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庚不好,赤玦也不好,但是不好的她们碰到了一起,迎来了否极泰来。
仓庚不好,因为一路上她都在“受气”,吃力不讨好的照顾着沐尘,不时被羌浑嘲笑,每一次想问萦绕在心头的问题,不是被那个曾经对她关爱有加的风大哥漠视,就是被雪瑶温柔的命令“闭嘴”。
仓庚的小眉头始终皱着,没了情挚,不让自己去黔灵镇,如今还在这里处处受气,她觉得自己的小肚皮都已经被气得鼓鼓的了,就这样憋了一整天的气,到了晚上,风幽鸣居然不走了。
“那个,风,风先生,我们不走了吗?”锦苏有些不解的怯怯的问道。
“嗯。”
“可是这里……风先生,这里是深山野地啊。”
“你没在这种地方过过夜?”
“过,是过过,可那时有蝶舞姐姐的幻化……”
“我不会”风幽鸣只是冷冷说了一句,然后就盘膝坐在了地上。
仓庚这回学乖了,一句话也不多说,远远的坐着,斜着一双眼睛看着众人,可她想躲的时候,偏巧风幽鸣却找上了她。
“仓庚,你过来。”
“哦”仓庚晃晃悠悠来到了风幽鸣的面前。
“听说你的情挚断了。”
“断了,被那个熬波的夹子弄断了,那还是我爷爷的遗物呢”
“那断的情挚呢?”
“我不知道,那是在去千福窟的路上,后来您和师父救我回来的时候,我去找过,但是没有看见,也许,也许我的情挚再也找不到了。”
仓庚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不仅仅是对情挚失去的悲伤,更是这一路来委屈的释放。
“昨天我求水姬娘娘替我练化了二样东西,有一样也许你用的上。
风幽鸣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了仓庚的手上,那是一只非常小巧的耳坠,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一个弯弯的月亮拥有着顺滑而温婉的美,并且散发着神秘而充满诱惑的蓝色、晶莹而璀璨。”
风幽鸣对仓庚冷冷的说道“伸手”。
仓庚不解的伸出了小手,以为她的风大哥会把这耳环放在自己的手上,可是风幽鸣用那耳环毫不留情精准的刺在了仓庚的食指上。
毫无防备的仓庚疼的“哎呀……”了一声,可再见那耳坠居然变成了红色。那鲜红的颜色让仓庚有一种忘却了一切的感觉。
那红色的耳坠突然暴涨,化成了一柄蓝中透红的短刃,这短刃呈弯月之状,刀尖之处看上去与正常刀刃无异,恍是上宽下窄,但细细看去却会发现乃是上窄下宽,最适宜反手割刺之用,刀身上的血巢中空,中空之处影影绰绰似有光芒流动,刀身的最底部分别嵌着日、月之形的宝石,那两颗宝石一红一白,红的似火,白的若冰,刀柄处赫然显示着一只玄鸟,只不过它的头和翅膀都是金黄色。
“这……这是情挚上的金菖蒲?风大哥,这,这是我的……”
“嘘”风幽鸣冲仓庚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道“那血巢之中是我的幽冥玄力,那两颗宝石就是宇内的至宝阴阳石,那阳石中将来让你师傅引导你把大日金炎注入,那阴石你让赤玦姐姐把至寒霜冰灌注其内。
“至寒霜冰是什么啊?我可从没见过赤玦姐姐用过什么至寒霜冰。”
“你现在不用知道它是什么,而且我也没见过,不过我们很快就会见到。”风幽鸣缓缓的站了起来“这一次你的情挚恐怕即使是你姬龘哥哥的盘古斧也砍不坏它了,而且它已经认你为主,以后这情挚会追随你一生,护佑你的平安。”
仓庚反复比划着自己手里的这把情挚,不知道它有哪些神奇之处。
风幽鸣摇了摇头“用你的心去驱动它,而不是你的手。”
“用我的心?”小仓庚有些不解的看着风幽鸣,可那情挚却发生了变化,瞬间化成了耳坠,挂在了仓庚并没有耳洞的耳朵上,仓庚感觉自己像被蚊子盯了一口似的。
“嗯”风幽鸣点了点头,又轻声道“那只黄鹂上的三处金黄,就是我和你师父、还有你赤玦姐姐我们依旧会做守护你的人。”
“这才是我的风大哥嘛,和白天的你完全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风幽鸣又变得冷漠“我只是要完成我的使命罢了。”
“风大哥,你说什么,你的使命?”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使命,无论他是否接受,也无论他能否完成,他都要走下去,我如此,你师父如此,将来你也如此!”
