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压迫了。
威压之下,庞大的身躯消失,恢复到先前模样,只不过两条臂膀赤@裸着,如同婴儿肌肤一般白嫩。
冰寒彻骨的幽光从双目中射出,仿佛空气都被冻结了。幽光与手印撞在一处,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块,把手印裹在里面。
不过片刻,冰层上就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大块大块的冰从空中落下,折射出绮丽妖艳的光芒。
日巡鬼君早已料到,借着片刻的时机,闪到几十丈外,双手挥舞,一张古琴出现在胸前,这才稍稍心安。
手印一击落空,中年文士随即收手,盯着那张古琴道:“这应该就是‘枉死魔琴’吧?”
“正是!”日巡鬼君底气大增,自信有枉死魔琴在手,整个人间也无人可以杀死他,问道:“你到底是谁,竟敢对我出手,你可知我是谁?”
“枉死魔琴是鬼界‘枉死城’的至宝,看来你和‘长生鬼王’并不是一路的。”
“当年‘地涌之门’开启,从鬼界来到人间的自然以长生鬼王为尊,可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他的下属。”
“你刚才对他们说你在人间停留百年,只为寻找回归鬼鬼界的方法?”
日巡鬼君点点头。
“你在说谎——”中年文士道:“当年长生鬼王败走人间,又过了许久三界的结界才出现,你要是想回去早就回去了。可你却留了下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重新打通人间和鬼界的通道。”
日巡鬼君面露阴沉,道:“你知道的太多,今天必定难离此地。”
“你是留不住我的!”
“自从陆云铮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识过你这样的人物了,不知你和那所谓的‘四尊’相比谁更强些。我承认敌不过你,但它可以!”他把那张古琴抱了起来,五根手指压住了琴弦。
枉死魔琴样式极为古朴,只有五根琴弦,这也是琴的最初形态。中年文士毫不为之所动,道:“琴乃文雅之物,与我好像更配些,落在那暴虐的将军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大胆——,竟敢亵渎将军!”
日巡鬼君暴怒,食指一挑,一条黑色大龙从琴弦上冲出,瞬间涨大到百丈之长,怒声长嘶。
龙威浩瀚,天地悚然。这一方小结界剧烈晃动,天空中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随时都有可能崩毁。
“五爪龙——”南月轩惊呼。
叶小蝉白了他一眼,道:“就四只爪子,哪里来的五爪!”
“所谓五爪龙,并不是指它有五只爪子,而是指它的爪子上有五根脚趾!这也说明这条黑龙生前至少是一位龙皇!”
中年文士不再如先前那般随意,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儒雅全无,周身都散发着浓稠的黑气,黑气里又涌动着无数条血红色的闪电,暴虐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后山。
结界终于承受不住,刹那间崩碎,天地间重归一片黑暗,无穷无尽的玄黄煞气涌了进来,汇入中年文士的身体里。
他的气势疯长,不一时就可比肩那百丈黑龙发出的的威压,毫不逊色。
“这是——御魔术!”殷鸿雁惊愕道。
“这就是‘御魔术’么?”南月轩忽然想起他的师祖上官朔曾经提及,御魔术是圣教最强大的几门道术之一,几百年来唯有寥寥数人修成,就连老宗主叶东来也只是初窥门径,算不上大成。
魔门四大宗派系出同源,殷鸿雁认定中年文士出身饲魔堂,他懂得魔门功法也不算奇怪,可能修成“御魔术”,那就绝非是无名之辈,此等人物为何之前从未听人提起过?
狂乱的魔气中,不停地传出怒吼,血光聚拢,幻化成能一张又一张大妖大魔的面孔。每一次变化,中年文士的身上也变幻出不同的魔纹。
龙皇之威不可亵渎,庞大的龙躯冲进黑云,锋利的爪子朝他抓过来。
中年文士身后,一尊魔影震慑寰宇苍穹,毫无惧色,一拳打出——他竟是要以血肉之躯,硬撼龙皇爪!
没有任何的道法仙术,只有单纯的力量碰撞,好像天外陨石撞击昆山大岳!
黑气遮挡了视野,两者缠斗在一起,搅成一团。龙吼与魔啸共鸣,溅出的一丝力道就可以掀起一阵阵狂飙的飓风,把整个方府都绞碎了……
终于,黑色龙皇冲出云团,回首一声嘶吼,张口吐出一道黑色的火焰!
火焰上没有一丝的温度,比之地狱的幽冥蓝光更加冰冷彻骨——那是阳极阴火!
