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道惊雷,在他的灵魂深处炸开。阴霾的浑浊之气散去,阳光普照,云收雨霁,革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清醒!
“身无所惧,一剑怒起,拔剑斩天!那人做得到,我革刑一样做得到。”长久以来,他一直生活在别人蔑视的目光中,彷佛举世的荣耀都跟他沾不上一点关系。他自卑、懦弱、甚至是胆小……他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只不过从这一刻起,他好像懂得了什么。
“吼——”风呼云啸,电闪雷鸣,天空刹那间阴沉下来。大地的深处,一股磅礴的伟力喷薄而出,炽烈的红芒撕裂苍穹,映红了整片天宇。这一刻,无论是蜀山、昆仑、普陀等正道五派,还是离恨、饲魔、饮血等魔门四宗都感觉到了天地的异常。
而此时革刑与严落轩的头顶,巨大的云块遮掩了所有光亮,一道道碗口粗细的雷电肆意流窜,倾泻而下,登时将周围十几座山峰炸得粉碎。两人若置身惊涛骇浪之中,随时都有被那雷电撕裂之虞。就连严落轩的“刃幕”都被轻易的摧毁掉了。
就在这一刻,在蜀山之东不到十几里的一座悬崖边上,一名八九岁的孩童凝视着苍穹,深邃的双眼中绽出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神光。就算那随时都有可能劈落得天雷都不能给他带来一丝的恐惧,他就像是昆山巨岳,任是狂风巨澜,也难动他分毫。
“那道红芒是——”淡淡的身影由虚化实,身后忽然传出女子的问诘。
孩童并未回身,轻轻说道:“是它出世了。”
女子微微一怔,道:“终于要开始了吗。”
“它已经错过了一次机缘,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女子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它出世一定会惊动‘镜’的,到时候他应付的了嘛?”
孩童闭上双眼,眉头深锁,而后说道:“我也不知道。”
……
天地恢复了平静。
严落轩再一次看革刑时,心脏忽然一阵发怵,就像被扎了一针。
刚才的革刑,还是个只知道逃命的孩子,他甚至不敢正面看自己一眼。而现在,眼前这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浩然之气,坚韧的目光中投射出一股勇武和决绝,
严落轩定了定神,巨大的扇刃一展,五根指骨上煞气汹涌,纷纷向着革刑刺去。但是令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革刑也如同他那般随手挥动,就像是在挥动一把扇子,虚空中再次阴暗下来,一面巨大的扇影迎风招展,五根森然白骨突出,骨节棱棱,同样向着严落轩刺去。
他一时吃惊,手上欠力,自己操控的真实扇刃威力骤减,竟然被那虚幻的扇刃震散开来。
“噗——”革刑吐了一口鲜血,身体里像是被生生抽离出了什么,一阵疲累,但随之就感觉到一股温暖,他猛然发觉那些原来存在于自己体内却无法调动的暖流,现在居然可以调动一部分了。
“这刻印之术有一利害之处,那便是施法所需的灵力法力乃从体内强行抽取而来的本源之力。要知天下万物皆是阴阳清浊二气凝聚而成,抽调本源之力便等同耗损自身的肉体灵魂,且本源之力一旦有损,就极难补善,可说是后患无穷。不过刻印之术强行引动灵力,正与你体内的封印相冲,这或许是一次解除你体内桎梏的一个机遇。”他努力回想言观说过的话,立时明悟:“是刻印之术抽走了我体内的一丝‘本源之力’,才催动了方才的道术,同时也是我体内的封印微微松动了一些。”
“刻印之术——”严落轩愣在当场,忽然喝道:“这刻印之术两百年年前就已经失传,你怎么会懂得?”
革刑心道:“我干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说是吧,今日就叫你尝尝我严某人的手段。”严落轩右手五指箕张,手臂突然爆长到三丈多长,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五骨扇”撑开,扇面逐渐隐去,只留下五根指骨。
不过片刻,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那已化作六尺方圆的手掌竟然渐渐消失,突兀的只留下藕茎般的手臂。手腕处白骨裸露,血肉外翻,好似被生生截断似地。而那五根指骨相连的末端,静儿与他截断的手腕完好的契合在一处。
“那扇子是——”革刑猛然想通了什么,头皮一阵发麻。
“你猜得不错,这‘五骨扇’就是我的右手,扇中的五根指骨就是我自己的手骨。”他忽然狂笑起来,说道:“有些不可思议是吧,因为你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人会损害自己的身体用来练就‘法器’。别人炼器用的都是外物,但那些东西的材质纵然再好,都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东西,用起来又怎能完全随心,唯有如此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炼就的法宝,才不会产生一点隔阂,才能发挥出法器的全部威力。”
“那你原来的右手——?”