“风大哥你说的,我好像不太懂。”
“你以后一定会懂的!”
“风兄弟,沐尘姑娘的情况好像更加严重了,芝罘先生好容易把的命保住,可是毕竟伤及了心脉,又经过了这一路的颠簸,再不疗伤恐怕……”
风幽鸣来到了沐尘的面前,听见沐尘已经开始满嘴的说胡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你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母亲,你只要你的儿子而不肯要我吗,难道一个魔的儿子比我还要重要?
“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好想回到过去,那无忧无虑的过去……”
风幽鸣的身上现出了黑色的烟雾,很快把两个人都笼罩在了一起。
沐尘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一望无垠的草原,奔驰的骏马,飞翔的雄鹰,巍峨的宫殿,勤劳的族人……那是她曾经的故乡,曾几何时,那里有她的父亲,她心中那个伟大的英雄,那个驰骋在宇内的英雄;那里还有她的母亲,美丽、善良而又富有心机的女人。她,美丽而高贵灵族公主,幸福与尊贵始终陪伴着她。
可他出现了,一个丑陋而邪恶的男人,或者说一个邪恶的魔,不知为什么,向来恩爱的父母忽然变得陌生起来,母亲甚至不惜抛下自己随他而去。
她不相信母亲会抛弃自己,所以她去问过父亲、也求过父亲,可父亲不肯理会她,直到有一天她偷偷的离开了父亲,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母亲,她那时只是明白了父亲不是找不到母亲,只是不愿意罢了。
她所见到的母亲已经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虽然她恨那个夺走了自己母亲的恶魔,但她无法恨那个尚在腹中的婴儿。
她看着他出生,甚至照顾着他的起居、成长,虽然他从未把她当作姐姐,她却把他当作了弟弟。
但他没有任何报恩之心,因为他是一个魔。
这个魔毫不犹豫用自己的日月分心刺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分开了她的母女之情,姐弟之心,也在她已经死去的心里种下了仇恨的魔。
黑雾弥散在自己的身上,草原、骏马、雄鹰、宫殿族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黑暗中雪白的长发。
“你的心里只有恨吗?”
沐尘看着问自己话的人,倔强而干脆的答道“是!”
“那他们站在你面前,你会杀死他们吗?”
沐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最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她看着眼前的人又化成了一团黑雾。
“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吗?”
“我不想回答!”
沐尘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这一句。
“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逼我?”
“我?”那黑色的烟雾冷冷说道“我,一出生就在一个虫子统治的世界里,除了冰冷、屠杀和逃避、战斗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很早就离开了母亲。”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世间的人不止你一个在经历着这如许之多的苦难。”
“可我又该怎样面对呢?沐尘哀叹了一声,然后缓声道“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他们称我五行木主风幽鸣。”
“你说你是在虫族的统治之下,难道你是蛮族?”沐尘有些诧异的看着黑烟笼罩中的白发。
“我一直以为我是人类,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人族,可蛇族说我们是同族,但更多的人更愿意说我是魔。”
“我恨魔”沐尘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黑烟终于传出了笑声,这是沐尘第一次看到他笑“照顾你一路的仓庚也是魔,你照顾了数千年的弟弟也是魔。”
沐尘又陷入了沉默。
“神与魔,圣族与暗族并没有绝对的界限,就如同你的母亲枯心,她如今是灵族的族长之妻还是魔族的万魔之魔的女人呢?”
“我不知道如何去决断,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想长睡一去不复醒。”
“长眠吗?”风幽鸣长叹了一声“我经历过死亡,死亡并不可怕,可当你真正死亡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生存的意义。”
“我该如何称呼您呢?风大神、风木主,还是……”
“你就去和他们一样称我为风先生吧。”
“风先生,那你能帮我吗?”
“我帮不了你,但我知道谁能帮你!”
“谁能帮我?”
“你自己!”
“我自己?”
“不错,只有你自己选择如何面对。不过我想芝罘老兄之所以把你留在了万福洞,而没有带你去黔灵镇,除了你身上的伤势严重以外,就是已经给你做出了一个选择,只看你是否接受罢了!”
