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所有人的懒洋洋的,仿佛失去了兴致,经过昨天那件事情一闹,谁都没有心思再去远的地方狩猎,只是在附近转转聊以安慰。
明黄色的帐篷内,青铜麒麟大鼎兽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袅袅的轻烟涣然弥散,大鼎后面是一张金龙腾渊的秀金靡纱屏风,团云密布,此时欧阳枭云正和夜擎天对弈,棋盘上你来我往,正交战正酣。
只见今日的欧阳枭云只穿了一件简单的家常长袍,领口袖间绣了细细的纹络,十分精美。狭长的眸子正专注的注视着棋盘上的局势。
对面的夜擎天还是一袭黑色的锦缎,暗色的花纹并不明显,露出脖颈间那只诡异的蛇形纹身。妖媚的桃花眼中映射出棋盘上的局势,只见白棋整备黑子重重包围,然而细看之下其实是白子星罗棋布,穿插在黑子之间,黑子既不能将他们全部吞噬掉,同样白子也不能连到一起,一时间形成一个僵局。
欧阳枭云执白,正在端详着棋盘上的走势,心中思忖许久,方才落下一子,吃掉了两颗黑棋。对面仿若夜擎天只做莞尔,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一枚黑子,此刻正在摩挲棋面……似乎有些游移不定。
“如何?”欧阳枭云呐呐开口。
棋盘边上的小茶桌上,几杯描了珲春图的青花瓷茶碗中袅袅升腾起轻烟,如幻然仙雾,转眼间便殆消在空气中,留下一丝丝温热的清香味道。
“变幻莫测。”夜擎天似乎很是满意的看着棋局道,“只有这样的棋局解开才有意思。”话音刚落,剔出一颗白子。
欧阳枭云皱紧了眉头,眼底闪过淡淡的阴影。他从棋碗里拿出一粒白子擒于指间,缓缓说道:“你这比喻倒是恰当。”
“三国之中,也就夜麟国还平安无事。”夜擎天抬头冲他笑了一下,魅惑人的桃花眼也瞬间美得摄人心魄,“你和日昭那边,都很头疼啊。”
欧阳枭云没有看他,只是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西苍现在暗流汹涌,不知道我还能拿住他们到什么时候……”他微微沉思的蹙了眉,深远的疑惑道,“只是,老三为什么要这样……”
“哦?”夜擎天轻咦了一声,眼见着他将黑子闯进了自己的地盘中,“你对自己的儿子还很有信心么!”
“信心谈不上,只是一种感觉。若论信心,我早就对他殆尽了……”微微一叹,欧阳枭云抬起深邃的场眸凝视着夜擎天喃喃开口,“比起他现在的样子,我倒更是希望他能出面夺嫡……”
“天下间能有这种想法的人估计就只有你一个了!”夜擎天摇摇头,嘴边的笑意若有似无,更像是仅仅一瞬间的划过的情绪。
“我了解自己的儿子,尤其,他是梅儿孩子……”欧阳枭云执起一盏茶,用指尖捏住茶盖,缓缓瓢开上面的茶叶,日渐苍老的容颜在这袅袅的热气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们母子实在是太像了,都是这样倔强性子的人……”轻轻一叹,“昨日他承认是误伤时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到现在我都不相信是他做的……”
“那你觉得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自己远离夺嫡的中心吗?”夜擎天不是局中人,说话直戳重点。
“这就是我担心的,”欧阳枭云点了点头,那狭长的眸子中有着些许浑浊,“为了不参与夺嫡,甚至用这样的方法远离权力中心……”剑眉紧锁,锐利的眸光突然一凛,“这会我最不想看到的,毕竟,我还是最属意他做皇帝的……”
也许是茶的清香气迷蒙,迷乱了夜擎天的眼睛,他甚至看到欧阳枭云的眼中有着一丝丝的迷然和痛楚:“他不情愿的事情你也没有办法逼他,皇帝不是好当的,这个你我都心知肚明……”
欧阳枭云发出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叹息,慢慢的开口:“昨日楚凌咄咄逼人,不过就是想彻底消除他夺嫡的可能,我心中虽然痛恨,但是对老三已经很失望了……”
夜擎天略一勾起嘴角:“你真的已经对他放弃了吗?”
欧阳枭云眼神一迟疑,似乎思想滞留了一下:“放弃吗?其实更多的是失望吧,毕竟除了他以外,我对其他皇子报的希望都不大……”
夜擎天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做回答,执子落下。
欧阳枭云凝视着棋盘上的走向,心中盘算着开口:“几次暗杀都是在眼皮子底下,虽然都没有得逞,可御林军居然都没有察觉……”
“我知道你的意思,”夜擎天幽幽开口道,“内鬼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风玲珑被在萧悦楼赌命,赌她活不过一个月。恐怕……“欧阳枭云蹙起眉头,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应该有人想搅乱局势,趁机获取渔翁之利……”夜擎天抬眼看向欧阳枭云,正好撞上他凝视的眼神,两人四目相对,都已经了明对方的心意。
“你也觉得应该是他?”夜擎天问道。
“这么大的野心,说是他我一点都没有怀疑。”欧阳枭云眸中射出一阵犀利的光芒。
“哼,”夜擎天冷哼一声,手底下已经很快的杀出一片空白,黑子的胜算又多了几分,他剔出一把白子道,“看来他觊觎的贪心还不小。”
“你也要警惕他,这样的人不会那么简单的。”欧阳枭云并不在意刚刚被吃掉的棋子,只是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中落了一子,只见所有的白棋瞬间连到了一起,将大部分的黑子围得个水泄不通,顿时棋盘上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白子几乎全军覆没。
夜擎天看到后不由得微微咂舌:“你这是在暗示我吗?”
