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
夜幕之下，洸坐在一堆柴火前面，看着天上的五个月亮陷入沉吟之中：“emmm··········”
十天，整整十天，他没有在威尔德平原上看到哪怕一颗星星，只有五个大圆盘。对，五个月亮全是满月。
正当他打算突破大气层到外太空瞅瞅的时候，里格坐到了他的身旁。
洸微不可查地捏了一下鼻翼。
“好消息，还有一天行程就可以到狄忒斯瑞尔了。”里格一边说着，一边往火里添柴。
“怎么回事，路程不应该这么短的。我也不记得有过传送。”洸将拳头顶在鼻子上说道。
他想看看里格什么时候可以反应过来他十天没洗澡。
队伍里有法师，都会清洁术，普通人都隔个四天就去找法师“洗”一次“澡”。
神禁者，死了十天都臭不了，活着就更不会臭了。
找法师这种事情靠自觉，也有些人靠同伴提醒。
但是里格显然没有这个自觉，除了自己也没人敢提醒他。可偏偏自己不打算提醒里格。
“嗯·······朽灵商会能够通商大陆，靠的就是这股未知的力量帮他们极大地缩短了行程。这份力量与神禁者有关，只不过不清楚是造物力量，还是人的力量。我之前不确定他们的位置就是因为这股力量。”里格没注意到洸的小动作，很认真地解释道。
“哦。”洸应了一下，偏过头，又问，“你和森顿的生意还没‘吵’完吗？”
前十天，里格和森顿都是从早谈生意谈到其他人都睡了。
“说来很奇怪，他原本咬死不松口的价格，今天见到我之后谈了一会儿就松口。”里格的神色有些疑惑。
那是因为森顿也受不了这个味道了。洸暗暗想到。
洸直接捂住口鼻，然后想看看里格究竟能不能悟到他这个暗示。于是又问道：“里格，你以前经常与我们这些‘异世之人’打交道吗。”
他的声音很浑浊，而且把脸也转了过来，特地让里格看到他的动作。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个动作太帅了，里格愣是没悟到，认真地回道：“可以算是。以前都是我父亲跟异世之人打交道，我在一旁学习，时不时会跟他们聊上两句。”
“嗯。”洸又换了个动作，这次更为明显，直接捏着鼻翼用嘴呼吸了，然后又问道，“这些异世之人大抵都有些什么特点？”
本来里格是可以悟到到洸的暗示动作的。可是洸的这个问题，让他不得不把所有精力放在这个问题上。因为这个问题，很重要。
“语言不通是最明显的，身上都带着很多异世界的学识。
“这些异世界的学识是异世之人活下来的根本。不过我不得不说，不是所有异世之人都像洸这样，他们是非常可怜的。
“哪怕是最普通地人也比异世之人幸福。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乞丐都比异世之人幸福。”里格的神色相当凝重。
洸惊得连鼻子都不捏了。不就是个语言不通吗，至于这么惨吗？
[语言不通不是后来都解决了嘛，不然你父亲和什么玩意儿交流。]
“至于原因·······原谅我话只能说到一半半。这个原因我选择暂时隐瞒。
“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因为这个原因你迟早会知道的。我会告诉你的，这是塞特洛瑞尔一氏的诺言。”里格相当的严肃。
[这·······难道不是因为语言不通吗？那还能因为什么？]
[算了，不管了。就像里格本人说的，自己迟早会知道的。无论他隐瞒了什么，凭我现在的力量，难不成还能出事吗？]
然而，洸却错了。里格所隐瞒的事情，非常的重要，比他之前得到的任何信息都要重要。对他的影响，乃至对今后世界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行吧。”洸又换了动作捂住鼻子。
“巴伦斯——”里格高呼。
巴伦斯是四骑士之一。听到里格的呼喊，那名骑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里格的面前。
“你现在出发，去狄忒斯瑞尔，回到菲尔庄园，告诉我的亲人们：我回来了。”
“是！”
接着巴伦斯以飞一般的速度离开，骑上一匹赤焰战马，逃似的离开了。
里格又一次迷茫了，他还没下令出发呢。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洸说道：“已经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语罢，便离开了。
他还是没注意到洸的暗示。
看着一骑绝尘的巴伦斯，洸又一次陷入沉吟：“emmm·······”
“啊，实际上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的啊········”
次日。
“洸。”