“是这样啊,我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选择。”
“接下来你还会有很多选择。比如你是想成为灵族的公主还是魔族的公主,还是你都放弃;你是站在正义的一面还是选择逃避甚至邪恶。”
沐尘还没有理清风幽鸣这番话的含义,风幽鸣却继续缓缓说道“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选择就是好好活着。”
“是,风先生,我现在最重要的选择就是好好活着。
黑色的夜也掩盖不住黑色的烟雾,仿佛黑色才是世界的永恒。
雪瑶和仓庚看着黑雾笼罩下的沐尘终于沉沉的睡去,均匀的呼吸预示着她度过了一个危险,死亡的危险。
“风先生你知道了一切?”远离了熟睡的沐尘和锦苏、羌浑。雪瑶跟着风幽鸣走到了稍远的地方。
“芝罘可能比我知道的还要多。”
“那明天我们要加速吗?”
“不,我们要等着与芝罘、皛月会合。
“他们在黔灵镇会有危险吗?”
“或许他们只是要确定一些事情,你不必担心。”
“你这次回来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
“可我又说不出来,总是感到有一点儿怪怪的。”
“是因为我离开太久了?”
“不!”雪瑶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是,是你的心有了变化!”
“怎么,涂山雪瑶不仅会相地,现在都会相人了?”
“还好”雪瑶笑了笑“我认识的风幽鸣还会开玩笑”
风幽鸣没有接下去,而是沉声道“或许我们也该休息了。
树上的玉篪,趴着的仓庚,盘膝的风幽鸣,都以各自的方式进入了梦乡。
赤玦不好是因为他们来到了并不存在的黔灵镇。
并不存在的黔灵镇本应因为灵飞的殒命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灵飞虽然死了,这黔灵镇依然存在,只不过不再有叫卖的商贩、如织的人群,只有那一条条孤零零的街道和一间间的空荡荡院落房屋。
芝罘诸人还是走进了黔灵镇,昏黄的天空,呼啸的寒风,萧瑟的落叶在并没有一棵树的小镇上诡异的飘散,又被旋风卷起,冲着人扑面而来。
“是镇还是阵?”芝罘看着那不肯停止的狂风,神农鞭从自己的腰间飞起,盘旋缠绕把他包裹在了中间。
赤玦的冥寞、寂灭的绿羽也全都发出了自己的光芒,金黄与幽绿在这昏暗的小镇中显得格外诡谲。
“散”芝罘把手中的菖蒲叶迅速的飞向四周,然后口中念动真言。这些菖蒲叶就如同有了生命一样四散而去,贴在了那门上、墙上、房上、柱上……
股股难闻的气味和刺耳的嚎叫声弥漫在了小镇之中。
“是腐尸的味道,原来是这样。”芝罘心下明了“好毒的手段,这正是恶魔穷奇独有的手段——迷魂尸海。”
“大家小心,从现在开始……”
芝罘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见了一个老熟人、老朋友。一头,三金身、五缕长髯、七窍玲珑心,九州尽皆统御,八面通天耳,六足拱卫,四神臂,二目。
“兄长一向可好,没想到兄长这荣枯之术端是了得,竟可以形神俱存,只是不知兄长在这一宇内为何不振臂一呼,一统宇内,相信以兄长的神识能为和威望,定可以重塑昔日的辉煌。”
“姬轩辕,你不是已经形神俱化,游于宇内了吗,为何还会再起这文治武功之心?”芝罘虽口中质问,但那神农鞭却加快了旋转的速度,似乎对眼前的男子充满了戒心。
“哈哈哈哈,怎么我的兄长,神农氏,炎帝大神,过去了九千年,你还在忌惮我、防备我,其实你仍是不服气当年败给我,是吗?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恨也好,怨也好,都如过眼的云烟,你选择了魂游四海,我固守着济世为怀,为什么还要记着那么多的过往呢?”
“好一句济世为怀,所以大家都称你是济世者,可如果没有炎帝大神的前世,又有几人尊崇你这济世者的今生!到底是真的放下与忘记还是不敢想起?有着忠心耿耿的战神刑天,有着神秘莫测的精灵之族,无所不能的神族和奉养世间万物的花族,统御着五洲四洋,最后却仍败在了我的手里,到底是我足够强大,还是你的无能!”