“如今的事情绝不只在我的西苍,”欧阳枭云的声音在帐篷中显得浑厚而有力,“不管是不是,或者只是我那几个儿子捣的鬼,恐怕……时局要乱了。”
夜擎天只是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间皆是倾国倾城:“我会提防……至少,不能做了别人的棋子!”说着,他落下一子,顿时,周遭被侵吞一片。
黄叶翩飞,密林深处。
慕晚晴袭身一袭淡紫色长裙垂及地面,外披浅紫色薄纱,长发用一根玉簪轻挽起来,此刻眸光四处找寻,似乎实在等什么人。
半晌,不远处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渐渐由远及近。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袍,头戴一个蒙纱的斗笠的男子缓缓走来,随着走动……那脸上的黑色帷纱便被林风浮动,翻涌着好似深不见底的湖面。
“主上!”慕晚晴急忙跪下,盈盈的面孔垂向地面,眼角的眸光注意到黑衣人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
“有无人注意到你?”黑色纬纱下传来一把子阴沉的声音,慕晚晴闻言挤满个低低的服下了身子道,“属下已经极为小心……陆少云娿刚刚服用过药物,现下已经睡下了。”
缓缓点一点头,黑衣人问道:“最近他有什么动向没有?”
慕晚晴略一思索道:“属下日日陪在他的身边,并不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象,只是……他最近纳了一个小宫女为昭训……”
黑衣人略一沉吟,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波澜缓缓开口:“你最近要多多注意陆少云的动向,我怀疑他已经暗自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慕晚晴的瞳孔顿时收缩了一下,急忙开口道:“属下无能,并没有发现,还请主上恕罪……”
“无妨,”淡淡的声音打断慕晚晴慌张的解释,“他若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必定会防范着周围的所有人……”
“是,”慕晚晴悬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小声的回答,“属下明白了……”
“另外,”黑衣人的声音从纬纱下面传了出来,“风玲珑是否已经认出你了?”
蓦地一惊,慕晚晴的心收缩了一下,有一种奇异的疼痛传遍周身,让她十分不舒服,她强忍着这种不适轻声的开口道:“属下不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必定对属下已经存了疑心,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我这几天观察下来,风玲珑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你小心一点,不要露了马脚。”黑衣人眸光阴沉的看向远方,缓缓的说道,“不要忘记了当初是谁把你救出来的,如今就是报答我恩情的时候了……”
“是……”慕晚晴几乎是匍匐在地,只是,垂着的眸子里有着暗暗的恨意。
沉默了半晌,黑衣人才慢慢的转身,声音不大不小的溢出:“你在陆少云的身边也要注意,估计他已经对你起了疑心,务必要小心行事,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是!”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行渐远,慕晚晴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杏眼中缓缓的染上了淡淡的阴沉。盈盈起身,她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密林,到不远处的药膳坊中拿了一份药食,来到了陆少云的帐篷门前,里面的陆少云似乎已经醒了。
“殿下……”还未入账,慕晚晴的声音就娇嗔的响起,帐中的陆少云眼神还有一些迷蒙,睡眼惺忪的对着慕晚晴道,“晚晴,你这是去哪里了,孤醒来见不到你很是心慌呢……”
慕晚晴暗自腹诽了一句,脸上还是挂着如花般的笑颜道:“妾身去给殿下取药膳了,医女说对殿下的伤口恢复很有用呢!”说话间已经来到陆少云的榻前。
“嗖……”
一把利箭噙着冷风直直的戳到了正在奔跑的野兔身上,一阵马蹄扣地的声音传来,欧阳靖寒抬起腿从前面跳下马,缓步走到跟前,取出箭来将那只野兔丢到了身后跟随的随从手里。
“大哥!”欧阳钧悎也骑着马过来,笑道,“这么巧啊!”
“你们先回去吧!”欧阳靖寒对着身后的众随从开口。
“是!”众人退下,知道走远了以后欧阳靖寒才缓缓的说道:“估计这不是巧合吧,四弟有什么要说的吗?”
说话间已经走到马跟前,一脚踩上马镫子,另一只腿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便骑上马,只听见欧阳钧悎干笑了一声道:“大哥还真是料事如神吗,怎的知道臣弟的来意。”
欧阳靖寒微微一笑,窄而长的眼底依旧是冷冷的寒意,“四弟有话就直说吧!”