这种连人的灵魂都可以灼烧殆尽的可怕火焰,曾经被鬼伥赫连明晖使出,不知多少正派门人曾死在这种火焰里。
但彼时的赫连明晖,哪里可以和如今的龙皇相比,如今的阳极阴火,无穷无尽,绵绵不息,好似要把整个人间都烧掉。
魔气被黑火烧尽,中年文士大袖一甩,一道巨大的青色漩涡横在身前,漩涡内密纹潆洄,奇光流转,把那无尽无止的阳极阴火扯了进去。
“陷空术——”
陷空、纳斗、镜光,都是上古传下来的残缺道法,木叶道人曾耗费巨大心力将之补全,传于革刑。眼前的陷空术与木叶道人的陷空术大同小异,不过别出机杼,更有一番变化。那漩涡吸尽阴火,体型上增大了一倍不止,颜色也转为青黑。
不对!革刑猛然醒悟,这并不是单纯的陷空术,还有一部分纳斗术的道意蕴藏其中。陷空术把那阴火摧毁之后,并没有任由其中的精华灵气流失掉,而是又以纳斗道意将其吸收,更增威力。
当然这也不同于单纯的纳斗术,纳斗术能将精气吸入自己体内,壮大己身,但却有个弊端,就是吸入的精气太多,就会打破体内的阴阳平衡,危及自身。
如他这般,吸纳元气于体外,就免除了这个弊端,但也无法增益自己。
陷空术吸力陡增,竟然把整条黑龙都拉了进去。那口飞速旋转的漩涡里,汇聚着毁天灭地的恐怖神力,就算是它的主人也有些难以控制。
中年文士接连打出数十道晦涩诡秘的法咒,那漩涡已经演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就像是天地未开的混沌,各色元气混杂在其中。
只在这时,一声干涩的琴音刺来,革刑只觉得全身发冷,无边无际的恐惧透彻灵魂深处,不自觉也不可抵抗的的扔掉了惊澜剑。
太微真人脸色苍白,星罗镜不受掌控,哐当落地。
饲魔堂众也未幸免,诸多法器无一例外,全部脱手。那惊恐直透心底,让人心神紊乱,完全打不起精神。
黑暗的潮水涌过来,冰寒彻骨,像是要溺死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深处,看不到一点陆地的影子……
沉闷的天空压下来,无数红色的鬼影飘过来,把他扯进深水里……
他只觉得气闷,窒息一般。他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扑通扑通像是密集的鼓点,随时都有可能爆开。深邃的恐惧如同游丝,悄悄伸进神识深处。
黑海深处,一轮大日忽的出现,温暖和煦的阳光破开冰冷的海水,九道炫目的奇光驱散了漫延的恐惧……幻象消失,革刑像是经历一场剧烈的搏杀,大汗淋漓。
中年文士脑后神光环绕,九道***辉耀如日,衬托得他如同神佛一般。
“你是神界的人?”日巡鬼君终于露出一丝惊诧,道:“莫非你也是滞留在人间的神使!”
神轮照耀下,枉死魔琴发出的恐怖气息渐渐被抵消,中年文士道:“四季镇的百姓,就是这般惊吓而死的吧?”
日巡鬼君大笑起来,道:“我的确小看了你,不过你也失算了。身为至尊法器,枉死魔琴岂容别人轻蔑?先前它不过是在沉睡,难以发挥全部威力。你的神轮一显,就是在亵渎这件法器,它若是复苏,这方圆数百里内必将生机尽灭。”
古拙的魔琴脱离了日巡鬼君的掌控,琴身上似有千万血链萦绕,更有各种大魔幻影冲出。黑色的魔气里,无数幻象浮现,尸山血海间,如同山岳一般大小的巨大骸骨徘徊不定,双眼中闪烁着恐怖的毁灭气息。七条冰冷的龙躯掠过云端,数只黑色的凤凰在苍凉的空际哀鸣,无尽的神将妖魔死在龟裂的大地上,到处充溢着死亡的气息……
可怕的威压爆发开来,肆虐无边,仿佛太古的洪荒蛮兽复活,震慑灵魂深处。
众人不自觉地全部跪倒在地,如同面临皇者,不可逼视。
革刑竭力抵抗,可庞大的股威压瞬间击溃了那股意志,脑中刺痛不已,如遭重击。
中年文士托着的圆球炸开,浩瀚狂躁的元气像是流水汇入他的身体。
他的气势不断攀升,竟然毫不弱于复苏的枉死魔琴,凌绝天地,睥睨万方。
他身后的九道神环,比烈日更加耀眼夺目,庞大的像是贯通寰宇的神桥,勾动着天地大道……
“哧——”琴弦一挑,竟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声响,像是残破的皮革撕裂。
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无比,无穷无尽的恶鬼腐尸出现在天际,狰狞嘶嚎,像是一支潮水般的死亡大军,冲向那璀璨的神环。
这些恶鬼腐尸远比四季镇里的鬼物可怕的多,每一只都散发着恐怖绝伦的气息,比之幽罗鬼卒更甚。
其中更有几十丈高的魔尸,一脚踏出,就可崩裂山河,就连日巡鬼君见了,都惊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