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将胳膊缩了回来,在她手上抓着一个小巧的锦缎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盒子里的东西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是一只金镯子。那只金镯子非常厚重,很宽、很厚实,上面还雕刻着美轮美奂的花纹。
房间里突然有了一股异常的气息——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黄江水藏在门后,定睛望着林林,他不知道这镯子从何而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时林林拿起了那只金镯子,她用两根指头夹着那只镯子,在灯光下痴迷地欣赏着,然后,很自然地向手腕套去。镯子似乎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非常合适。
接着,林林的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像得了羊颠疯似的。
慢慢平静下来后,林林又将那只镯子摘了下来,放进锦盒里,塞到抽屉的最深处。转身,又踮着脚尖往回返。黄江水见状,忙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装睡。他不清楚林林在干什么,但有一个声音在暗暗告诫他,不要多问,不要多想。
很快,林林就回到了卧室,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躺在了黄江水身边。她好像没有了睡意,轻缓地抱着黄江水的脑袋,将它放到自己的胸前,用一双冰凉刺骨的手不停地抚摸着黄江水的脑袋。
林林突然乐了,很得意的笑声,一边轻笑一边低声说道:“白天你是她的,晚上你是我。”
黄江水的脑袋轰隆一声就炸开了。
6
这一炸,也把黄江水的梦炸了开来。他睁开眼后,外面还是黑的。是黎明前的黑暗,看上去反而比深夜更鬼祟更漆黑。按理说,这应该算是个美梦,贤惠的妻子、美满的小家庭,很多人一生的追求不过如此。但他心里总是踹踹不安,总觉得空气之中暗暗蕴藏了某种杀意。
黄江水望了望身边,林林还在睡觉,睡得很熟。
黄江水出冷汗了,他想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水,他发觉自己的手一直攥着林林的手腕。他不想搅醒林林,缓缓松开五指,却猛地颤了一下。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凉凉地、冰冰地,类似于金属的质感。
空气中的杀意似乎在这一碰之下浓重了数倍,黄江水一下就抽回了手。
怯怯地再望去时,黄江水的脑袋大了——林林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金镯子,很宽、很厚重的一只金镯子,镯子上刻画着美轮美奂的花纹!和梦中的一模一样!他定定地盯着那只金镯子。记忆中,他从来没见过林林有这样一只镯子。
它从哪来?它怎么来的?它究竟是不是一只简简单单的镯子?
屋子里静极了,掉根针都能听见。黄江水的脑子也静极了,像抽空了一般。
林林突然动了一下,她被黄江水抽手的动作搅醒了。她睁开眼,被黑暗中的黄江水吓了一跳:“江水,你醒了?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黄江水冷冷地说道,眼还盯着林林手腕上的金镯子。
“哪个?”林林不明白黄江水什么意思。
“镯子!”
林林恍然大悟:“镯子啊,我新买的。”
这绝对不可能,黄江水很了解林林,表面上她是一个拜金女,实际上她很节俭。每个月都要往老家寄钱,她的衣服、首饰、化妆品几乎都是从男人那里A来的。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对那只金镯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黄江水确定,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只镯子。
“你买的?不对吧。”
林林知道这个理由太假了:“好吧,是个男人给我买的。”
“不对!”黄江水一口否决。
林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下了床,穿上外套,拿起包包,作势要走:“我看你也没什么大事了,我该走了。”
黄江水一把抓住林林,仍旧死死地盯着那只金镯子。他的眼渐渐睁大,身体开始发抖。他想起来了。这镯子是张美丽的!没错,是他从别墅里偷来的,他曾把它埋在陈麻子家的地洞里。事情恍然间有了一丝头绪,有了一个理由。
黄江水的脑海里又一次回荡起张美丽无休无止的嘶吼:“把我的镯子还给我!”
黄江水好像找到了症结所在,张美丽为什么一直不肯放过他,为什么一直跟着他,为什么口口声声要他把东西还给自己……
他想都没想,一把就将镯子从林林手腕上掳了下来。动作之迅速,让林林目瞪口呆。
林林大吼道:“你干什么?”
黄江水头也不抬地说:“这不是你的东西。”
“你胡说什么?”林林气得脸色发白,“把镯子还给我!”