“不急,我们边走边说!”欧阳钧悎策马来到欧阳靖寒身边道。
欧阳靖寒也不做回答,只是跟上他的脚步缓缓的策马,只听见欧阳钧悎缓缓说道:“我有一事不明,特意来请教大哥。”
“是关于三弟!?”欧阳靖寒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疏离。
爽朗一笑,欧阳钧悎才开口:“我只是不明白……”他眸光变得阴测测的,“三哥武功虽然不是最佳,可是,这样的错误不该犯!”
“他自己说是误伤,虽然表面上没有多少人相信,但是他总不会是为了远离群里中心才这样做。”欧阳靖寒缓缓开口,余光中欧阳钧悎的神色有这一刹那的迟疑。
“大哥就一点都不怀疑吗?”
“疑惑是有,可难道欧阳景轩就没有想要登上那个位置的心?”欧阳靖寒微微一笑,只是有着说不出的阴冷,“是男人就不会拒绝权势,况且他这样的人也必会如此。”
“所以大哥也认为他是误伤了日昭国的太子?”
欧阳靖寒紧了紧缰绳,缓缓的回答:“是不是误伤都不要紧,只要他能够离这权力中心越来远,我们何必在意?”
欧阳钧悎慢慢的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就怕他会耍什么花招……”
冷冷一声嗤笑,欧阳靖寒的不屑的开口,声音中还隐含着厌恶:“取了一个番邦的女子为元妃,,就连望门寡这样的女人都被赐与做侧妃,如今除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父皇还会再重拾于他吗?”
欧阳钧悎垂下眼睑,应和道:“如此一来,欧阳景轩是彻底让父皇失望了……”
二人骑着马渐渐入了林子,时不时的,欧阳靖寒拉弓射箭……箭无虚发!他眸光阴戾,鬓角轻动……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路,谁要阻挡,都只有一个下场……
思忖间,箭离了弦,“嗖”的一声,一直兔子被硬生生的钉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气息……
鸡翅木雕花的红色圆木桌,风玲珑正斜倚在一边的软榻上翻着书籍,神情很是专注……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却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
帐篷中燃了龙涎香,是欧阳景轩身上的味道,此刻他正做和蝶夫人在下棋,琴姬在一边看着,时不时的皱起眉头,似乎是看不明白。
欧阳景轩修长如玉的圆润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轻巧的落下……
蝶夫人绝美的容颜做思忖状,柳叶长眉因为思考而拧了起来,只见欧阳景轩微微一个个邪笑,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妾身输了,”蝶夫人将手中的棋子都尽数放到了棋碗中,清浅一笑,风姿绰约道,“王爷好棋艺,妾身自叹不如。”
一边的琴姬殷勤的奉上茶,对着欧阳景轩说道:“王爷下了这会子棋想必已经口渴了吧,奴婢泡了杯花茶给您润润嗓子。”
“嗯……”欧阳景轩将茶盏放在鼻尖一嗅,“琴儿好手艺。”
得到欧阳景轩夸奖的琴姬很是高兴,小女人娇羞的模样道:“王爷喜欢就好,”随即转向蝶夫人,“姐姐也尝一下吧。”
蝶夫人含笑接过茶盏,并没有品尝,而是来到了风玲珑的面前,将茶置于红木桌上道:“姐姐看了半晌子的书,不如也尝尝琴姬妹妹泡的茶吧!”
风玲珑手下翻了一页书,从容不迫的抬起头道:“多谢。”
简介的两个字就这样干脆的从嘴间逸出,不远处的琴姬不乐意了,不大不小的哼了一声。
蝶夫人也不自觉的有些尴尬,但是并没有将不悦表露出来,只是一欠身温言道:“姐姐喜欢就好。”说罢回到了欧阳景轩的身边。
欧阳景轩好似没有看见风玲珑刚刚淡漠的举动一样,只是轻轻的啜了一口茶,随即站起身来欠了一个懒腰道:“这几日在帐中憋屈得要命,蝶儿,你陪本王出去走走吧!”
妩媚一笑,蝶夫人缓缓起身,头上华丽的镶嵌浅粉色夜明珠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当的声音,“妾身也觉得这帐篷中的香熏得有些昏昏欲睡了,正想出去透透气呢。”
“本王与蝶儿真是心有灵犀,”宠溺似的俯下身,欧阳景轩轻轻捏了下蝶夫人的鼻间,和她一同出了帐篷,从头到尾看都没有看风玲珑一眼。
一边儿的琴姬见状,不由得对风玲珑这样失宠的局面十分幸灾乐祸,对着身边的珊瑚日若有所指的说道:“王爷和侧妃姐姐还真是深厚呢,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举案齐眉,这话说王爷和蝶夫人真真儿是十分贴切呢……”
珊瑚见状也附和道:“是啊,奴婢见到也是这样觉得,王爷钟情于蝶夫人是云苍城里众人皆知的事情,”
说罢和琴姬一样眼光瞟着一边的风玲珑,却见到她依旧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好像没有听到了一样。
琴姬见状有些沉不住气,更加大声的说道:“不像有些人,只能是有名无实的在那里硬撑着,要是我啊,可赶快羞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说罢,紧紧的盯着这风玲珑的脸,想要从她脸上看到点儿什么。
只见风玲珑嘴角微微翕动了下,缓缓的抬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