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沐知薇以自身精血,引动本源之力,催动“神木引”逃出魔门众人的围困,已然过去了七日。而沐知薇也为此整整昏迷的三天三夜。七日中,布云使者与严落轩等人穷追不舍,几次三番险些就将革刑等人击杀,苏潇更是被大幻云术击中,重伤呕血,性命堪忧。逃亡中,草云庵七女中的秦青、谷清华与众人失散,叶雯、柳芸芝被困在“幽血魔域”的幻境中,生死不知,不过料想严落轩意在沐知薇,不及顾及大阵,二人当无性命之忧。就在昨日,袁菲、常涵、常瑜为掩护沐知薇和苏潇,又引着布云使者往南面而去。
而今,革刑早就身心疲惫,只得在一个小镇上买了马车,载着重伤的林慕云、苏潇、沐知薇向着蜀山奔驰。
夜半时分,暴雨不期而至。
云罗山漫漫无际,巨大的黑色山脊如同蛮荒太古的可怕蛮兽,亘古的气息弥漫,彷佛是回归了混沌,不知前路为何,亦不知过路何在。
雨水浸透了衣衫,就连马匹也困顿不堪。山路蜿蜒,或许这根本就没有路,只是哪儿没有被杂草遮掩住便向着那里前行。轰隆隆的雷鸣震响天际,不时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苍穹,那一刻的璀璨,映地黑隆隆的古林更加森然可怖。
终于,马匹不再前行,革刑只得将马车停靠在一颗茂密的大树之下。潮湿的气味翻涌而来,还夹杂着浓烈的腐败之气。
“师弟,难为你了!”三人中,林慕云受伤倒还算是轻的,如苏潇沐知薇二人,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说话都有些困难。
革刑强自笑了笑,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咱们这是到了哪里?”林慕云问道。
“我也不知,自从在闪金镇上买了马车,就一路向西北疾奔,自从入夜,就再也没看见人影了。”
“闪金镇西北——”沐知薇沉吟道:“这里阴暗潮湿,人迹罕至,应该是‘阴冥谷’了。”
“阴冥谷——,这名字好是阴森。”革刑顿时觉得不太舒服。
林慕云一脸沉重,道:“革师弟,咱们绝不能再往西行了,我曾听师尊说过,阴冥谷之西乃是一处‘死地’,那里曾是一处凡尘的大战场,沉积了数十万阴魂,而且在两百年前,这些阴魂被人以大手段做了手脚,难入轮回。那里的可怕,几乎可以和‘不周山’的‘陨神死丘’相比。即使是如蜀山掌门、昆仑掌教这样的存在,进去也是有死无生。”
“我也听师父说过,那里曾经有许多大人物陨落过,千百年来,也只有如同陆云铮那般盖世天骄一般的寥寥几人敢进去。”
革刑根本不知道“陨神死丘”有多可怕,亦不知晓陆云铮是何人物,不过不能再向西行却是清楚得紧。四人都已疲惫不堪,此时衣衫尽湿,冷意侵人,没了道法真力护持,当真难挨。偏偏四下里连个遮雨的地儿都没,雨躲不得,火生不得,好不着恼。
不意雷光一闪,忽然间一道幽蓝得身影划过空际,慢慢夜色中凄迷而妖艳。革刑大喜,心道:“这人御空而来,雨不沾身,必是位高人。”不禁大呼道:“前辈慢走——”疾步追赶而去。
苏潇三人听得他喊声,一齐望来,霎时间都是惊恐万分,一颗心狂跳不已。那身影去得极快,但听见革刑呼喊,便停了下来,回头观望。只见她身形婀娜,依稀是个端庄淑静的少女,不过待看清那人面孔,革刑顿时惊骇,只想撒腿就跑,可偏生双腿无力,丝毫迈不出一步。
那女子面相的身影凭空而立,悬浮在地面三尺之处,蓝色的衣衫摆动,未沾上一点雨星水滴。她脑后一束乌黑的长发,油光鉴人,不过黑发笼盖之下,却露出三五片白色的碎裂头骨来。右眼凹陷,左眼突出,眼角裂开,滴淌着不知名的液体,干枯的脸颊上生出绿色的毛发,竟是一个厉鬼!
虽然心生恐惧,不知为何,革刑竟然再也挪不开眼睛,只想跟着那她离去。厉鬼一声长啸,凄厉异常,笑声中尚夹杂着三分悲苦三分欢喜。
碧蒙蒙的幽光从可怖的双目中射出,透入革刑的双眼中,林慕云奋力引动真力,流光剑上绽出绚丽的奇光,猛然将他惊醒。革刑回过神来,惊澜剑随心而动,爆射出瑰丽的红蓝两色神光,轻而易举的将那蓝色身影撕得粉碎。
“是勾魂的鬼奴!”沐知薇道:“这不对啊,昔日曾有人在阴冥谷口布下结界,西侧的‘死地’绝不会有死物冤魂逃出,难道这鬼奴是另有源出?”
