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飓风和海潮把船体摇来晃去的时候,你们还能管住自己的胃吗?
“船长,我们恐怕遇到暴风雨了。”
荆棘谷已经进入雨季,暴雨如注,不知何时才会停止。
海风转瞬间凝聚成可怕的风暴,冰冷的海水掀起巨浪,我能听见惊涛骇浪在“变色龙号”的骨髓里发出回响,还有舱室深处传来的聒噪的吱嘎声。
肌肉虬实的水手们正奋力拖曳绞索,辛苦的劳作让这些壮硕的汉子们大汗淋漓。
“变色龙号”剧烈地摇晃着,甲板也随之歪曲,朝一侧倾斜,将一个缺乏经验的小伙子狠狠地扔进了大海,船上也乱作一团。我差一点向后摔倒在地,幸好反应快及时保持了平衡。
海浪和雨点不停地拍打到甲板上,查尔斯全身都湿透了。
他在艏楼甲板上找了处栏杆勉强支撑住自己,向着所有船员大喊:“都手脚利索点儿!拉紧绳索,你们这帮海蛞蝓!”
在确定所有帆都收紧后,查尔斯又来到船前,从精疲力竭的舵手手里接过舵柄,打开罗盘,保证“变色龙号”没有被飓风吹离航向。
风暴在长时间的颠簸中逐渐平息,现在已经没有那种让人溺水的错觉了。
突然,瞭望员罗比大喊了一声:“有船帆!”
一多半的水手都向船后望去。我急忙跑到后甲板,抄起望远镜,踉踉跄跄地爬上了瞭望台。
在大约六个浪头外的确有一艘大船,不过是一艘普通的双桅帆船,栗色的船身,没有挂旗。我又仔细地看了一阵这艘帆船,越发确定我认识这艘船。这套索具太眼熟了,就算是烧成灰我也认得。
“难道是一艘商船?对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只怕不是。”我叹了一口气。
查尔斯端起望远镜向后看去,只见船上的人个个弯刀在手,龇牙咧嘴。查尔斯翻了个白眼,尽量掩饰住自己想要发笑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到我们几乎要接舷时,双桅帆船升起了一面血红色的海盗旗。毫无疑问,那一定是“高山马号”。
“莫瑟,命令所有人在甲板上集合。”
我站上艏楼,高声向下面喊道:“伙计们!红色海盗正在追捕我们,那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旦被俘就是全船覆没!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背水一战!明白吗!”
“绝不投降,战斗到底!”原本紧张无比的船员开始振臂高呼。不敢相信这种忠诚和热忱是由曾经的一个无赖汉所激励出来的。
那一天,光是生存我们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高山马号”接近的很快,她直冲过来,与我们擦肩而过。不少人拿上了登船用的抓钩,准备和我们接舷。
“操纵火炮!”查尔斯大声命令道。
我们的船员匆忙冲向火炮。多亏查尔斯管马格罗要了双倍的弹药补给,“变色龙号”的侧面喷出一排烈焰,敌船的船壳应声而碎。
烟雾渐渐散去,我看到敌船的舵轮处站着一个人,道格拉斯穿着他所有的华贵服饰,正在那人身边不停地大喊“靠拢,靠拢!”
查尔斯下令让我们拿起武器,于是水手们装好子弹,又去反复确认刀剑没有变钝。
等到两条船撞到一起,查尔斯大吼一声,从艏楼上轻巧地一跃而起,领着水手们踏上了那艘双桅帆船。一时间榴弹纷飞,在双方的甲板上炸开,水手们扭打在一起,木头粉碎声,刀剑碰撞声,枪声和吼叫声随即响起。
我站在回旋炮处透过硝烟和火焰看见查尔斯站拔出手枪,给一个敌人的脑袋上添了一个窟窿。他发出无比愤怒的呐喊,逼得其他人连连后退。“道格拉斯,愿你和你的懦夫手下都下地狱去!”
“这是谁?是被我送进坟墓的什么人爬出来向我复仇吗?”我看到那个海盗脸上闪过一丝厚颜无耻的微笑。
道格拉斯手里握着他的弯刀,率先向查尔斯发动了攻击。查尔斯看到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挥动弯刀,砍碎了道格拉斯的护手,道格尖叫一声,连忙抽身退开,弯刀也脱了手。道格拉斯也许残忍又狡诈,但他并不擅长剑术。他从腰带上拔出一把手枪,随后开火,正中查尔斯的肩膀。查尔斯迅速且凶狠地冲向道格拉斯,然后迅速地将枪口对准了对方的膝盖,扣动了扳机,让那个海盗跪倒在地。
道格拉斯已经遍体鳞伤,但他的眼里并没有丝毫对自己死期将至的恐惧。“看在耐普图隆的分上,你的心肠可真硬。”他喘着粗气说,“还是软些好。”
查尔斯木然地看着他,手腕用力将弯刀直刺进对方胸口,没入刀柄。道格拉斯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撞在甲板上死了。我曾经见到过的那种怪异的微笑再次浮现在我同伴的嘴角。
激烈且残酷的冲突让我们几乎损失了近三分之二的人。但马格罗那位忠实的仆人卡尔始终将自己锁在航海室里,游离于战局之外。
“高山马号”的主桅已经被链弹打碎了一半,船身开始倾斜,逐渐没入水中。不少海盗开始跪倒在地,丢下武器,希望能博取我们的怜悯。战斗结束了,幸存下来的水手们爆发出由衷的欢呼声。
关于投降的敌人,查尔斯做了“妥善”处理:统统扔进海里喂鱼。现在回想起来,我后颈上的毛都会倒竖起来。
船长选择让“变色龙号”的船员们自行庆祝,于是水手们在海滩上生起营火,哄堂大笑,在彼此之间传递着一大杯朗姆酒。棍子上的新鲜野猪肉正在火上烘烤,散发出阵阵诱人的气味。
“变色龙号”被定锚在不远处,风帆被整齐的卷起。她的栏杆依旧闪耀,在落日的余晖下光彩夺目。
当最后一抹斜阳湮没在西方的地平线上,我才逐渐从这场忘记了时间的狂欢中清醒过来。检查了甲板上所有需要检查的东西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最后灌上一口朗姆酒。
突然,下层甲板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细小的,细簌的声音。我站了起来,抓起床头的短剑,打开舱门,小心翼翼地走到露天甲板上。在我怀疑宿醉害得我产生幻听的毛病时,“变色龙号”的船舱里又传来一阵呻吟声。
有人在试图闯进货舱。我心惊道。
我赶紧循声而去。在打开舱门的一瞬间,一股可怕的恶臭扑面而来——强烈且浓厚。我用手捂住了嘴和鼻子,立刻就后悔了。
借助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了不远处的其他身影。恐怕有数十人,都戴着脚镣,很难判断他们各自的状况。整个下层甲板经历过改装,固定着许多镣铐,看起来像是用来运送某些特殊的“货物”。
人口买卖,肮脏的勾当。
我听见身后传来动静,连忙向前一跃。一柄鱼叉就插在我刚才脚下的地板上。握着叉柄的是吃惊的查尔斯,他身后是卡尔和两个手持滑膛枪的水手。
“莫瑟?怎么是你?”查尔斯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
我迅速爬起来握住他的肩膀。
“这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就是你们所谓的重要货运项目?”我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熟悉的男人。
查尔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让马格罗和他的生意见鬼去吧!”我一把掀开他,从钉有钉子的墙壁上取下一副钥匙,准备释放俘虏。
“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的头上挨了一记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