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凉州城内距离西南城门口最近的一条偏僻胡同内停着一辆灰扑扑的小马车,马车由两匹大马拉着,马夫头戴着大大的斗笠,看不清面容,布满厚茧的双手紧紧握着缰绳,身体崩得笔直,像是个在等待号令的士兵。
车内西楼和夜长安相对而坐,西楼透过时不时被风吹起的车窗帘子看见了胡同尽头紧闭的城门,心里开始着急起来,原来夜长安说要带自己去的地方并不在凉州城内,那现在就真的糟了。
自己原本以为夜长安说的地方肯定在凉州城里,因为凉州本就是边城,周遭除了荒无人烟大漠就是戈壁,就连离这最近的并州也得骑马跑上好几天,而且看他身上的装扮也不像准备长途跋涉的样子,所以自己才敢跟他走,想着等到了目的地自己再吹响哨子,招来早已遍布全城的锦衣卫,可现在看这架势,夜长安分明就在这等着天一亮城门一开就出城去,自己平时起得晚,那时候估计馆驿的人还没发现自己失踪,等顾宵他们发现时自己也早被带出城了,得想个办法才行,西楼隔着衣服悄悄摸了模藏在腰间的哨子。
“怎么?后悔了?”夜长安好像知道西楼心里在想什么,昏暗的烛光下黑沉沉的眼眸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
西楼捏紧指尖定住心神:“没有,只是在想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我说过我不会骗你也不想骗你”看出西楼不屑夜长安也没再辩驳,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最近在查李牧,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的猜想是对的,李牧他从来没有得过天花。”
西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脑子一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惊恐他居然知道自己私下在查什么,还是该好奇他怎么会知道李牧的身世。
“果然是张冠李戴,难怪阿护派去查他的人会遭到那么多暗杀,顾宵他应该也是知道李牧的真实身份的吧。”
“自然知道,若是不知李牧这层身份,就凭这一路上李牧捅的那些篓子,以那人的性子李牧怎么可能活着走到凉州。”夜长安冷冷道,又好奇问道:“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这些?”
“我好奇你就会说吗?”
“哈哈哈,楼儿还是那么聪明”夜长安嘴角勾起一抹罕见的温柔,看着西楼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西楼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的往角落里挪了挪开口掰回正题:“可我还有两点想不明白,当今皇帝乃是嫡出嫡长,而静妃虽说当时宠冠后宫,但到底只是个妃嫔,即便李言忠把李牧的身份套在自己儿子头上,想要凭此谋朝篡位依然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李言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做这样一件没多大好处的事?”
“其二既然李怀已经成功得到了李牧的皇子身份,那按理来说李言忠绝不会再留下李牧这个隐患才对,可李言忠这么多年以来虽然处处针对李牧,却没有真的置他于死地,李言忠要是真想弄死他,根本没必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伎俩,直接杀了就是,而送李牧进暗营,让他做风雨楼的挡箭牌,在我看来这些更像是威胁和恐吓。”
西楼抬起眼眸对上夜长安赞赏的眼神:“由此可得李牧身上有让李言忠无法杀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也是李氏一族能名正言顺谋朝篡位的关键,我猜得没错吧?”
“哈哈哈哈哈,精彩精彩”夜长安忍不住给西楼抚起掌来:“你能窥管便知其全貌八九,着实令我意想不到,看来这一年多你在京城成长不少。”
“少跟我打哈哈,你既然想让我信任你,跟你走,总得拿出点令我信服的东西吧?”
夜长安看她一脸狐狸样无奈笑道:“可以,告诉你也没什么,李言忠一直在找的理由其实是先帝的废储诏书。”
“废储?为什么?”西楼有些震惊,当今皇帝虽说刚刚即位,但他在先帝还在位时就入朝理事,为政勤勉不说,在朝中以及百姓之中也是声望极高的,不然在朝中也不会那么多拥护者,可以说在众多皇子中,当今皇帝绝对是最合适的继位者。
“当年清妃一朝得宠,李言忠也借着妹妹的势从李氏一族中脱颖而出,得了先帝的赏识,很快便官至正三品,李言忠此人精通为官之道,加上先帝喜听谗言,当时他在先帝面前自是红极一时,风光无两。后来清妃怀胎八、九月时太医探出是男胎之后,李言忠就动了让先帝废储的念头,他知道先帝好大喜功且疑心极重,所以他便到处煽动朝中和民间对太子的呼声,平时在先帝面前更是对太子的功绩政绩赞不绝口,这让先帝对太子的忌惮越来越深。”
“后来更是在李言忠的撺掇下偷偷立下了废储诏书,可清妃却是个性情温良,温柔到有些胆小的女人,她为人天真烂漫又悲天悯人,刚进宫对从小丧母的幼小太子照顾颇多,太子更是把她当成半个母亲看待,所以清妃得知此事后自然是极力劝谏先帝阻止此事,她不想已经失去母亲的太子还要失去父亲的信任和储君之位,也不想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成为哥哥争夺权力的傀儡。”
“再后来清妃难产时身体大亏,她也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害怕自己死后李言忠还会撺掇先帝废储利用自己的儿子谋朝篡位,所以便恳求先帝把李牧秘密送回李家养在了李言忠名下,想着只要没了皇子的身份,加上李言忠到底是亲舅舅,这孩子以后不求大富大贵,一生平平安安总是可以的,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李言忠对权力的追求早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自己的儿子没有成为他的傀儡,却成了他儿子的踏脚石。”
“而那份诏书也是在清妃死后便不见的,先帝还曾借有刺客的名义搜过整个皇城,李言忠更是派暗探长期在宫里寻找着诏书的下落,可那卷诏书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
西楼不解道:“那李言忠怎么笃定李牧会知道诏书的下落?要知道当时他还尚在襁褓之中吧。”
“不是笃定是猜测,清妃有一贴身婢女,她是李氏的家生子也是清妃的陪嫁丫鬟,清妃生产前她便远嫁给了一西南小吏,后来还生了一个女儿,李言忠的暗探发现这婢女私下曾跟李牧有好几次书信往来,后来李言忠找到了那名婢女,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那婢女就受不得刑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