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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双生玉佩

天劫之后不久,女子即将临盆。

在孩子即将降生的那天,丈夫卜卦。

求得签文,如是说——“双玉相生,王者难存。水木长青,金玉无情。”

随着婴儿的一声啼哭,丈夫急忙跑去。

诞下的却是双生子。只是——

两个孩子脖子上各自挂着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玉佩。挂着黑色阴阳鱼玉佩的孩子,只剩下像纸一样的躯壳。

那条黑色阴阳鱼玉佩就像魔咒一般横亘在两个孩子之间,横亘在生死之间,横亘在父母和新生婴儿面前。

而有着白色阴阳鱼的孩子却很健康,生下来的时候就干干净净,皮肤舒展,白皙有光泽。哭的声音响亮,小手小脚四处乱蹬。抱起来看,小小的五官也是惹人怜爱,认真分布在脸上,一看就是天赐荣宠的模样。

父亲心下了然。却给生死两个孩子都起了名字。

黑色阴阳鱼玉佩的叫阿珏,白色阴阳鱼玉佩的叫阿钰。

珏,玉中王者。

钰,如同黄金一般坚定稳固的宝物。

孩子虽分生死,但是两个孩子的命运却从来没有分开——直到狐妖盗走黑色阴阳鱼玉佩孩子的尸体。

阿钰和阿珏从来只能在一起。

阿钰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能呆在小小的结界里面。一个隔间,一座后花园就是她的全部天地。父母不准她出去玩——“阿珏是你的妹妹,你要好好照顾她。”

照顾瓶子?阿钰仔细看着瓶子里面阿珏的模样——和刚出生的阿钰一模一样,不过躯壳如同薄纸一般。脖子上挂的阴阳鱼玉佩和阿钰的颜色相反,方向也完全相反。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阿珏要是活下来多好,这样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和她一起玩。阿钰有些伤心。

但是她还是乖巧地每天晚上给瓶子讲睡前故事。

阿钰能认识很多字,而且记忆力也很好。从结界里面偷听的关于阴阳家的一些事情,她都会编成故事讲给这个妹妹听。去花园里面结识的小动物趣闻,也会选择性的说一些。之所以没有全部讲述,是因为阿钰在自行修炼禁术——

某天阿钰花园里面偶然发现了一本天书。照着上面的方法,阿钰可以听懂小动物的话语,还能驱使小动物做一些事情。有时候还会撮合撮合两个互相暗恋但是都不敢表白的小动物。

可是这是超过阴阳家规定习练的术法。

阴阳家有傀儡术,言灵术和傀儡术不同。起码按照爸爸妈妈给她讲的,她理解的,傀儡术的定义:要和被做成傀儡的人对话,然后按照他的意识把他做成傀儡。

但是她只是听到小动物之间的对话,在小动物无意识的情况下,用言灵的方式让其为她所用。小动物做完事情之后浑浑噩噩,毫无知觉,并不知道做这些事情的意义。

不过有时候她也会和小动物对话,和小动物一起完成一些事,比如帮它们做自己的家。

有时候遇到暗恋对方但是死活不敢前去表白的小动物,阿钰就特别喜欢采用自己的杀手锏——明明都在水里,水中生物又不多。每天看着一个小动物在早上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暗戳戳地采撷露珠,游到另一个小动物洞穴前面。那个洞穴略微高于水面,洞穴前有好几片巨大的叶子。小动物忙不迭地把露珠倒上去,赶紧偷偷游走,生怕自己的心意被对方知晓。观察了一个月之后,阿钰出手了。

被言灵术控制的小动物,本来已经游开又缓缓游回去,躲在巨大叶子的下方。虽然外面看上去隐蔽,但是洞穴里面小动物游出来一定可以看见。

小动物出门了。

采颉晨露的小动物这时候被解除言灵术,看到心上人自己也不好意思游回去了。顺利成章表白。

今天真是做的大功一件。阿钰很是开心。

这些也不能告诉爸爸妈妈的——什么早恋啦!什么心机呀!乱七八糟的话语铺天盖地袭来,说的她完全一无是处。

什么嘛!我明明从中得到了乐趣,小动物们也终成眷属。大人们真是恶心。自己每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不陪我,让我对着一个瓶子讲故事。和活的东西稍微一沟通,就开始噼里啪啦叽叽歪歪。啧啧啧。阿钰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

就这样每天还是很快乐。

白天和研究小动物,晚上和瓶子讲故事。

阿珏像纸一样的身体在瓶子里面静静躺着。好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着。阿珏要不要出来陪她呢?阿钰想把瓶子打开,费了半天力气,却还是无奈地放弃——瓶口有结界。

从五岁生辰那日开始,阿钰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瓶子成了她唯一的血脉至亲。“反正爸爸妈妈在与不在,与我而言没有什么损失”,阿钰对着瓶子说着悄悄话,尽管心口不一,“从我记事开始,和爸爸妈妈每天除了吃饭还在一起之外,我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脸。现在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怨念随着呼出的气体被瓶子吸收,黑色的阴阳鱼玉佩如同昙花一现般,亮了一下。

瓶子失踪了。

这个庭院彻底只有阿钰一人,无论活人或者死人。

阿钰把后花园的小动物放到隔间里面,众多小动物闻嗅出来的信息拼凑出来一幅画卷——森城密林深处,狐狸娶亲的画卷。

那个本应坐着新娘子的那顶轿子,变成了一个由犀牛簇拥着,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一个极为精致的盒子。鼠兔,牛羊,猴马,鹿虎,熊豹......所有的动物都受狐妖驱使,身着喜庆的红色衣衫,像人一样在密林深处秩序井然地直立行走着。牺牲品牛羊负责吹奏横穿阴阳两界的灵歌。万千柔光漂浮在队伍周围,是缘灵虫在为生死者结缘。

阿钰看着眼前的这副画卷,眸中神色愈发阴冷——狐妖夺取了这世间唯一属于她的东西,她的玩伴。也几乎就是她现在能拥有的所有。

我一定要把阿珏夺回来。

阿钰暗暗发誓,握紧了拳头。可是她离不开这个结界——

等等,袖里乾坤?

