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下武道鼎盛,尤以剑道为尊。
于是,以青山剑修为主,人族天下的各方剑仙按照剑意高低,为古往今来的剑招评定了剑九。
剑气长林当中,剑九便是剑意最为高深的九座剑峰。
百年前的天下剑甲青山掌教,于青山以北的冥海斩出的那一剑霜寒,便是而今的剑道第七峰。
当瞎子剑客陈剑声挥剑斩出剑七,数百年之前的那位青山掌教如临人间。
霜寒城微微颤动。
来不及多想,夜幕四主星当中尚余战力的三人,以贪狼和七杀在前,天府双手结印在后,三人呈犄角之势并立。
欲要接剑。
雪白剑气裹挟在陈剑声四周,洋洋洒洒地呼啸而来。
先是赤色红莲,触及雪白剑气的刹那,理所当然的僵持了片刻,随后又理所当然地冻结成一朵冰莲。
冰莲在滚滚剑气中陡然炸开,满天冰屑。
随后是那把长戟。
夜幕主星七杀,在除开紫薇的其余十三主星内,向来被称作杀力最胜。
这也是为何天府的加持从一开始便选择了七杀,而不是贪狼的原因。
雪白长剑自百丈外飙射而来,只是刹那,但其上裹挟的雄浑剑气却是难以想象的厚重。
先出一扇红莲的贪狼也已然站到了七杀身后,如天府一般同样结印。
于是,那把原本呈现墨色的大戟,陡然化作一片赤红,于满天风雪之中巍然不动。
静候剑来。
夜幕三主星的竭力合作,大戟之上的磅礴气机,似是已然挣脱了某种束缚。
如那夜色中的灯塔,撞碎满天风雪。
随后遇剑。
灯塔骤然昏暗。
大戟触碰到雪白长剑的刹那,七杀三人总算看见了握剑的陈剑声。
本就垂垂老矣的大夏剑甲,接连出招过后,已然浑身散发出一股垂死的暮色。
因为道伤在身,当年意气风发的天下剑魁境界已然不在,但满腔剑气仍在。
大戟两丈,长剑四尺,但剑戟相抵的那刻,长剑却是推着大戟一退再退。
以陈剑声的苍老身躯为起点,更多的雪白剑气如游鱼一般钻出,向着风雪当中的七杀三人包围而去。
剑意不止,剑气不息。
风雪愈发寒冷。
七杀手中大戟,不知从何时开始,赤红戟尖竟是已然变成雪白。
那一抹雪白沿着戟身向着七杀攀附而去。
天上白雪,地上寒霜。双手结印的贪狼皱了皱眉,有些不甘的看了看已然逐渐麻木的双腿,那里已被寒霜侵袭,同样逐渐雪白。
贪狼抬头,敬仰地看了看这位在破落巷潜藏十五年的天下剑甲,随后开口。
“先生,夜幕辅星正在追杀山上的那位少年。”
贪狼话落,陈剑声的剑气陡然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
霜寒城北边,青山的南边,是一座比青山矮了无数头的小山。
方尘叫这座山柴山,因为此地是他从七岁开始每日伐柴的地方。
被陈剑声送到柴山之后,心智较之同龄人成熟许多的方尘没有过多的犹豫,只是按照陈剑声的叮嘱向着远处那座不见山巅的青山跑去。
哪怕身后不断有些震耳的轰鸣传来,方尘也没有回过一次头,与陈伯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方尘很明白陈伯的意思。
向着青山一直跑,不能有片刻的停歇。
只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武道的方尘显然忽略了一件事,跑的再快,会有飞的快吗?
自落脚点向北奔跑,脚力不俗的方尘已然跑出两里。
少年大口喘着粗气,下一脚刚刚跨出,却又陡然僵在半空。
方尘瞳孔微缩,右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柴刀,一脸沉重的看向身前。
那里,一位背负长剑的黑袍少年正叼着青草,一脸玩味。
“自我介绍一下,大夏夜幕,试练者柳琛。”
收回左脚,方尘重重吐了口气,大夏夜幕这四个字对一个少年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霜寒城内偶然的几次听闻,无不令方尘心惊。
“很疑惑?可惜,上头的命令是诛杀,而不是活捉,否则我倒是很愿意与你这位方家遗孤多玩些日子。”
面对着浑身上下没有丝毫武道气机波动的方尘,柳琛嘴角微动,并未拔剑,只是一步步向着方尘走来。
对于从未踏足修行的世俗之人而言,武者身上溢出的强盛气机无疑便是一柄钻心的匕首,而这匕首在柳琛的刻意之下直扑方尘而去,更为锋利。
随着柳琛向着方尘一步步走近,如山坠顶的气势压迫越发强盛。右手按着柴刀的少年,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向自己,身体在这巨力挤压之下向着脑海深处传来延绵不断的钻心痛意。
方尘身前五丈,逐渐加大气机倾泻的柳琛似是察觉到了麻衣少年的极限,柳琛停下脚步,抬手,朝着方尘轻轻按下。
于是,方尘身体四周莫名气机在柳琛牵引之下,逐渐聚集到方尘头顶、肩胛,随后随着其手势自上而下狠狠砸落。
这一击,是要方尘跪下!