“如果生前背负太多怨念,死后戾气过重,也会化成勾魂鬼奴。这里地处偏僻,阴气极重,也正适合这种鬼物的修炼。”林慕云道:“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好,虽然离西侧的‘死地’还远,但也不容小觑。”
苏潇轻咳了一声,道:“这种东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有些熟悉的感觉。”
林慕云神色一紧,劝道:“师妹多想了,你一直在吟雪湖修道,怎么会见过这种东西。这几日连番恶战,想必是心神消耗过度,产生了些幻觉吧。”他声音有些发颤,好似生怕苏潇想起什么。忽然见沐知薇正向他望来,目光中颇含疑问,心中一动:“这沐师妹好是聪明,我不过才说了一句,便让她听出了蹊跷。”又向革刑看去,见他正在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中才微微安定。
苏潇微微笑道:“是我多想了,让师兄担心了。”又见林慕云神情中满含关切,心中一暖,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革刑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惊澜剑擎在手中,唯恐再有鬼奴出现,心道:“我当尽力保护他们才是。”
“师兄,你没受伤吧。”沐知薇问道。
“没…没…没有!”
“咦——,那边好像有些光亮!”林慕云以剑拄地,道:“好像是间草屋。”
“咱们过去看看吧。”革刑道。
“能在此处长居之人,必非常人,大家要有些防备。”青冥刃闪过,沐知薇当先而行。革刑知道她伤势极重,怕她有失,急忙跟上。惊澜剑护在她身侧。
沐知薇朝他点点头,甚是感激。革刑微感局促,脸上一阵火热。
四人两前两后,各自提防。待到草屋近处,尽皆吃了一惊。原来在那草屋后面,密密麻麻矗立着无数的墓碑,黑夜中被电光照亮,更显阴森恐怖,有些墓碑早已破败,不知多少岁月没有修葺过了。碑林中杂草丛生,遮住了坟冢。枯草随风摆动,竟然不时露出片片白骨。
便在此时,四人同时觉得背后一凉,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地上竟然出现了五道身影。剑芒穿空,无坚不摧的“流光剑”如临大敌,长啸震天,声若龙吟,直向着那个干枯的身影逼去。
“师兄,且慢动手!”秋水剑化作绿色长芒,架开了那道炽白的光华。白衣舞动,带动了伤势,苏潇忍不住大口喘息。
“伤到你了!”林慕云脸色煞白,后悔不已:“我真该死,竟然伤了你!”
“不碍事。”她一转身,就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立在黑夜中,散开的头发随风飘动,浑浊凹陷的双眼中透露出平淡的目光,放佛刚才那惊天一击丝毫与他无关似的。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那人的样貌虽然分外可怖,不过见识过言观僵尸般的模样之后,革刑又岂会惧怕。
“我是谁?”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传出:“太久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我记得我好像姓吴,但我又似乎记得我的父亲姓马…不对,我娘亲才姓马,那我父亲姓什么呢……”他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了:“至于我为何出现在此处,我也不知道了,我只是住在这里,看着这些坟冢,每年的九月初四去东边的那座孤坟旁边走一遭,然后就没什么了…东边的孤坟?那里面埋葬着谁?我为何要去走一遭?”他的眼神渐渐灼热起来。
忽然间白光擦亮了夜空,一排排的墓碑再次从众人眼前闪过,他神情大震,眼中的灼热化为无边的疯狂,剧烈的嘶嚎如同天崩地裂,竟然将滚滚雷鸣都压了下去,震耳发聩。
“陆云铮——啊!陆云铮,是你,你的命好硬,魇谷都困不死你,那我就用巫蛊之术咒死你,哈哈,这次你一定会死,一定!……额——不,宁溪,你不能这样……你这个傻子,他喜欢的不是你,他喜欢的是顾雪霏,不是你!你竟然用自己的血替他解咒……不…不能,陆云铮不死,我就会被巫蛊反噬,陆云铮必须死!”
“宁溪——”
“顾雪霏——”
苏潇和沐知薇同时惊道,不过令两人吃惊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宁溪是两百年前蜀山天资最高的弟子,她与我一般,都是出自紫怡峰,听说她十八岁前就修成‘三清玄光’,二十一岁时修成‘归元天刃’,自蜀山创派至今,无人能出其右。”苏潇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