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洗漱过后，秦政便来到食舍用餐。
百兽图的修炼并没有给秦政带来质的提升，若不是那如春风化雨般的细微的提升一直不断，秦政都怀疑是不是牧慈联合季夫子来诓骗自己。
想想也对，若这东西真能让人马上原地起飞，在南疆这种纷乱的氛围下，又怎会这么多年不温不热，最后修炼成功的人仅有数人。
这功法带来的不是质变，而是量变。
首先要沉得住气。
待到量变引起质变时方能展露神威。
这样一想，貌似这功法和他的性格挺相合的。
“来福。”秦政捧着一卷书册，一手舀着粥，忽然想到似的什么喊了一声守在一旁的书童。
“啥事，少爷？”来福听到自家少爷在喊自己，于是放下手中的馒头，回声应道。
“你说这天下熙熙攘攘，往来皆为利，可这利究竟是什么？”
“……”来福瞬间化身二哈，满头问号，这个问题太高深了，不是他目前的眼界能参透的，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自家少爷时不时提出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出来，大部分时候这些问题都不必他去回答出准确答案，少爷会给他慢慢讲解，他只需要给出自己的看法便好。
“金钱。”
名、利、权、色，这四个字历来如影随形，宛如胞胎兄弟始终离不弃。
名士名声、威望、信誉，利是金钱、资源，权是权利，色是欲是爱。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利与钱挂钩并无错，却不全面。
“对，但不全面。”牧青鱼肯定了来福的回答。
“金钱是用作交易的媒介、储存价值和计量单位的一种工具，是专门在屋子与服务交换中充当等价物的特殊商品，所以本质上来说金钱也是一种可以被买卖的物资，早先年人族社交上并没有金钱的存在和概念，人们用不需要的物资去换取需要的物资，例如一头猪，换一头牛，一头牛换一把斧子，一把斧子换一个女人、奴隶等等，在今天看来许多交易都是难以理解的，因为一头猪怎么可能换得到一头牛，二者的价值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一头牛换一把斧子的道理同样如此，但事实就是如此。”
秦政将手里的稀粥一饮而尽，随后起身离开，看着若有所思的来福，回头招了招手示意其跟上。
来福不敢迟疑，拿着还未啃完的馒头小步上前跟上自家公子。
“不过在上古时代，物资之间本就难以流通，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愿意别人就和你换，例如拿牛换猪的人，因为家里缺一头公猪配种，所以只能牵家里多余的牛去和人置换，这个时候对于牛的主人来说，猪的价值就远远高于牛，可对于猪的主人来说他并不需要牛，尽管这场交易最终的盈利者是他，但因为不需要所以他不会换，他需要一把斧子来伐木重新搭建猪棚，所以需要猪的人，只能去找斧子，结果愿意置换斧子的人需要的是个女人或者奴隶来为他工作或者生育，这样一来牛的主人只能再去找一个奴隶来置换斧子，一来二去的结果就是当市集散去后，牛的主人拿着一把不需要的斧子回到家里，等着下次集市的时候再进行置换，可问题是谁能保证下一次猪的主人需要的东西还是斧头呢？”
来福很聪明，话说到这里后面的故事自然能猜到。
“哦，少爷，你的意思是因为早期人族之间的交易过于麻烦和原始，为了方便人族的物资交换，所以有人发明了金钱成为交易的媒介，让人族的交易变得轻松起来。”
“聪明。”对于来福一点就通的脑袋他十分满意。
“谢谢少爷。”来福听到秦政的夸奖，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
“不过金钱这东西并不是被谁发明出来的，而是以一种概念形式逐渐流行起来的。”秦政说着将手里的书册递了上去，来福赶紧接过来一看，厚重的书册上用中正的楷书写着钱粮两个字。
“早期的人族过着以部落型态的群居生活，在人皇统一人族以前人族基本是以寄居的方式苟活在巫妖两族手里，数量并不算多，关于物资置换方面的问题并不突出，后来人皇问世人族一统，人便开始多了起来，人一多麻烦事就越多，当时的人族急需一种新型的交易方式来平息日益剧烈的价值冲突，钱粮应孕而生。”
“在上古时代，大家最普遍也是最需要的东西，并不是肉食或是兵器，而是像米、麦这样的粮食，于是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把东西先换成大米一类的粮食再去换别的东西，粮食成为了物资置换的媒介，不过由于粮食太大，又不能长期储存，于是最受大众欢迎又耐久稀有的东西便取代了粮食的地位，来扮演钱粮的作用，虽然有一段时期人族也曾以兽皮，大石头、贝壳来充当钱粮，但最终还是以金、银、铜最为广泛和通用，于是钱粮的钱字便由此而生，钱是金、银、铜的代表，粮是大米、小麦甚至是肉食等作物的代表，这才是金钱的真面目。”
两人说着说着两人来到了秦家大宅的乐室，这里是秦家专门招待贵客的场所，因为家族此时正在积极备战，仆人们都很忙碌，基本上没人会来管这些地方，于是导致这些带着娱乐韵味的场所有些冷清。
秦政带着来福在乐室巡查了一圈，并招待了负责这里的管事，吩咐他去准备几桌酒菜越丰盛越好。
“少爷，咱还吃啊，早知道我就不吃那两个馒头了。”来福远远的望着正在厨房忙活的仆役，飘香的肉汤令他郁闷不以，他都已经吃饱了，此时就算再吃也塞不下多少，可惜了那一桌的肉啊。
秦政看着来福一脸郁闷的样子，不由的翻了个白眼道“你啊，乐室的菜什么时候是给人吃的，都是看的，我们两个刚才吃的馒头、稀粥才是正餐。”
