配夫人离鸾的女儿,而是我酒后不端,和羽彤所生的女儿。
“嬴昊,你今天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羽彤猛的站了起来,双手发抖,双目冒火看着嬴昊厉声问道。
这回殿内殿外已经完全乱了套,辱骂、唾弃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开始煽动要杀死这丢尽了耆山羽族脸面的一干人等。
御巢坐在椅子上慢条斯里、阴阳怪气的开了口“这就是我们耆山羽族啊,欺负起孤、寡、老、弱的本事大的很,如今大族长犯了错,在底下喊的、骂的、义愤填膺的比比皆是,可没有一个敢走到大殿的中间把这要杀、要砍的理讲清楚。”
悬显闻言,指着御巢道“御巢,你少在那里指桑骂槐、挑拨离间,今日我等八大长老在此,定会维护我羽族的声誉,无论是何人,违背了祖宗的规制,就绝不轻饶,十年前对老族长如此,十年后对现任族长亦可如此!”
“祖宗的规制?”御巢站了起来“祖宗的规制让我们三族杀得六亲不认了吗?祖宗的规制说火凤是我耆山羽族的希望,如今大族长说他的女儿皛月姑娘就是祖宗古老预言中的火凤,你们试了吗?颜面,我们耆山羽族这数万年的争斗还有颜面可言吗,勾结魔族、残害同胞、背信弃义,为老的不尊,为小的不肖,还有脸在这里谈什么声誉?”
御巢的话声色俱厉,居然镇住了所有的嘈杂喊叫之声。
“哼,胆小如鼠,色厉内荏,墨守陈规,这就是我们耆山的声誉。”
“御巢,你想造反不成?你,你别忘了,你也是耆山羽族的一份子!”八大长老中刚刚继任的无翼族大长老鹬鸵拍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
“鹬鸵大长老,这几千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芝罘忽然开了口。
“你认识我?”正想继续教训御巢的鹬鸵被芝罘的话阻断,再一见如此年轻的少年,正瞪着一双大小眼看着自己,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仅认识你,我还认识你们羽族很多人?也包括你们的羽神嬴益。”芝罘说完盘膝而坐,紧闭双目,只见金光闪烁,一个牛首人身的法相出现在他的背后。
殿内之人站立之人全都惊诧不已,可那伯劳、神傲、墟夷使者和八老哪还坐得住!
“炎……炎帝大神!”悬显说话的声音呢都已经颤抖了。“济世者怎么会是炎帝,那就是说你,不,您、您是神……神农氏?”
“我就是神农氏。”芝罘收回的法相,扫视着众人。
大殿之外的大多数人只能靠听来了解里面发生的一切,当听说那个叫姜芝罘的济世者就是神农氏氏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再出声——芝罘终于明白了御巢对他说的话的深意。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殿内殿外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鸦雀无声——对宇内其他各族而言,炎帝和神农氏可以是传说中的神,可以是崇敬的灵魂化身,可对于羽族而言,他是衣食父母,他若发怒可以断掉羽族所有的食物供给。
羽彤还沉浸在痛苦之中,还不知道自己将如何面对青鸾、如何面对族众,却没有想到自己师傅的前世居然是大神炎帝。
芝罘看着众人“天道如矩,不偏不倚。既然传下了这古老的预言,那么凡是耆山羽族的血脉就都有资格参加测试,也必须参加测试,因为这关系到耆山羽族数千万族众的命运,今日大族长是为了顺应天意才做出如此的决定,不惜说出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也许在诸位看来,这些违背了祖制,丢了颜面,可是这些和耆山千万族众的未来相比,哪一个更重要?如果天意皛月国主就是传说中的火凤临凡,那就说明天意要推翻你们羽族那个固执、冷血无情的祖制。让你们的族长、我前世的弟子羽彤、还有青鸾、羽彤的悲剧不再羽族重演!”
“无量佛,芝罘先生所言,善莫大焉!”
风幽鸣也想跟着说两句,被寂灭一句佛号冲没了脑袋里所有的词。不过在心里他对芝罘的崇敬又多了一层。
“各位大长老,咱们是不是先试试皛月姑娘是不是火凤再做定夺啊?我们羽族已经够乱了,再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下去,恐怕就是天黑也说不出了理来,我虽然在各位面前还年轻,可也是几千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御巢,你……”悬显气的除了胡子翘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反驳御巢“那就试,如果她不是火凤,又当如何?”