“我要把它还给它真正的主人!必须!”
林林愣了一下,不再和黄江水废话,迅雷不及掩耳地又从黄江水手里夺了回来,转身就走。黄江水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镯子已被林林塞进了包里。林林不再是来时的温柔可人,变得气势汹汹、冷硬冰凉。
物质诱惑面前,每一个人都会露出“护食”的本性。
才不管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该不该归自己所有。
林林走了,黄江水想追上去,可刚追到大门他就头昏脑胀,他还有些虚弱,毕竟几天水米不进了。他站在走廊里,大声呼喊林林。可林林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飞快消失在走廊,她才懒得理黄江水的疯言疯语。
林林走后,黄江水有了一丝生的希望。
他清楚,只要他要回镯子,把最后一件嫁妆还回去,一切都会平息。
黄江水猜得没错,林林心里有鬼。那镯子的确不是她的,也不是男人送给她的。那的确是那幢别墅的物品,就在上次,黄江水带着那包赃物找到她时,说要把这些东西物归原主的时候,她就心痒了。
那么大一包金饰啊,说还回去就还回去,谁不心疼。
作为一个穷二代,林林深知金钱的重要性。
但林林并不想全部据为己有。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只是想戴一戴这些奢侈品,可后,她的心慢慢变了,她想要拥有。她并不是很贪心。她想,只要有一件就足够了。于是,她趁着黄江水不注意,偷偷从包里拿了这只金镯子,藏了起来。
那包金饰太多了,黄江水根本没有心思一一核对,在他的眼里,那不过是一对黄金。并非像女人那般钟情、那般专心,懂得耳环、戒指、项链的不同和美感。仅仅只是少了一只镯子,他完全没发现异样,就这样带着剩下的金饰去物归原主了。
就像黄江水了解林林一样,林林也很了解黄江水。
在林林眼里,黄江水是个小事当大事,大事不当事的人,和所有男人一样是粗神经的。她想,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江水会忘记这件事,会忘记那包金饰,会忘记这个镯子,到时她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去,被黄江水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林林没有想到的是,黄江水会没完没了起来。她自始至终都不相信黄江水的鬼言鬼语,她觉得那都他的幻觉、臆想、空想。所以,她才敢戴着这只金镯子,无所顾忌地出现在黄江水面前,她以为他已经粗神经地忘了过去,却没想到他一直没有逃离恐惧。
林林甚至觉得黄江水有点小题大做了。没准,他是故意在装神弄鬼,他根本就没把那包金饰还回去,不过是想把镯子要回去。她讨厌小气的男人,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变得如此小气,那她还去挣谁的钱。
从宾馆出来后,林林就打定主意,这镯子她打死也不还给黄江水。
可林林刚上出租车,手机就响了,不看她也知道是黄江水打来的。她不打算接,可手机响个不停,无奈,她还是拿起了电话。对方果然是黄江水。电话中,黄江水直截了当地说:“林林,你必须把镯子给我,必须!”
此时,黄江水在宾馆里激动地捧着话筒,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回那只镯子。话筒里,林林一语不发,保持静默。他只好软硬兼施:“林林,你知道吗,你要是不把镯子给我,她会要了我的命的!”
“又来了!”
“真的。”黄江水带着哭腔说,“求你了,不就是一只镯子嘛,我以后一定给你买!”
林林的口气软了一些:“江水,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整天疑神疑鬼的,整天说你撞鬼了。”
“我说得都是真的!”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废话。”
“你听我说,那个女人真的一直跟着我。你知道我前一阵子遇见什么怪事了吗?我去了二环路的阎王庙,回来的路上,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她……她让我把她的东西还给她,她在天上飘!我查清楚了,我真的没有骗你,那个女人的确死了,她叫张美丽……”
电话那头,林林突然打断了黄江水:“你说什么?”
黄江水恳求地说:“我是说,那镯子你必须给我!”