“啊，为啥？”来福不解的追问道。
不过秦政并没有为他解释，而是反问道“来福啊，少爷说了这么多，你现在能理解利这个字眼和金钱的关系了吗？”
“……大概。”来福想了想回道。
“说说看。”
“少爷的意思就是说，所谓的利便是金钱和物资的组合体，资源的一种。”
秦政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确实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金钱是利的表现，真正的利，指代的是被需要的东西，名、利、权、色，名被需要，所以名可以成为利，权被需要所以权也可以是利，色被需要所以色也是利，而利本身的表象事物也是利，真正的利并不是指代某种物品和资源，而是被某人需要的东西，只要机会合适，一根稻草也能换得王国，明白了吗？”
来福恍然大悟的应了一声。
两人闲谈间，喷香的酒菜被仆役们端上了桌子，秦政大气的往首座上一坐，命一旁的来福给自己斟上一杯酒，佳年陈酿醉人眼，不过此番此景似乎还缺了点什么，于是秦政放下几乎要送入嘴里的酒，高声道“奏乐，上舞娘。”
乐师高奏，高山流水。
舞女偏偏起舞，肤白貌美大长腿一时间颇有春色满园管不住的味道袭来。
秦政端起酒杯将盛满酒水的玉杯放到鼻尖，细嗅蔷薇却也不喝。
“来福，你觉得一会谁会第一个来分糕点的人？”气氛正当迷离时，秦政忽然向来福询问道。
抱着酒罐站在秦政一旁的来福看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舞女，眼睛都直了，那还有心思回答秦政的问题啊，只能愣愣的回道“啊？啥啊，啥糕点啊。”
“一个少爷我做了快一年的蛋糕啊。”秦政笑道。
来福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哈哈，少爷你别骗我了，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啥时候做过糕点啊，还一年，一年时间都臭了吧，谁还会来和咱们分东西啊。”
面对来福的嘲笑，秦政并没有怪他，而是抬着手指了他一下笑道“爹给我安排了很多伴读书童，有些人比你更早，却只有你跟我跟到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吗？”
来福思考了一会，有些憨厚道“大概……是我比较笨吧。”
听到这句话，秦政这才笑着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甘醇回味的烈酒冲击着秦政的神经，让他忍不住想要高谈一声爽字，随后重重的掷杯在桌上大笑道“不不不，你可不笨，你老聪明了，至少比我二叔都聪明，这么多年来很多人在我这学了些皮毛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现自己，我二叔算是比较让我满意的学徒了，却依旧戒不了躁，急慌慌的想把我踢出长老会独占我哪一份额，本来这倒也没什么，若他真能将我踢出去，我倒也省心，可惜了，他还是太着急，从他走出去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在我掌握之内，所以这次和亲才会我才会选择琴姐姐去，二叔自以为有了纪家这个大靠山，和你这个二五仔，搬倒我和我父亲这一脉十拿九稳，谁知道却出了这档子事，现在整个秦家最着急的就是他了吧，哈哈真是事实难料啊。”
来福捧酒的手微微一颤，可脸上憨厚的神色却丝毫不变，看着秦政空荡荡的酒杯，来福非常懂事的为秦政重新斟满旋即问道“少爷果然是少爷，只是不知道来福到底哪里做的有所疏漏，这才让您看出了破绽。”
来福没有否认自己是二五仔的事，而是好奇的向秦政追询问，他自觉自己做的已经很完美了，至少在他看来确实如此，秦家二爷准备借助纪家之手谋逆的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参与，顶多只是算半个推手，泄露秦政的几个计划，给秦洪制造机会，这些机会对于来福来说没有任何可取之地，甚至有害，苦肉计可谓演到极致，可终究还是被秦政看出破绽，来福当然不会觉得秦政是在诈自己，做了秦政这么多年的伴读书童，他很清楚自家少爷的脾气，如果不是确有把握，他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提出来。
他死赖着不认倒也无妨，秦政直接挑明他的身份就说明对方并不打算惩罚他，那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放开手向秦政问问缘由，看看自己究竟是那做的不对，下次也好改进啊。
“你做的很好，没什么问题，无论是苦肉计，还是趋利弄势都堪称完美，若是其他人估计会被你小子给玩死。”秦政看着来福认真道，表情不带一丝虚伪，甚至还有几分骄傲，为来福而骄傲。
“那是为何？”来福不解。
“太完美了！”秦政将重新斟满的酒杯递给来福，随后从他手里接过酒罐。
来福接过酒杯看着清如潭水的烈酒，猛的吸了口气，随后一饮而尽。
秦政笑着重新为其斟满酒，随后继续道“以势驱人，下策！以利驱人，中策！以欲驱人，上策！父亲从我这学会了势，二叔从我这学会了利，而你从我这学会了欲，但我还有一策，上上策，你知是什么？”
来福很干脆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来福不敢妄猜，请少爷指教。”