“那不过是种障眼法,小子,你很幸运,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过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
“你是个疯子!”革刑道。
他只是疯狂的笑着,每一根指骨都长到六尺多长,夭夭而舞,就像是五条白色的长龙大蟒,让人心底生寒。
“去死吧!”巨大的骨掌翻然击落,威猛绝伦。革刑大骇,终于还是奋力逃去。严落轩浸**门道法数十年,别说他现在只不过能调动一部分真力,纵使能完全调动,他有怎能敌得过身为饮血流四大护法之一的严落轩。
严落轩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逃跑,左手擎动法决,瞬间鱼鳞般的“刃幕”再次显现,挡住了去路。头顶的骨掌已然袭至,那沛然之势,如被击中,必然化为肉泥,“刃幕”虽然厉害,可与之比起来就大是不如了。
“刃幕——”革刑亦是一声大喝,体内阴阳两种本源之力登时被抽去了一些,相同的细小刀刃闪现,与那袭来的刃幕撞在一处,发出刺耳的金鸣交击声。不过革刑的刃幕威力终究不如严落轩的刃幕,撞击过后,依旧有不少刀刃削来。他当下也顾不得这些,直接冲了过去。
“轰——”五根白骨击空,深深插入土中。锋利的刀刃切开肌肤,不知在他身上留下多少道血口。但他已来不及考虑这些,踉跄着向前跑去。
严落轩收了“五骨扇”,望着奔逃而去的革刑道:“我看你能逃到哪里。”他也不御空,只是不紧不慢的跟随而去,好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一路下来,革刑只觉得胸口闷痛,呼吸也有些不畅,体内也是一阵阵的绞痛。他心知是“刻印之术”反噬,但也不敢做片刻停留。地势越行越高,也不知走了多远,竟然已经可以看到皑皑的白雪了。再过一程,连绵的大山盘亘起伏,黑色的山脊像卧着的巨大洪荒古兽,望之生寒。
终于,突兀的悬崖阻绝了去路,此处已是山之极尽,夕阳的余辉映射在山峦上,散发着鲜红的光芒,瑰丽无匹。举目望去,千山负雪,一只离群的大雁独自南飞,留下一声声凄凉的鸣叫,在山间回荡不绝。革刑忍不住苦笑几声,暗道:“天意亡我!”
“非是天意亡你,实乃你命该如此。”严落轩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儒雅之态,他见革刑再无退路,心想不可让他死的太过轻松,便想出言嘲笑他几句。
革刑哼了一声,回头向西望去,只见浮云玉垒,遮住了视线,哪里有蜀山的影子。他有意无意间看见严落轩正得意的看着自己,心道:“你想杀我,我偏偏让你杀不成我。”心下一横,纵身想这悬崖下跳去。
“想死,没那么容易——”严落轩飞身而下,伸手就去抓他。只在这时,忽然听见有人道:“严老四,这悬崖下就是‘吟雪湖’,那可是我们‘饲魔堂’的地界,你想挑起圣教内乱吗?”
严落轩眉头一皱,就见悬崖之上,五人凭空而立,为首之人乃是一女子,确然是那“布云使者”,而她身后四人,自然就是“幽冥四鬼”了。
原来魔门四宗之间并不和睦,彼此间互不相容,时常因一些事情而大打出手。所以四宗宗主为了避免大的冲突发生,便将整个九州依据四门各处的位置划定了界限,各自严谨其他宗门进入自己的地界,而这吟雪湖恰恰不属饮血流地界。
其实自从革刑与严落轩一出流岚之森不久,布云使者就已经发现了两人,而她却不肯现身,旨在就是要看严落轩的热闹。她知严落轩对革刑痛恨异常,所以便在最后关头现身阻拦,这样才能让他更加气愤。而严落轩越是气愤,她就越是高兴。
“你——”严落轩全身颤抖,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但却又不能发作。且不说尚有幽冥四鬼在旁,就是只算布云使者,自己道法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他知布云使者诡计百出,她既然已经现身,那稍后种种必然早有对策。当下怒喝一声,就此离去。
严落轩离开不久,布云使者脸上的笑容片刻间消失,轻轻问道:“苏潇的藏身之处查清楚了吗?”
“已然查清,就在吟雪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