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庆国京都门前行人如织、车马若水。
范闲看着眼前的大门忽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在儋州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跨入了这扇大门就代表着要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了。
即使他现在依旧想着要做一个富家翁,但他也明白京都是一个大漩涡,而如今他却要主动踏进去,虽然他还不知道他在旋涡之中是处于什么位置,但大抵不会多好就是。
生活如此,不免得让人唏嘘长叹。
“是在愁未来的事情吗?”林夜看到范闲叹气后问道。
范闲扭头看着林夜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一直待在儋州,一生不踏足这京都,可这终究是个梦啊。
有人要杀我,下毒、买凶、算计无所不用其极,我只能来这里追溯一下源头。”
说到这里范闲苦笑一声,“其实我本就只是想做一个富家翁而已啊。”
林夜轻声安慰了范闲两声,滕梓荆在身边看着不说话,经过了三天的时间,他已经看开弃疗了。
马车一直在行走着,等到了京都大门口忽然从外传来一声“等一下”。
滕梓荆机警地赶紧蹲伏,范闲掀开帘子往外看,一个中年人正挂着十足十的假笑看着他。
“哎呀,范公子。”只见那人抬手行了一个礼后煞有其事地说道,“儋州赴京,一路奔波,辛苦了。”
等说完后,又是做了一个礼更弯了弯腰。
范闲对此无语了,暗自感叹怎么刚入京便见到这般牛鬼蛇神,直接张口问道,“我认识你吗?”
那中年人王启年脸上略微有些尴尬,但只是一瞬就又恢复正常。
只见他张着一双小眼儿,瞎话可谓是张口就来,“王某对公子早已心生景仰,只恨未曾相识。今日得见,可谓幸哉!”
范闲对此有些意兴阑珊,直接就要坐回去,一只手拿着帘子边放下还说着,“那行,改天咱两找个地儿好好聊聊。今儿我还有事,要早日回府,便先走一步。”
“诶,稍等。”王启年再次出声拦住,范闲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格外锐利,扭过头看了看滕梓荆后才恢复正常看向王启年。
只是眼神中的锐利并未完全散去,声音也带着些冰冷,“你要查我?”
“不敢,不敢。”王启年急忙摆着手说道,“王某是有样东西想请您过目。”
说完后便一路小跑到一边,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折叠的舆图递给范闲说,“这份舆图详细地绘制了京都胜景,公子首次赴京兴许用得到。”
范闲看着舆图,还拿中指弹了一弹,撇了王启年一眼后说了声“谢谢啊”,便要坐回马车。
可再一次被王启年拦住了,范闲不耐地看着王启年,王启年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伸手说,“承惠,二两银子。”
“二两?”范闲高声反问,王启年见此赶忙开口止住范闲的话茬,“这图可是用的上好的纸张,辅以良……”
可他的长篇大论还未开始,就被打断了。
林夜的话从马车中传出,“范闲兄弟,这钱给他吧,另外可否让他上来?”
范闲和滕梓荆不解地看着林夜,林夜也没解释什么只是用口型说了声,“自己人。”
范闲点了点头,转过头对王启年说,“你也听到了吧,上马车见见我这位朋友,这钱就给你。”
王启年脸上带着些忐忑,有些不敢上去。他对他轻功再有自信,但在马车里也不可能跑出来啊。
这如果是在马车上范闲就打开了舆图,到时候那一顿毒打估计是少不了的了。
这如果是毒打也就算了,反正自家皮厚实挨了就挨了,可那刚到手的二两银子是决计要飞走了啊。
“怎么?你是在怕什么?”范闲眯着眼看着王启年,双手直接拿起那装着舆图的信封,开始拆起来。
“诶,范公子勿动,王某与范公子一见如故。”只见他向外挥着手,像是吃了大亏一样说,“这经由王某亲手绘制的舆图啊,就送于范公子了,权当是为公子接风洗尘。”
“如无要事,那王某就先行告退了。”王启年笑着说完,拿起一旁的箩筐就要跑路。
范闲见此越加肯定舆图有问题,而林夜则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忘了王启年的性子。
这坐在马车里运筹帷幄的画风,即使他心中万分向往,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学不来。
这智商,它不允许啊!