身体四周挤压的气力消失,胀痛感仍旧自血肉当中袭来,方尘咬着牙颤抖着身子,来不及有片刻的放松,那气力再次自头顶砸落,方尘双腿一曲,只感觉头晕目眩。
身体不由自主的狠狠一颤,按住柴刀的少年骤然一声嘶吼,低着头倔强地按住双腿,他不愿跪下。
头顶巨力由一开始狂暴地砸落逐渐变得温和,但这种温和的挤压却使得方尘更为难以坚持。
如温水煮青蛙,头顶气力压迫之下,数十息过去,方尘双腿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原本由于风吹日晒而有些黝黑的脸庞更是因为血气沸腾而格外涨红。
“有意思。”
放下手臂,柳琛向前再次踏出数步,刚好停留在方尘身前三尺开外,与方尘赤红的双目对视一眼,柳琛随意的一掌拍出,将方尘拍退数步,直吐出一大口鲜血。
“按照夜幕的习惯,我本应当以最为狠辣有效的手段了结了你,但偏偏你姓方,而我姓柳,这便注定了你今日不会死的太轻松。”
又是一脚将方尘击退,柳琛玩味地看了看挣扎着从地面爬起的方尘,眸中掠过几分不清不楚的厌恶,旋即缓缓朝着方尘继续走去。
胸口和腰间被柳琛一掌一脚击中,方尘只感觉喉中有着股股逆血不断涌出,自地面强忍着痛意爬起,抬头朝着柳琛露出一道狞笑,方尘转身继续向着柴山深处跑去。
“逃得掉吗?”
见得方尘转身逃离,柴山密林当中,柳琛脸上的笑意逐渐化作讥讽,低头呢喃片刻,却是缓缓迈开步子,向着方尘追去。
作为大夏夜幕的试练者,柳琛的武道修为在年轻一辈当中自然属于佼佼者,即便方尘拼尽全力的奔跑,但在已然在武道一途走了不少时日的柳琛眼中,这速度,还是太慢。
脚尖于林间泥地轻点,林琛的每一步都足足跨出去数丈的距离,但似是如猫拿耗子一般存心戏弄,林琛却有偏偏放缓着速度,紧紧吊在方尘身后三丈的地方。
三丈之外,恰好是林琛这位夜幕试练者最喜欢的啸出剑气的距离。
背后时不时有着一道剑气凛然而至,卖命奔跑的方尘来不及抵挡,也没有能力抵挡。
剑气划破麻衣,却又触之即散,仅仅在方尘身上留下一道不断浸出鲜血的口子。
如若凌迟。
向着密林深处不过跑了半柱香的时间,整件麻衣已然被鲜血浸透的方尘颓然的停在原地,第一次到达柴山密林的尽头,此处竟是一方山崖,崖下是云雾缭绕的深渊。
青山脚下,叩剑崖。
紧紧吊在方尘身后的林琛却并未停下脚步,似是知道老鼠再无逃离之法,嗜杀的猫也没有了玩下去的兴致。
手中长剑早已负于身后,以六境修为杀一个凡人,林琛并不愿意长剑沾染这让其憎恶的鲜血。
一个闪身出现在方尘身前,林琛双目微眯,却是颇有些好奇地看向已然转身迎向自己的方尘。
到了此时,竟然还没有死志吗?
背负着双手一步步走近,直至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寸,因为太多鲜血浸出,面色已然苍白如纸的少年总算向前踏出一步,递拳。
眼中红芒骤显,嗅到方尘身上求生欲的柳琛似是看到了让人欣喜的猎物,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随后身体轻轻一晃,便躲过方尘第一拳。
随后是第二拳,第一脚……
破落巷出身的砍柴少年似是在此刻用尽了全部气力,拳脚毫无章法的朝着身前的那道黑袍人影打去。
但没有任何一拳一脚触及到柳琛。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方家废物,结束了。”
不下百拳打出,直至麻衣少年因为拳脚耗尽了自己的全部气力,柳琛方才随意的一伸手,捏住方尘挥拳的左手手腕,用一种看待蝼蚁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嘲讽道。
身体之上的剑伤依旧在浸出鲜血,柳琛话落,挣扎无果的方尘心中最后一丝火焰似是总算熄灭,麻衣少年缓缓低下头颅,眼神黯淡。
而方尘身前,捏住其手臂的柳琛眼中红芒却是愈发鼎盛,嗜杀的夜幕试练者眼中,没有什么比看一个人求生之志逐渐消亡最为动人。
叩剑崖前一步之距,方尘的气息逐渐微弱,紧紧打量着麻衣少年的柳琛嘴角笑意却越来越盛,甚至于呼吸都逐渐急促。
但就在方尘低垂的眼睑即将合上的刹那,破落巷内砍了数年柴禾的少年,其不知何时放在腰间的右手,总算握住了那把柴刀的刀柄。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没有犹豫,方尘自腰间抽刀,如柴山劈木一般,向着柳琛因为观察自己而伸长的脖颈,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