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渔夫坐起来,对妻子说:“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她回答说。
“我想屋顶上风向标的转动预示有些不妙,”丈夫说,“要有暴风雨。”
“哦,你别胡思乱想了。”妻子回答。
马特躺下来,不久又爬起来。
“风向标在吱吱叫。”他说道。
“别瞎想!睡你的觉去。”她答道。老汉试图入睡。
第三次,他从船上跳起来。
“噢,风向标在高声尖叫,就好像肚子里有火似的!肯定要起风暴,我得把网收回来。”
夫妻俩都爬起床。这一夜就像十月里一样漆黑,风向标吱吱叫唤,风暴从四面八方咆哮而来。他们走出门,只见大海白茫茫一片,浪花直拍茅屋。马特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夜晚。推船下海去收渔网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渔夫和妻子站在门口,紧握住门柱,任凭白沫溅在脸上,目瞪口呆。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星期天打鱼会晦气的?”马特沉着脸说。他的妻子都吓呆了,连一次也没想到阿提的母牛。
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只好回屋里去。他们因为缺少睡眠而感到眼皮沉重,因此呼呼大睡,就好像压根就不存在怒海在他们孤独的小屋四周咆哮这回事似的。等到他们醒来后,太阳已经高挂在天上,暴风雨已经平息,唯见海水涌起,形成银色的波峰,拍打红色的礁石。
“那会是什么?”老妇人从门缝往外瞧,问道。
“看上去像是只大海豹。”马特回答说。
“我敢肯定那是头牛!”梅叫起来。的确,那是头奶牛,一头漂亮的红牛,又肥又壮,好像是靠吃菠菜长大似的。奶牛安静地在海滩上来回走着,看都不看那几撮青草,好像对这样的草料不屑一顾似的。
马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那似乎是头奶牛,没错,的确是头奶牛,等到老妇人开始给她挤奶时,所有锅碗瓢盆,甚至连戽斗,都很快盛满了最最美味的牛奶。
老汉怎么也想不通奶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于是跑去寻找丢失的渔网。他没走多远,就发现渔网正在岸边,里面装满了鱼,没有一个网孔是空的。
“有头奶牛倒也不错,”马特一边清理鱼儿,一边说,“不过我们拿什么来喂她呢?”
“我们会想到法子的。”妻子回答。奶牛自己已经找到法子。她跑到海边,那里长着丰盛的水草,就在那里吃草,长得肥肥的。除了王子,人人都认为奶牛很聪明,不过王子却冲着她叫,因为他如今有了个对头。
从那天起,红礁石再也不缺鲜奶和乳酪,而且每一网都装满了鱼。好日子不仅使得马特和梅长胖了,也一天天富了起来。她做了大量的黄油,而他则雇了两个人帮他捕鱼。眼前的大海就像一个大鱼池,他想捞多少鱼就捞多少,奶牛也继续自己觅食。到了秋天,马特和梅回到陆地,奶牛则返回大海,等到春天来了,夫妻俩回到礁石上,奶牛已经在那里等着。
“我们需要一座更好的房子,”第二年夏天,梅说道,“老房子太小了,不够我们和用人住的。”
“没错。”马特回答。于是他建了一座大屋子,锁上真正的锁,另外还建了个贮藏室,用来放鱼。他和用人捕了很多很多鱼,将成吨的鲑鱼、鲱鱼和鳕鱼卖到了俄罗斯和瑞典。
“这么多人真让我侍候不过来,”梅说,“应该找个女孩来帮帮我。”
“那就找一个吧。”丈夫说道。于是他们雇了一个女孩。
梅又说道:“我们的牛奶不够这么多人吃。我已经有了一个用人,不用多出力,她就可以照料三头奶牛。”
“好吧,”丈夫挑衅说,“那你就给神仙唱首歌吧。”
这让梅有些恼火,不过仍然在星期天晚上划船来到海上,像从前一样唱歌:
啊,长胡子的阿提,
住在深蓝色的大海里。
你拥有一千头奶牛,
请给予我其中之三。
第二天早晨,岛上有了三头奶牛,而不是一头。三头奶牛全都吃水草,像第一头那样自己照料自己。
“你现在满意了吗?”马特问妻子。
“我要是有两个用人,再有些好衣服,我就满意了,”妻子回答,“你不晓得吗,我打扮起来像个有钱太太呢!”
