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自作孽?
上巳节一顿大宴回来,我以在朝熙宫锦缎铺就的软塌上,手指摩挲着滑腻腻的锦缎,格外想念青吾山下那张粗布铺就的硬邦邦的小床。
以前在青吾山,穿的衣裳是粗麻的,吃的饭菜是见不着多少荤腥的,虽然比不得宫里锦衣玉食,但起码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如今……
唉,如今……
我原先不知道,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好几双眼睛时刻盯着你。且他们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还自以为行踪隐秘,对方压根儿发现不了。
我此刻就面临这样尴尬的境况,本是闲来无事携着万珠逛个御园,谁承想前后左右藏了五六个人,到底是拆穿还是不拆穿,这是一个问题。
万珠正专心致志地替我将披风上的带子系紧,这两日天气乍暖还寒,春衫太过单薄,少不得多披件衣裳取暖。我临出门时没瞧清楚,随手扯了一件素净些的,谁承想这会儿一瞧,粉红的裙衫配了件嫩绿柳叶条的披风,远看确实有些扎眼。
这下子周遭盯梢的人有些沉不住气,想来他们都是宫里当差的,难免平日里互相熟识,一时间窃窃私语声从檐角树梢底下传到我耳朵里,虽听不真切,
但猜也能猜到他们在议论什么。
好在万珠十分体贴,系好带子还不忘拽拽披风替我裹得严实些,如此一来裙衫遮掩在披风里,先前还粉嫩的装扮眨眼换成了一袭绿盈盈的。
可饶是如此,那窃窃私语声还是不绝于耳,我末了忍无可忍,扯了扯万珠的袖子说:“你去把那几人叫来,让他们别鬼鬼崇崇的,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
万珠领命去了,不多时好几个缩头缩脑的人,齐刷刷跪在我歇脚的凉亭底下,仔细瞧那一排人里,依稀还有身子打着战的,估摸很是惧怕我。
我很有些头痛,招招手让他们到我近前来,温言软语地说:“你们在官里当差不容易,前前后后跟了我这些天,冷风里受着冻,确实辛苦,若说你们的主子想让你们来打听什么,偷偷摸摸觑着不如直接来问我,这下子我也省心,你们也省力,咱们皆大欢喜。”
他们许是没有料到我如此通情达理,好几个人闻言,还惊讶地抬头看看我,又迅速低下头去,但始终没人敢搭我这腔。
我琢磨着,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早晚都能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上回把我架上太子妃的高位,说的是青吾民风淳朴,我自幼长在那里,当知一粥一饭来之
不易,更能辅佐将来的太子、未来的皇帝治理天下。
那索性,我把自己的名声作践作践,让皇上知道我根本不是做太子妃的人选。
反正当初说定太子妃不过是大宴上一句口头戏言,说不定等皇上知晓了我的脾性,就能收回成命呢。
打定这主意,我嘴角的笑意就深了,眯着眼睛餍足地自说自话:“你们不敢问,不打紧,我自个儿说,既然要说,索性就说得尽兴些。我这人的喜好不多,吃,要鱼翅燕窝山珍海味,穿,要绫罗绸缎金丝玉锦,而且特别俗,就喜欢金银珠宝、珊瑚玛瑙什么的,越是金光闪闪富贵无边的越好。要是你们主子想送见面礼,寻常小手帕小香囊就不要拿出手了,我看不上,玉佩手镯什么的太小气,要是能送个金山银山最好,这些你们可都记牢了?”
底下一排人听得战战兢兢,我心满意足地挥挥手,放他们各回各宫趁热乎传话去了。
万珠侍立一旁,颇忧心地看着我:“小主子这些话,不出一个时辰,阖宫上下都能知晓……”
我裹紧了身上的柳叶披风,笑着说:“都知晓才好,走,咱们回朝熙宫等着收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