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坠地,点燃尘粒,整个裕和殿弥漫烧焦的糊味。
众人慌不择路,四散奔逃,近侍拱卫着莘荣,要带他离开。
“陛下,快跟臣走!”
任凭旁人如何拉扯,莘荣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火焰停在裕和殿上空,靠得近了,藏在灼灼焰火之中的凤凰终于显露出轮廓,它扬颈长鸣,从口中吐出一团火焰。
那火焰先是球状,落到地上化作人形。
唐风睁眼细看。
正是许淳!
那身赴宴穿着的紫金礼服,此时变成破布,险险挂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火场里走出来,暴露在外的肌肤自带碳灰色,整张脸黑灰交融,发尾枯黄卷曲,哪还有道修的出尘模样。
虽然狼狈,出场方式倒是别具一格,唬得还未逃离的宾客纷纷跪地,口呼神仙。
凡人以龙凤为尊,火凤凰在此,无人敢说这是妖邪。
许淳落到地上,目光扫过那些跪地磕头的人,凝聚在莘荣身上。
“我乃衍天宗剑来峰弟子,奉宗主之命下山除魔。途径此地,查验北越君主莘荣为窥长生,犯下三罪:捕捉灵体炼制丹药,戕害无辜之人喂食魔物,东征北伐造就无数冤魂。此人,天不容,道不容,吾今日将替天行道,诛灭妖魔。”
说罢,玉牌脱手而出,化作一方石碑悬于半空。
石碑葳蕤发光,灵气聚集其上,浮出三个大字:衍天宗。
随后许淳抬手一指,石碑骤然缩小,落至某位官员手中。
那人一身绯红,蟒袍在身,明晃晃的位高权重。
“拿着这玉牌,去找最适合当北越帝王的人过来。”
第一句话,定下莘荣生死。
“未免伤及无辜,请诸位先行离去。”
第二句话,遣散了剩余宾客。
莘荣为帝三载,朝中大臣皆唯他马首是瞻,即便有许淳神兵天降,也不是所有人都听他的话。那名拿着玉牌的大臣未曾离开,站在原地犹豫地看着莘荣,等待他的回答。
诸国宾客与名门贵族,倒没那么忠君。听到许淳的话,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离去,生怕再晚就走不了了。
顷刻间,裕和殿内走得七七八八,留下来只剩莘荣亲信与许淳唐风二人。
自许淳出现就一直沉默的莘荣突然出声。
“可笑!你口口声声说着除魔卫道,我父在世,为何不来!我母投身魔物腹中时,为何不来!那延福殿中的神仙肉,已活到百余载,这漫长时光,你又在何处!”
“昔日衍天宗赐下玉牌,说是护卫天地正气,若有妖邪皆可唤玉牌得天助。可当我手捧玉牌,唤来得却是父杀母,子杀父的恶果。那时,你们在哪儿?!”
他抬头,目光凶恶,深黑魔纹浮现在肌肤上,血色蔓延至眼眸,明黄龙袍承受不住暴涨的身躯,被撑得四分五裂,不成形状。
这北越帝王终于剥下人皮,暴露凶残本色。
“妖怪啊!”
再忠心的臣子也是凡人,哪能接受君主是邪魔外道。
护在他身侧的人们连滚带爬,四散而逃。
犹豫的大臣一脸不可置信,本能地握住手中玉牌,一面后退一面逃走。
莘荣未理会这些人,他紧紧盯着许淳,那目光中满是滔天恨意与无穷怨毒。
“衍天宗,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咬紧牙关,声音从唇缝中挤出来。
“我儿时在等你们来,我长大后在等你们来,我杀父时等你们来,我修炼魔功时,仍在等你们来。我等了四十五年,终于等到了!”
他张口,紫红火焰自口中吐出,无数冤魂声嘶力竭地哀嚎,穿云破雾,引得天地变色。
月染鲜血,乌云遮天,繁星似受到召唤,脱离寂静长夜,划过无垠虚空,垂落而下,坠在整个广临最高的云中楼上。
高楼震颤,源源不断的魂体自水泥中钻出,飞至顶层,不由自主被吸入楼上古钟。
咚——咚——咚——
呜呜呜——呜——
钟声与冤魂呜咽交缠而上,响彻九霄。
魔气自魂体内溢出,蔓延至整座城池。
“万魂恸哭,千里哀嚎,是燃魂焰!”
许淳倒吸一口冷气,抬手将藏在一侧的唐风捞回身边,从虚空中抓出一柄巨剑竖在面前。
“剑字诀——守!”
他双手快速掐诀,一掌击在剑身上。
火凤尖啸,其声高昂清越,周身燃起橘色火焰越烧越亮,片刻后已至白金之色。它展翅而飞,烈烈长风卷着明火撞向莘荣。
顷刻间,山石崩裂,天塌地陷。
庞大的能量波横扫四野,如吞天巨兽,一口将整个广临府吞入腹中!
待长久的嗡鸣声终于停歇,唐风惶恐地睁开眼。
许淳背对着他,双手交叠,灵力被他源源不断地灌入宽厚的剑身中,亡羊补牢般想要止住剑身的崩裂速度。却终究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剑碎成无数残片。
“噗——”许淳喷出一大口血,连连后退。
“许师兄!”唐风赶忙上前扶住他。
许淳冲他摇摇头,踉跄站直,气沉丹田,猛然大喝。
“长空,回来!”
明黄火光冲出浓雾,撞入许淳手中。
他伸手轻抚剑身,原先光滑的表面被撞得凹凸不平,所触时剑身颤动,凤鸟低鸣。
双刃相击,向来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长空剑剑火熄灭,只余黑色残躯。
“许师兄。”唐风拽了拽许淳的衣袖,示意他抬头。
云中楼上,莘荣手持燃魂焰火,目光如刀。
“果然是衍天宗的人,这样还不死。”
他扬起嘴角,“也好,要是你们死得太痛快,又怎能消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