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离写完一卷，正要休息下，就丢了笔，平心静气，反正离收卷，要到掌灯时，还有许多时间。
考棚很大，虽是二月天气，风寒料峭，棚中生的也有许多炭盆，不至于将这些学子冻着，抬头看看，还可以看见远处一片天空，以及一面攀满墙的枯萎藤萝，那藤萝枯着，却似乎是有着星星点点的绿意将要迸发出来，春风依旧寒，但生命却也是要继续生长，感受到春的意趣，李离的心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日晷显着已至午时，见着时辰已到，三位考官起身，作着宣读：“午时已到，天恩浩荡，按制即将发给你们饮食，期间可以休息，不得喧哗，你们都是县中学子，背负家里族中殷切期望，万万不可徇私舞弊误了自身。”
其实立朝二百年，早期总有不少徇私舞弊之人，被考官揪出驱除出考场，但是经过这样多年，考场不能舞弊，已经是常识，虽不时有铤而走险之人，但比例非常少。
下面学子闻言，都是应诺，很多人停了笔，但还有人充耳不闻，继续思考甚至下笔。
对这种，考官也只当看不见，也不去管。
中间一位考官对教谕行礼，又对别的考官拱手：“两位监看考场，我去查查饮食有无缺漏。”
两位考官闻言都是点头。
这考官只是出去，见着厨房早都准备，是一筐筐烙饼，还有些清水，这就是免费午餐了。
并非是官府吝啬，是荤腥容易胃脏不适，要是突发疾病，是出场好呢，还是不出场？
不出场的话，有个万一，干系甚大，若出场，怎么防止作弊？
因此形成传统，考场中餐，就是烙饼和清水。
这时大家都饿了，见着烙饼虽简单，却用的是素油、鸡蛋、面，材料下的足，烙的饼香气喷鼻，于是就大口大口都咬着。
考官一一查漏，没有出现意外，心中满意。
别人都抓紧时间吃喝，休息，李离却细嚼慢咽，神情轻松的细细打量了一番考场，教谕只略微对其注意了下，看了一眼，就移过了目光。
这监考可是辛苦活，教谕自上午一直要坐到掌灯，其间可允许三次茅厕，别看傀儡一样，实际是他维持着考场内秩序和法度，作为一县教谕，最为重要的政绩也就在于这些考试的学子，是以绝对是不敢出错漏的。
不过这就是代价了，但想必有许多人也求之不得。
片刻，烙饼吃完，清水喝了，感觉到阳光偏移，李离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就拿起来最后一卷。
最后一卷是实是一叠雪白宣纸，上面只一行黑字题目，却要依据题目，写出一篇文章。
李离之前虽略略看过，这时还是再次拿起试题细细看着，心里也默默的思索着，过了会，心中就是大定。
这题论，虽考的有些偏门，但大体还在童子试内，并没有太过出格，对他来说没有难度。
唯一的就是要仔细想想，组织好语言，细细推敲，不要犯了忌讳就是了。
正所谓什么地位和身份，对应着什么文章，才是真正老成之理。
对现在童子试来说，经义理解不求犀利，只求四平八稳，符合这主流正统，否则就算剑走偏锋，让人耳目一新，也会在考官眼里落下个偏门印象。
李离在草纸上先是将文章默默写出，细细推敲了，写完后，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犯得明讳，完全确认无误了，才看了上去。
整个文章字迹丰满匀圆，却是用的馆阁体，一般馆阁体，类皆千手雷同，但是李离的字迹，却在方正工整之外又温润闲雅，轻盈流动，宛然龙蛇，大有纸生云烟之意，单是看这字，就有着秀才资格。
当然文章的内容和道理更重要，只见文章空明清丽，富有义理，虽用词典雅，然道理更是洗练纯净！
推敲了几遍，将不够清晰凝炼之处修改了，再读读，无有不通顺之处，也无犯了忌讳之处，李离定了定神，墨砚细细研磨好，取出毛笔，蘸满浓墨，在考卷上最后登录成句。
一段段写下去，李离突一片沉静，仿佛天地一切都远去，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一笔一纸。
这种境界，当隐瞒不了人，教谕和在场的人，开始时还罢了，只是李离随着一段段写下去，只见纸面之上，渐渐生光，凝而不散，浮于虚空中，虽肉眼不可见，但就是觉得其文之上有气生出，磅礴宏伟，充塞苍冥，众人忍不住心中惊骇，面面相觑。日影西移，时间不知不觉流失，院中寂静一片，除了呼吸，只有笔墨与纸相接的声音……
写到最后，“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时，李离搁下笔，答题结束。
写完，再撑着精神细细观看一遍，随即将这卷放在桌面，等它自干，这时周围学子也有手快做完，见有两个学子上交考卷出了考场，李离才走上去，跟着将考卷递了过去。
“写完了？”考官接过时，顺口问着。
李离躬身回应：“是，写完了。”
考官略略翻了下，眼睛一亮，收起卷子，挥手：“嗯，你出去吧！”
此时接近黄昏，阴云密布了一整天，不想这时候云却慢慢散了开去，日头从云里露了出来，将整个天空映照的红彤彤一片，似是大火烧成的一般。
在夕阳映照下，李离依旧从龙门出了，从背后望去就似乎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行了几步，不禁回首而看，似是有所感怀，“龙门，龙门！大河之中欲跳龙门之鲤甚众，然能跃过这龙门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感怀间，出了考场，见场外候者甚多，却都是前来送考等候的人。
李离来考前特意叮嘱石广等村人不要前来送考，是以无人在外等候，这时脚步不停，自去城中客栈住下，这时既然已经考完，自是安心等着放榜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