“范闲兄弟,赶紧拦住他,这家伙是个知情人。”林夜说完,范闲听到后朝着王启年大声喊。
“我以我声誉发誓,不会对你怎么样,来马车上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王启年止步扭过头,“这京都中的事啊,王某也是所知甚少,恐怕帮不得范公子什么,还请另请高明吧。”
说完后转过身就要跑,范闲只能再次大声喊,“我不是平白问你问题,一个问题一两银子。”
已经迈开腿的王启年“咻”地静止在空中,已经悬在半空中的腿放回到刚刚的位置,转过身脸上挂着微笑说,“王某忽然想起来,咱还是记得一些事情的。”
“这人啊年纪大了、记性就不怎么好,如今公子一言就能唤醒记忆,公子果然不是凡人啊。”
“马屁少拍,还不快点儿过来!”范闲不由有些失笑,说完这句话后就放下了帘子。
他不讨厌这样的人,当然更谈不上喜欢。
不消一会儿,王启年便上了马车,只见这家伙脸上挂着假笑,上了马车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范闲作揖、问好。
等做完这些后才开始打量马车中的一切,他先是惊异于林夜的气度,那般气质与这个世界的人都不则相同,见林夜对他点头微笑问好,也是还了一个礼。
进而头再次转动,就看到一脸平静正看着他的滕梓荆。
“你!”王启年指着滕梓荆大声喊,可刚开口那张嘴就直接被滕梓荆捂住了。
“冷静一点儿,别大声说话,懂了就眨眨眼!”滕梓荆冷声说道,王启年闻声听话地眨了眨眼,滕梓荆这才松开了他。
之后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王启年深喘了几口气后看着眼前的三人,忽然恍然大悟苦笑地说道。
“合着范公子您就没杀滕梓荆,传出来的消息是假的啊。”
范闲点了点头,“我本就不是那种嗜杀之人,梓荆跟着我进京是想寻找他的妻儿。不过你是什么人,事关检察院的消息一般人不可能知道的吧。”
“小人不才,正任检察院文书一职,每日里整理各处消息这才得知。”王启年摆手说道。
“你说你掌管着各处消息,那你可知我的妻儿可还安好,如果安好那如今又在何处。”滕梓荆平静地问道,心中只剩下畅快。
此次事了无论那妻儿两人是否还安好,他总归是对这具身体的前身有了一份交代,他也就可以真正自由了。
王启年看了滕梓荆一眼,奇怪他为何如此平静,但也不在这方面多想什么说,“你的妻儿如今还正安好,现在正定居在城外。”
“呼,那就好,那就好。”滕梓荆说道。
“我在得知你死讯的时候,就在你的卷宗上将他们改成了死亡,并偷偷把他们安顿在城外,一切都无事你可以放心了。”王启年说道。
范闲有些惊奇,“这有你什么事情?你乱改人消息,还帮人家安顿?”
范闲在心中一阵子震惊,忽然想起来这人自称“王某”,他范闲好像又懂了……
“大人啊,滕梓荆跟我怎么也是同僚一场啊,虽然并不熟悉但祸不及家人不是。”王启年笑着说。
范闲轻轻点着头,“所以你是害怕我来到京都,找人寻他妻儿下落斩草除根?你说你景仰我,合着是这般景仰的啊。”
“没有,没有,小人绝对没有那般想。”王启年急忙说道,“范公子可不要胡乱猜测啊,小人的心可是如同黄金一般赤诚、讨人喜欢啊。”
林夜在一旁听到这个轻声笑出来,这比喻原来还能这么用的吗。
“好了好了,不用再解释了,我没那么好哄骗。”范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梓荆的妻儿如今在什么地方?”
“小人名为王启年,滕梓荆的妻儿在城外一处地方居住,离这里不远我可以直接带你们过去。”王启年说完后嘿嘿笑了声,“公子,这已经五个问题了啊。”
范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才聊几句话而已啊,就五个问题了?仔细想了想刚刚的对话,好像……
没毛病。
“不知范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王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王启年眯着小眼说道,活像一只奸计得逞的胖狐狸。
范闲带着些气地摆了摆手,不再说什么话,生怕又多出一个问题来。
“好嘞,承惠七两银子。”王启年笑呵呵地伸出手,“不知是哪位公子付啊?”
“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范闲没好气地说道,“五个问题你收七两?”
“嘿嘿,那不是还有刚刚的舆图钱嘛。”王启年说道,“王某刚刚想了想,这自古啊人情债最是难还,也就不愿拿这个来束缚公子了,这个舆图啊给钱就成、给钱就成。”
“这个钱我来掏吧,毕竟是为了我的事。”滕梓荆在身旁说道,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要交给王启年,可却被范闲拦住了。
“梓荆兄弟,你之后不是要去游历这天下的嘛,这游历天下可是需要不少钱的。”范闲说,“这一次也是小弟没想到,所以这钱啊还是我来付吧。”
就在林夜已经准备观看来自华夏自古的扯皮大战的时候,却看到……
“那就多谢范闲兄弟了。”滕梓荆收回伸向自己身上钱袋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夜和王启年愣了一下,我擦兄弟你这么实诚的吗,那个“长安十二实诚”的称号应该给你才对吧。
范闲对此倒是一点儿脸色变化都没有,反而很是高兴地拿钱给了王启年。
“那接下来就由你带着梓荆兄弟去寻他妻儿,呵真是不能以貌识人了。”范闲感叹,“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有这般善心,去做这样的事。”
王启年喜笑颜开地接过范闲的银子,还放在嘴里咬了咬才说道,“接下来就交给王某吧,王某也不是有那般善心,只是钦佩滕梓荆的为人以及心疼那孤儿寡母就是了。”
“你的心里倒是藏着一腔热血。”范闲说完转过身问林夜,“林夜兄弟,一会儿我要先回范府,你是跟我一起还是陪着梓荆兄弟?”
“我的任务是要提交的,现在得先陪着梓荆去一趟,等到此件事了我会去拜访范兄的。”林夜笑着说,范闲点了点头。
马车继续行驶,等到一个隐蔽处的时候,从其中跳出了三个人迅速地汇入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