“什么事？”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全名是什么。”里格平静地说。
洸转过头看向里格。他没有捂住鼻子，他的黑眸平静地看着里格。
空气仿佛都滞慢了。
里格剩下的三个骑士已经微微地把手提起，往剑的方向徐徐移动。
洸的其中一个全名是陆羽洸。
商队中的仆役老老实实地搬运着帐篷的材料，护卫也在巡逻。
交谈声，物质之间的碰撞声频繁吵杂。
一大清早，朽灵商会的车队中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洸与里格彼此平静地对视着。
洸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东西，没有感情，没有色彩，没有生机，就仿佛这双眼变成了一对假眼。
里格的蓝色眼睛里也看不出任何东西，没有疑惑，没有恐惧，没有飘忽，就是一双平静的眼睛。
“索沃德·洸·斯盖·克洛斯缇夫。”洸歪了一下头，说出了他的另一个全名。尽管他也很讨厌这个名字，但比不上陆羽洸。
空气没有滞慢，它一直在很正常地流动。
洸低头单手捂住口鼻，闭上眼睛，说道：“克洛斯缇夫可以算做我的姓氏吧。”
洸转身：“我先上车了。”言外之意叫里格他们等会再上来。
他一跃跳进马车中，不见其人。
登时，里格一口大气舒出。
随后马上弯腰大口地喘气，眼神布满恐惧：“他的名字·······呼·······不是这个。克洛斯缇夫······呼·······也不是他的姓氏······呼。”
他看向瑞茨，有些疯笑：“知道吗，他刚才想杀我，他起了杀意！他的斩击几乎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想，如果我不是异世界的人，又或者我的眼里多出一丝的不正常······我的脑袋····就没了！他的名字，也许对他而言，是个禁忌，绝不愿告诉他没有彻底信任的人。”
里格甩了一下头，深呼吸一口，气息恢复了平静：“该死。我怎么随便问个名字就差点把塞特洛瑞尔一族问没了·······现在知道了，除了这个问题，其他问题基本都不会触碰到洸的禁忌了。”
马车内，洸倚着靠背，掐着自己的人中拿揉着。
[我必须做出改变。我的剑，不是为了自己的“爽”而挥动的。里格不是他们，他想知道我的名字没有恶意！]
[我不能······不能对自己的过往永远那么敏感。我要能分得清是非对错，我必须将我的剑斩向·······]
[斩向何方呢？]
洸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将手从额头上挪开，搭在了他的剑上。
[刑天，处天以刑者。天做错了什么？]
[我喜欢剑，但是分天之后再无精进。]
[我手持此剑，斩向何方？]
行商车队启程了，洸从窗外望去，隐约可见远方的山脉。
·······
中午没有停下来休息，整个队伍在不间断的前行着。
他们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他们看见的，不再是枯草连天的荒原。
他们看见了湿地，看见了湿地之后森林，看见了森林所在的山脉，看见了山脉之下的城市，看见了城市外围的石墙，看见了城市之中的高塔！
黄昏之前，他们就可以到达狄忒斯瑞尔，离开这枯燥到令人恶心的荒原了。
“里格，为什么这个威尔德平原上没有一点文明的踪迹，甚至，没有道路。你们这是两座城之间，不应该这样的。
“可即使是这样子，你们也认得路，知道怎么往返于王都和狄忒斯瑞尔之间。是怎么回事？”洸自然地问了出来，假装上午什么都没发生。
洸跟着商队吞吞吐吐行了十天的荒原路，尽管里格反复强调这已经非常快了，要换做他本人的车队，至少要花一个半月的时间。
这十天，他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可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里格沉默了。
四骑士也沉默了。
紧接着，里格的神情变得懊恼，内疚。很快他的面部就变得狰狞，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
他双手捂住脸庞，过了一阵子才拿开。那时，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正常。
洸静静地等待着。
“真正有走过这条路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星夜被黑幕遮蔽，文明被枯草吞噬，魔法被荒芜禁锢，谁会愿意忘却。”里格自嘲地笑了笑，“路？如今威尔德平原一切照常。枯草连天，无情无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