而秦政也不藏私，大方的为其解惑“三策齐出，方为上上策！”
“这上上之策你其实已经颇有心得，只是手段略显单薄，我与二叔同为宗室，我天生五属杂灵根，而二表兄二属上品灵根，这是他们的势，秦家经我手，布局北境商界，实力一日比一日强，这是利，二叔不甘心被父亲钳制，而表兄不甘被我压制，这是他们的欲，你以欲驱势，以势驱利，做的非常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的手段太有我的风格，所以你很清楚这种手段必然逃不过我的眼睛，所以你才会演上苦肉计以求事后脱身，但如此一来后劲不足，你退缩自保的动作导致你的力量不足以再将手中的利转化为他们的欲，最后导致二叔的计划漏洞重重，连本该倒向他们的四长老都站到中立的位置去，当然这不能怪你，毕竟我是主你是仆，在这方面你天生劣势，你能做到这样，我已经很欣慰了。”
来福闻言，若有所思“少爷，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和二叔要钱。”秦政干脆道。
来福皱了皱眉，不悦道“我并不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赢我才背叛我的。”两人朝夕相处多年，来福很了解秦政，秦政同样也很了解来福，来福这人谈不上本性善良，贪财好色市井小民该有的缺点他多少都有一点，但惟有对秦政，他可谓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想摆脱秦政，甚至不惜背叛他。
这么一说是不是有些矛盾和奇怪。
很正常，如果你把来福换成一个一心追求剑道极致的剑客，把秦政比作他的老婆，我想你多少就能理解一点了。
不过是杀妻证道的把戏而已。
来福是个小人不错，但这个小人很要强，非常要强，是一个不甘久居他人之下的男人，秦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明白，这个孩子，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头狼。
想驯服这种人？
靠的不是爱和毅力，而是法术，直接洗脑控制的那种。
秦政很清楚在身边养着这么一头白眼狼有多危险，可没办法，白眼狼好用啊，真的很好用。
尤其是这种会咬人的狼，给他一个目标，连主人都咬给你看。
当时的秦政很需要他的力量，事实上秦政崛起时，来福绝对是个不小的助力，这么多年来秦政也一直很用心的培养他，哪怕是爬到了高位，成为了秦家重要的决策者之一他也依旧没有放弃对方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他是怕自己有一天会松懈了吧。
所以养一头狼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止步于此，还得爬得更高。
他和来福都是同一种人。
不安于现状，永远在向上爬的野兽。
又或者秦政只是单纯的觉得寂寞，于是培养了一个同类罢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着一个‘高尚’的目的，在他们眼里，你就是贱奴，你想让他们为你所驱使，就先得变成他们希望的那样，这样他们才能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你，你要注意了，在驱使他人为己所用时，力量不够，人品来凑。”秦政说道。
“之前二叔他们可以说大势已成，可始终缺乏一个安定力量的因素，这些人胆子太小了，连我这种小孩子都怕，如果这个时候你站出去，明确的表示要为了几个臭钱而出卖我，他们必然会欣以为然，将你视作最牢靠的盟友，这个时候你再趁机提出几个还在他们理解范畴内的交易，做几件事让他们吃到甜头，很快他们就会为你所用，为你发起的‘势’，为你手上的‘利’，为自己心中的‘欲’坦然赴死。”
秦政说着说着，都忍不住激动的站起来，言语中极具诱惑力，仿若深渊里的魔鬼，而他的表情也是如同完成了一件艺术品的狂热艺术家，让来福都忍不住跟着他一块激动。
“少爷，来福受教了！”来福看着秦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认真的拱手一拜道。
秦政见此，也逐渐收起了自己逐渐妖魔化的嘴脸叹息道“这些话我从未与他人说过，连我父亲都是如此，你好好体会。”
来福虚心受教。
二人相差不过半岁，可论阅历，身为穿越者的秦政比之来福搞出来绝对不止一星半点。
“好了，快准备一下吧，今天少爷就好好给你补习一下‘利’这个字。”
话音刚落，只见一公子哥模样打扮的男子大步走来，熟悉的呼喊声几乎盖过了乐师的奏乐“秦老弟，我来了。”
秦政一看，不由的裂牙一笑，大鱼上钩了。
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下一秒，秦政便摆出一张仿佛踩到shi一样的臭脸道“闹呢？你来干啥？”
陆少思哈哈大笑道，麻利的穿过层层阻碍，顺手摸了一把舞女的细腰，在一片娇怒声中飞快的冲到秦政面前“嘿嘿来福，你也在啊。”
来福正了正身形，憨厚的抱拳笑拜道“路少爷，好久不见。”
“前些天如烟阁的刘姑娘还问我你去那了，好久没看到你去光顾她了。”陆少思往案桌前盘腿一坐，用手扯了根鸡腿下来大咧咧的就往嘴里一塞，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向来福打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