袖里乾坤能容纳天地,反其道行之呢?如今她的位置就如同天地之间的一件衣袖。既然袖里乾坤能够容纳天地。那么反其道行之,通过这件法器她也能走出这方天地。

阿钰想起来爸爸妈妈在她五岁生辰当晚,说是要送她一件她想要的法器。而且在她需要的时候,她就一定会找到。阿钰在仔细搜寻整个密室之后,终于在床板夹层发现了这个毫不起眼的法器。

按照天书所描绘那样念咒布阵之后,袖里乾坤颜色慢慢变浅,上面的经文渐渐显露出来,整个法器散发着金色光芒。阿钰准备将法器倒行逆施——小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白色阴阳鱼玉佩,一边念咒一边反复摩挲,白色的阴阳鱼玉佩慢慢闪现出金属一般凛冽的寒光,将阿钰柔软细嫩的玉手割裂出一道横贯手掌的巨大伤口。殷红的鲜血像断线的珠子一般直直地朝法器滴落。紧接着,阿钰突然变小了。她走进袖里乾坤,居然走出了这个结界。

离开结界,捡起地上的袖里乾坤。阿钰将其穿在身上,走过潇州和森城接壤的地方,来到密林深处的狐狸洞。

天书里面的阴阳术她几乎完全通晓,应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和狐妖对战呢?

她不知道有几分胜算。

但是阿珏是她的!绝对不能抢走她的生命里的唯一——

没有爸爸妈妈的日子里面,每一个晚上都很难熬。小小的阿钰一直很坚强,一直都没有哭,因为她要照顾这个妹妹。她的妹妹不管生死,都一直陪在她身边。妹妹的阴阳鱼玉佩和她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阴阳鱼玉佩和阿钰的颜色相反,方向也完全相反。所以,她们就是天和地,就是彼此的唯一。

所以阿钰不怕,她失落的另一半,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代价呢?

既然生死都要在一起,那么什么代价都可以。

站在狐狸洞门前。

幽魅的香气热情地邀请她进去。刚踏入,阿钰就看到洞内动物的眼睛如同鬼火一般,四散分布在洞内各处,鬼火闪着兴奋的光芒,饥渴地看着这个美妙的珍馐。有一种腥臭气息......阿钰皱紧了眉头——即便在山洞流动始终的魅惑幽香异常浓郁,她灵敏的鼻子也能嗅出这几乎感觉不到的腥臭气息下的杀机。阿钰随着幽魅的香气往洞深处走去,因为香气过于浓郁,她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若不是掌心伤口一直作痛,只怕此刻早已进入了梦乡。

这里也的确如同梦境一般——

山洞深处,一张张巨大的雪色狐狸毛皮铺满整个地板,温柔的香气氤氲着,全然不似阿钰在结界隔间里的样子——冰冷寂静的像死人的坟墓。这才像阿钰想要的家,有温度有活人的气息。

而在一个巨大的椅子上面,阿珏现在和五岁的阿钰一般大小,身着红色衣衫,长相也和阿钰一模一样——小小的鹅蛋脸,整齐的黑色刘海下面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展开,精致的小鼻子,樱桃一般的大小,像花瓣一样形状的嘴唇。

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漂亮的人偶,好像睡着了。一条银白色的狐狸尾巴盖在这个小小人偶身上,倒衬的这个人偶娃娃才是小狐狸精。

四周没人。

阿钰仔细看着阿珏,有些惊奇两人长大后居然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这样看来好像阿珏活过来了?小手试探性地去摸阿珏的鼻息。

什么都没有。

阿珏只是身体变大了,变成了一具五岁小孩子的尸体。

阿钰只觉得悲伤将她牢牢裹住,无法挣脱。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都已经长大了,明明都不是那个瓶子里面像纸一样的东西了,明明就和自己一模一样了,为什么不是陷入沉睡而是依然保持死亡状态呢?

阿钰只觉自己好像把生命看到了尽头。

“你终于还是来了,我等你很久了。”狐妖美人出现,声音是果木香味,混进温柔甜腻的香气里,顺着滑进阿钰的耳朵。

“看这地上的狐狸毛皮。你果然是一个连同类都不放过的妖孽。”看到敌人出现,阿钰立刻讥讽道。

“那不是我的同类。白狐论战斗力只是我的手下败将,竟然还敢在我地盘上夺食。这些只是惩戒。我觉得挺赏心悦目的。你不是也很喜欢么?”狐妖心眼看穿阿钰对温暖的渴望,回敬道。

“为什么要带走阿珏?你不是娶亲么?为什么不复活她?”小人儿连珠炮似的提问。

狐妖很不喜欢小人儿颐指气使的态度,轻蔑回复:“因为我想开心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杀了你!”阿钰被激怒,那幻化的希望令她绝望。迅速双手结印,朝狐妖绝世面容上直接抓来。

狐妖闪过面上那一抓,剩下的八条红色尾巴将阿钰小小身体死死缠住,狠狠地摔向那个巨大的椅子。

小小人儿被甩的七荤八素,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阿钰注意到阿珏的黑色阴阳鱼玉佩光彩熠熠。

是还有活的希望吗?

阿钰心存着一丝侥幸。

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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