“你想如何?”没等众人说话,风幽鸣就站了起来,一股森然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就连伯劳都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一个寒颤。
风幽鸣的双目从台阶上的四人一直到八老、两使者,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片刻。“她不是火凤也还是七狄的共主,耆山羽族的血脉,天上地下,敢伤她者,风幽鸣誓死诛之!”
这句话不仅回荡在殿内,也如霹雳惊雷般的传到了殿外,一时间大殿之内毫无声息,大殿之外却开了锅。
“如此藐视我们耆山羽族,真是可恶!”
“士可杀不可辱,我们现在就进去杀了这个什么冒牌的狗屁传人。”
“就是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不争馒头争口气。”
……
就在八老等诸人默不作声等着风幽鸣如何收场的时候,又一个十分洪亮而高傲的声音响起“我姬龘携幽云十二州亦然。”
八老的眼神中那一丝畏惧有些放大了,但这赤裸裸的威胁似乎还没有结束,一声刀兵相击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起“谁敢动我的姐姐,先从我的尸体上过去。”青鸾的离恨发着清幽的光芒。
“好了,我们还是先来验证一下皛月是不是古老预言中的火凤吧!”羽嘉冲着御巢道“御巢上人劳烦你拿白翰之血来。”
御巢出去不多时就抱来了一个小个圆滚滚的小娃娃,这小娃娃浑身雪白,只穿着一个小小的肚兜,嫩嫩的胳膊腿上全胖出了褶。团团的小脸上并排长着四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只眼睛中间的额头位置长着一个圆圆的红点。
御巢身后跟着两个小童,抬着一个带着木架的银色的小盆。放在了八老坐的位置中间。
御巢伸出手指轻轻的在那小娃娃额头上的圆点一点,一股金黄色的液体从那个小红点中流淌出来,小娃娃发出了刺耳的哭喊之声。
风幽鸣坐在那里远远的看着那流入银盆中的金色液体,这白翰之血为什么是金色的,芝罘以前讲过,似乎覱的血才……
小娃娃突然不哭了,可八大长老等人却脸上变得极为难堪,因为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一个小骷髅娃娃悄无声息的趴到了御巢的背上,在肩头露出了他的小脑袋,瞅着在御巢怀中的小娃娃,还伸出了小骷髅手轻轻的抚摸它的小脸蛋。
“咯咯、咯咯”小娃娃居然笑出了声音,那黄金色的血却流得更快了。
大约接到了银盆的三分之一左右,御巢又用手轻轻的点了一下小娃娃额头的圆点,那血居然神奇的止住了。御巢没有把小娃娃抱走,而是直接朝天空一扔,那小娃娃竟瞬间化成了一只四目金冠的小鸟,在大殿之中盘桓了一圈,然后发出了清脆的鸣叫之声飞离而去。
御巢放飞了白翰之后,回过头来冲着皛月道“皛月姑娘,该你了。”
皛月起身前往银盆之处,风幽鸣也站起身来随行。皛月朝她微微一笑“风大哥,不必如此。”然后来到了银盆的面前,右手九曜现出利刃之形,在自己的左手手心之上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液如断线的珍珠般流淌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皛月的血滴入银盆之中和白翰的血混在了一起,并没有出现大家期待或者不期待的迅速的燃烧。
皛月凄然的看了看银盆中自己流进去的鲜血,然后收回了九曜,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她根本就不是……”神傲在台阶之上话还没有讲完,那银盆中突然发出了沸腾之声。一直站在旁白的御巢的脸色出现了难以捉摸的变化,说不清是喜悦、惊奇还是恐惧。
御巢似乎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整个身体迅即飞离了银盆,同时高声喝道“快走!”