“晓得,晓得。”丈夫回答道。于是梅有了好几个用人,有了适合贵妇人穿的衣服。
“夏天要是有再好一点的住所,那就完美了。你可以为我们建个两层楼,再运些土来造个园子。然后你可以在那里造个凉亭,我们可以在那里看海景。我们还可以雇个小提琴手,晚上给我们拉琴,再买个小汽轮,好在风雨天送我们去教堂。”
“还有什么?”马特问道,不过他还是遵照妻子的愿望,一一都做了。阿塔拉岛和梅都变得非常漂亮,把海胆和鲱鱼都迷住了。甚至连王子也因为吃牛排和奶油烤饼,最后长得和黄油缸一样圆。
“你现在满意了吗?”马特问。
“我要是有三十头奶牛,”梅回答说,“就会满意的。像这么一大家子,最起码要那个数。”
“那就去找神仙吧。”马特说。
他的妻子乘着新的汽轮出海,向海王歌唱。第二天早晨,海滩上出现了三十头奶牛,全都自己觅食。
“你知道吗,老公?我们在这个岛上太挤了,我到哪儿去找地方来安置这么多奶牛?”
“除了把海水抽干,否则没有办法。”
“胡说八道!”妻子反驳道,“谁能把海水抽干?”
“用你的新汽轮试试看,上面有个水泵。”
梅很清楚丈夫只是开玩笑,不过她却一直想着这件事。“我永远也没办法把海水抽干,”她心里想,“不过假如我垒一个大坝,我就可以把海填起来。我可以把沙子和石头堆起来,让我们的小岛再次变大。”
于是梅把船装上石头,出海去。她把小提琴手带在身边,小提琴手的琴拉得好极了,阿提、维拉莫斯和所有海的女儿都浮到水面来听音乐。
“海浪里那么耀眼的是什么?”梅问道。
“那是海水泡沫在阳光下放光。”小提琴手回答。
“抛石头!”梅下令。
扑通,扑通,船上的人从左右两边把石头抛进泡沫里。有块石头砸破了维拉莫斯的女侍的鼻子,另一块划破了女王的脸,第三块擦着阿提的头掉进海里,扯掉了海王一半的胡子。海里面一阵混乱,海浪像壶里烧开了的水,冒着气泡。
“哪来的风?”梅问道。就在她说话间,大海张开嘴,吞噬了汽轮。梅像石头一样沉到海底。她四肢挣扎,又浮到了水面,找到了小提琴手的提琴,靠提琴浮着。就在这时,她看见阿提那可怕的头就在身旁,他的胡子只剩下了一半!
“你为什么用石头砸我?”海王怒气冲冲地责问。
“哦,陛下,这是个错误!在您的胡子上抹点熊油,您的胡子很快又会长出来。”
“妇人,我难道没有把你要的都给了你吗?——不,给的比你要的还多!”
“没错,没错,陛下。多谢您的奶牛了。”
“好吧,你答应我的太阳的黄金和月亮的白银呢?”
“啊,陛下,除了阴天,它们日夜都洒在海上。”梅诡辩道。
“我要教训你!”海王怒吼道。他对着小提琴吹口气,把老妇人像火箭一样,送到了岛上。王子和从前一样瘦瘠,啃着一只死乌鸦。马特穿着破破烂烂的灰夹克,孤零零地坐在老房子的台阶上,补着渔网。
“天啦,老伴,”他询问道,“你这么风风火火地从哪儿来?怎么弄得浑身湿淋淋的?”
梅困惑地看看四周,问:“我们的两层楼房哪去了?”
“什么楼房?”丈夫问。
“我们的大房子,还有花园,男佣和女仆,三十头奶牛,汽船,以及其他一切?”
“你在说胡话,老伴,”他说道,“学生们让你昏了头。昨晚划船时,你就唱些蠢歌,然后就睡不着,直到凌晨才入睡。昨夜有风暴,等风暴过去后,我不想把你叫醒,就一个人划船去收了渔网。”
“可是我看见了阿提呀。”梅争辩道。
“你一直躺在床上,做着蠢梦,老伴,然后在睡梦中,你走进了水里。”
“不过小提琴还在呀。”梅说道。
“好一只小提琴!那不过是一块朽木头。不,不,老太,下一次我们得更小心些。星期天打鱼不会有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