“或许真正无能和柔弱的不是你那透明的肠,而是你那颗妇人之仁的心,所以你注定是个悲情的英雄,失败与死亡始终是你不变的归宿。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姬轩辕,如何选择是我的事,这里的一切已经与你无关!”
“无关?真的无关吗?你只知道我的后人拿起了盘古斧,却不知道他的手中还有经天纬地的洛河谱,他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他才是未来一统宇内的神。”
“姬少主是不是那个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是谁,只要真心为着宇内苍生,为着世间万灵,那么无论他是姓姬还是姓狄,我都会一如既往的支持。”
“如果他们之间起了争端而刀兵相见,不死不休呢?”
“不,不可能,你骗我,你不是姬轩辕,你到底是谁?”
“你知道我是姬轩辕,因为只有我才会看透你的心思,说出你心中的话,当年你败在我的手下如此,蚩尤败在我的手下亦如此,我只是说出你内心中那最不想说说出的话罢了。”
“你……”神农鞭盘旋得更快了,神发出了嘶叫与哀鸣,瓠蒲已经翻滚着出现在了他的胸前……
赤玦的眼前站着自己的风大哥和皛月姐,风大哥的的青麟甲为什么换上了红袍;他的长发是那样的乌黑光亮,额头上嵌着一颗明亮的宝石,发出祥和而充满诱惑的光芒;皛月姐姐的头上多了一顶凤冠,显得她的双眼更加清澈,她的赤发更加飘逸,她真的好美丽,那平时不苟言笑的风大哥此刻挽着皛月姐姐的手露出真诚而幸福的笑容。
“风大哥,皛月姐,你们这是?”
“赤玦妹妹,我收齐了九方轮,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我就要留在七狄。”
“留在七狄,你说你要留在七狄?”赤玦看着风幽鸣。
“是啊,风大哥答应留在七狄,而且,而且我们,我们已经拜过堂,以后他就是我一个人的风大哥了。”
“拜堂,你们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成的亲?一个人的风大哥……”赤玦觉得自己的头好疼,炸开了一样疼。
“赤玦妹妹,你该回姬水了,你可是未来姬水的圣主,这是天道和命运的安排,任何人、甚至包括神都要遵从这种安排。快去吧,姬水有很多事等着你呢。”
赤玦拼命的让眼泪噙在眼中,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风大哥,皛月姐,祝福你们,我,我都没有参加上你们的大婚,皛月姐,这,这焚星钗就作为贺礼送给你罢,祝你和风大哥幸福。我马上就回姬水了,你们会去看我吗?”
“赤玦妹妹,我和你风大哥一定会去看你的。”皛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向他挥手。风幽鸣只是冲他礼貌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风大哥最后和我说的诀别的话吗?”赤玦飞起身形飞向了姬水,泪水如瀑布般的涌出,逆着她飞行的方向洒落在大地上,染红了木棉、染红了乌桕,也染出了片片红泥……
寂灭盘膝而坐,玉篪托着腮帮看着他“和尚,我看见臧伏哥哥了,他呆着阴暗潮湿的山涧之中,因为没了双眼,所以他不敢离开山涧,只能靠偷袭空中的鸟儿来维持生命,臧伏哥哥好可怜啊。”
“你看见臧伏了,你怎么会看见臧伏?”
“我为什么不能看见他,你不是也能看见他吗,只是你不想看见而已,他不仅把眼睛给了你,也把大部分神识落在了你的身上,只留下了可怜的躯壳在忍受着痛苦与煎熬。”
“你觉得他很痛苦?你觉得他的痛苦是因为失去了双眼,还是因为他选错了路?”
“和尚,你认为呢?
“我……”
“你认为他选错了路,你觉得所有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所以你坦然的接受了他的双眼,淡然的代表他做着你想做的事,行使着你认为的普渡众生?”
“玉篪,这……”
“如果臧伏哥哥是这样的因果,那我的因果呢?难道我的因果就是一辈子跟着臧伏哥哥的神识和眼睛?我只是一只小小的修成人形的守宫,我只想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有人疼,有人爱,不被别人欺负,可是这一切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就因为你是得道的高僧,你看破这世间的情爱?”
“无量佛,玉篪,我……”
“臧伏哥哥并不欠你什么,如果当年他不那么做,也许死的会是你们两个,可为什么如今痛苦要要他一个人承受,就因为得道的高僧可以六亲不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