八大长老别看年纪大,可这逃命的功夫还真是一流,一时见四散而去,只留下十把椅子东倒西歪散落在地上——墟夷的使者也感到了危险的存在,各显神通远离了银盆。
轰然的巨响随之而来,那银盆四分五裂飞向了各处,一股冲天的火光在羽族大殿的中心熊熊燃烧……
“大日金焰”羽嘉站了起来,怔怔的看着那燃烧的怒火,周边的地面和四散的椅子都已经被的它所笼罩开始融化,根本没有熄灭的意思。
“快拿水来”悬显高声的喝叫着,几名羽族的甲士提着水却不敢靠近那烈火,远远的把水泼了上去,可那水泼上去却如火上浇油,那火燃烧等更厉害了。
这边寂灭刚想用身上袈裟去扑灭烈火,旁边芝罘慌忙喊道“不可,这是无极烈火所凝的大日金焰,皛月姑娘,只有你能收回。快收回此火,否则这羽族大殿乃至整个羽族都有可能被夷为平地。”
风游鸣坐在那儿倒落得清闲,一听芝罘这样讲,反倒觉得夸大其词了,难不成这羽族真的这么废物,这大日金焰就算是宇内最厉害的火,难道就没有克星。
他是这样想的,也自然有人和他一样的想法。伯劳扯着嗓子道“难不成就这点儿火就能烧没我耆山羽族?”
芝罘似乎真的急了,当年共工与祝融水火夺权,共工就是败在祝融心头的一点大日金焰上,今日如此强大的大日金炎能对抗它的只有两物,一个是无穷蕴萌,一个是天河之源,你有哪个?”
一听芝罘这样讲,风幽鸣才知道芝罘不是在给皛月造势,感情这东西真这么霸道,可皛月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时间已经不容他多想,因为芝罘已经到了皛月身边“快,皛月,凝神静气,心念合一,以凤首吸之。”然后他对着风幽鸣道“为皛月护法,但不可太近”他自己却飞身而去……
皛月去而复返,来到那烈火的切近,凝神而立,凤首环现出赤金之色,把那烈火一点点的吸入体内。大殿内外从刚才的慌乱又变得安静起来,大家都静静的关注着那燎原之火变成了星星点点。
那火虽被皛月吸入,但却并没有在身体中滞留,而是开始在皛月的身上燃烧起来,风幽鸣常见皛月战斗时浑身起火的样子,可这次有所不同,这一次皛月的表情极其痛苦,似乎正受着某种煎熬。
风幽鸣忙飞到皛月切近,却不料这火竟似乎透过了青麟甲直接烧到了皮肉之上,风幽鸣竟被这火弹了出去撞在了大殿的柱子之上。
羽族大殿的柱子上从此清晰的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迹。数百年后,羽族的后辈儿孙们问起此事时,羽族的大族长骄傲的告诉孩子们“在百年之前的某一天,耆山羽族古老预言中的火凤在现出真身前把她最好的朋友弹到了柱子上,留下了这个印记,留下这个印记的人是对自己特别好的哥哥,而那只火凤就是自己的师傅——她的名字叫狄皛月——她也是我们羽族最传奇的大族长。
火,依旧熊熊的燃烧着,火焰之中,一只火红的凤凰,脖颈柔而细长,上饰五色,喙如鸡,颌如燕、尾如鱼挥舞着双翅,发出声声的凤鸣,如晨钟阵阵阵、箫笙婉转,那是对耆山羽族古老祖制的控诉,对耆山各脉各怀心腹事的愤怒,更是对自己可怜的母亲的哀悼。
大殿内外的族众们开始纷纷跪拜,伯劳和神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都一声不吭,他们为了这羽族三宝,为了能够重返天庭后不再受制于人,各显神通,到头来竟败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不,败给了那自诩不偏不倚的天道。
声声凤鸣之中间杂进来了清脆的鸣叫之声,那是白翰的叫声,白翰的叫声越来越大。听到这叫声,火凤神身上的火慢慢消散,火凤也凭空消失,在当场所立正是狄皛月。
芝罘抱着白翰,长出了一口气“御巢先生,你还是低估了皛月姑娘这天选之人的神力,要不是这白翰贪玩,没有走远,这耆山羽族想不离开耆山都不行啦!”
“天道啊,天道!”御巢摇了摇头“有些时候,我也在怀疑我到底该不该遵循这天道!”
八大长老和墟夷二使来到了回到了原来所坐的地方,眼见椅子被烧了精光,只好一个个站在那里运气。
风幽鸣这时候有些不厚道的想“不会是这御巢故意让这八老难堪吧?”
嬴昊始终坐下那里静静的看着刚才那一幕,似乎这一切已经了然于胸,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