“我不是问你这个。”林林迟疑了一下,“算了算了!我很忙,回头再说。”
林林挂掉了电话。黄江水再打,林林干脆关机。他一把将话筒丢到墙上。现在他明白了,这个世上最最难的事情就是从女人手里拿钱。在这个世界,女人和金钱永远是不可分割的整体。让它们彼此离开,简直就是要它们的命。
7
翌日,黄江水在宾馆里休息了一天,吃好喝好睡好。晚上,他又给林林打了个电话,电话倒是通了,但林林不接。他早有预料,他想都没想就出了宾馆,他要去找林林,这一次若是要不回那镯子,抢他也要抢回来。
黄江水径直去了“好再来”。林林不在。
小姐们都和黄江水很熟了,其中一个小姐看到他,风骚露骨地说:“怎么,又来找林林放火啊。”
黄江水没心思和她开玩笑:“林林呢,去哪了?”
“不知道。”那个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也要出门,“鬼知道你家林林去哪。”说完,扭着屁股消失了。
黄江水没走,他闷闷地进了林林的房间,打算等。趁着林林不在,他把林林的小屋翻了个底朝天,可依然没找到那只金镯子。他无可奈何地坐在床沿上抽烟。一直到下午,门外终于传来林林熟悉的脚步声。
没有等林林推开大门,黄江水已经冲了出去。
林林见黄江水从屋子里冲出来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瞪了黄江水一眼,绕过黄江水进了屋。黄江水紧紧尾随,一边走一边说:“林林,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必须把镯子给我。这关系到我的命。”
林林正眼都没瞧一下黄江水,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抽起了烟。
黄江水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从别人手里要东西需要给对方时间。可林林一边抽烟一边发呆,一边发呆一边做着各种表情。她的脸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控制着,揉捏出各种各样的表情,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咬嘴唇,最后,竟然冷笑起来。
黄江水觉得林林有点怪,小声说:“林林,你没事吧?”
“啊?”林林扭过头来,睁着大眼望着黄江水,“你刚才说什么?”
“镯子,我说那镯子你必须给我。”
林林掐灭烟头,很轻蔑地盯着黄江水:“我为什么非要给你?”
“那是我的!”黄江水有点急了,“不对不对!那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
林林冷冷地说:“到谁手里就是谁的。”
黄江水语塞了,从林林的语气和表情上,他看出了这个女人的决绝。她才不管他的生或死,她绝对不会把镯子还给他。软的不见效,只好用硬的。他咬牙切齿地抓住林林的胳膊:“一句话,你到底给不给我?”
林林一点也不害怕:“我要是不给你,你又能把我怎样?”
黄江水一下就被问傻了,是啊,他只想到软的不行来硬的,可怎么个硬法他却没想过。男人是激不得的,尤其是在绝望中的男人。他很愤怒,一巴掌扇在了林林脸上:“你个死女人!”
这一掌的力道极大,林林被扇倒在地。
林林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嘴角流着丝丝血迹,眼神毒辣地望着黄江水,一语不发。黄江水更傻了。他有点后悔,在他骨子里是喜欢林林的,都是天涯沦落人,他一直把她当亲人看,甚至更近一些的关系。可现在这一巴掌把所有前尘往事、花好月圆都扇了个精光。
事已至此,黄江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撞了撞底气,恶狠狠地对林林吼道:“你到底给不给我?”
“不给!”林林倔强地反抗着。
“你……”
黄江水举起左手又要打林林,可这次面前的小猫成了一只母老虎,没等他动手,林林已经先发制人了,她凶神恶煞地扑向黄江水,扯住黄江水的头发,一口咬在黄江水手腕上。黄江水大叫一声,一甩胳膊,林林就飞了出去。
毕竟是女人,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
黄江水真急了,他披头散发地瞪着林林,飞快地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随手拿起一只折叠凳,气势汹汹地逼向林林:“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给不给我?”
林林也吓坏了,她从未见过黄江水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她缩在地上很恐慌。大门突然“嘭”的一声被人踹开。黄江水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时,林林已经一边大叫救命一边绕过他身边,飞速抱住了破门而入之人。
是一个男人,挺年轻的一个男人。
此时,林林紧紧抱着那个男人,像是找到了靠山,毫无顾忌地瞪着黄江水。那个男人长得很刚毅,浓浓的剑眉,大而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子下是刚直的下巴。黄江水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面熟,他在脑海中搜索着男人的资料。
很快,他就想了起来。
这个男人叫张英雄,是林林的常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