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和栀子的故事,已经在他们相继离世后,似乎有了一个句号。
但是我知道,他们的故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像我常常不自觉地在脑海里冒出他们的笑颜,冒出他们在世间行走时风风火火的样子,他们雷厉风行也时不时柔情万种的各种场景。
是的,我算是他们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忠诚粉丝之一,我不知道其他的五个兄弟姐妹和更多的其他的他们的粉丝会不会像我这样迷恋他们的爱情故事,迷恋他们的生活经历;对于他们,除了想念,我知道还有很多我想要去探索的我想要在他们的故事里去品读的更深层的人生滋味,乃至我对世界的理解和看法,以及我对生命的理解。
是的,木兰离开我们有十七年了,栀子离开我们也有一年多了。木兰走得很匆忙,却也像他唯一的妹妹说的那样,没有受任何病痛的折磨,走得很干脆,从发病到离开,只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亲人们感觉无法接受,栀子感觉无法接受,但是对木兰来说,虽然他正想开展的事业戛然而止,就像去冬今春流行的疫情,让好多事情戛然而止。但是木兰走得干干脆脆,就像他的为人处世。栀子却走得很从容,她在木兰走后的十六年里,用她特有的意志力扛过了脑血栓带来的失语、单调乏味的生活。我不知道一个喜欢热闹、爱讲笑话、喜欢旅游、平时让家里人来人往,时不时就要张罗几十人上百人聚会的栀子,是如何挺过这样孤单无音版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力量帮助她在大脑萎缩的情况下,保持着清晰的记忆和知觉,没有患阿尔兹海默症,眼睛清亮,长带笑容?即便是最后的日子每周靠透析来支撑的时刻,依然留给为她做透析的护士们友好的笑容和温暖的笑声。幸好在她离开的时刻,我们懂得临终关怀的重要性,为她选择在家里,在她熟悉的病榻,陪伴她度过最后的时光,让她避免了那些在各种冰冷仪器和插管里无奈离开的遗憾。在她的最后时刻,我们握着她的手,她的亲人们,一个个地来到她的身旁,对着已经处于深睡无法对话的她,表达自己对她的情感与感谢,她喜欢的佛乐也一直在她身旁缓缓地响起,客厅里播放着她的照片、录像,大家在用能表达对她的情感的方式,陪伴着她的生命最后时刻。葬礼简单而热闹,我们用她喜欢的方式向她致敬,感受着她失语二十二年,用她的方式,无声地表达着她内在爱和力量的整合,感受着她向我们传递着的流淌在我们血液里的多情善感。
木兰与栀子,就这样用他们不同的方式,为我们呈现着两个生命带动的一个大家庭的故事。
我无法设想如何去为他们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我不想特意设想什么,我知道他们的故事属于这个大千世界很微小很简单的一个故事,但是我内心里一直有着强烈的冲动,这个冲动有多强烈,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因为我明明早就计划要为他们写点什么,却拖了几年十年甚至是几十年,我只是零零星星地写了点什么,却无法展示给大众,甚至我自己都懒得去看,怕打开我不知道何时能完成的任务。但是我知道今天,一个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的下午,我的脑海里总在闪现着一些木兰和栀子的画面,我忍不住有非写下来不可的强烈的意愿,便开始了今天的开始。
是的,脑海里闪现的画面,也是在一个不知道在哪个年代的下午,栀子和木兰去他们厂子一位朋友家的二楼,也许是有我,也许还有其他人,总之,是一次人不少的聚会,聚会的房间有时在二楼稍微大一些的木板房,有时就在一楼的皮二虎家。皮二虎一家都是他们厂子里的工作人员,每个人具体做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清楚地记得,他们沙哑的说话声,笑声,他们家楼上七爷做的好吃的锅巴糍粑。
在我的印象里,每次到这里来,总有回风炉桌面上炕着的葵花、炉子里烤着的洋芋、红薯的香味,对于食物品种极少的时代,这无疑是我们生长的日子里飘着清香和甜蜜的美好时光。
还有大人们忙着聊天、玩升级和拱猪放任我们在巷子里奔跑的自由。那时候孩子是自由散养的,并不干净的小泥巷子,并不宽敞的小街,都是我们自由活动的空间。不用担心有车,甚至自行车都是极少的,在这里认识几个小伙伴,一个是有着小卷发说话声音很小的苗莲子,一个是虎头虎脑大眼睛的波杜洛,是的,他们的名字听起来就有些奇怪,不像家乡人的名字,但是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就是这样的。
有他们出现的场景,在这些年来不知有了多少次了,有次我记得跟闵通话的时候,我问她还记得皮二虎吗,她惊讶我竟然提起这么遥远的事情,提起对她而言早就在烟消云外的事情。我惊叹在我记忆里不断闪现的画面,在她而言竟是如此不值一提,挂下电话我不禁慨叹我和闵的不同,也不禁思考,原来这些画面对我来说那么重要!以至于,今天,在这个不知道做些什么的下午,皮二虎、苗莲子、波杜洛依次出来,勾着我想要慢慢地用我忙着应对疫情忙着应对生计的日子里,一定要用些时光,来说说木兰和栀子的故事。
于是,这就成了这个不是故事的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