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天气乍暖还寒。
办公室里还有人裹着棉袄,真应了“三九四九冰上走”那句熟谚。只有任雅南一派不畏严寒,挽起袖子,忙得热火朝天。明天省里将召开全省教育工作会议,教育厅厅长陆青阳书记会答记者问。此次工作会内容刚好与公司近期要推出的策划案有些关联,如果会后能请到陆书记做个专访,那这期特刊将是很有影响力和时事性的。
资料显示:陆青阳升任该职位已约一年多时间,刚满50岁,曾是多所名校的客座教授,省里最年轻的厅局级干部之一,他撰写的多篇论文曾引发舆论的高度关注,由他提议推进的多个试改项目都获得了预期成效。这是任雅南第一次以助理身份跟关亚一起出席省级会议,并有机会做省领导专访,她难免有些激动,情绪不自觉得就高昂了,自然忙得不管不顾。
任雅南在心里暗自打算:如果有机会做陆厅长的专访,一定要聊聊他的成长经历,这么年轻有为的干部,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难的是,陆书记“做事高调、做人低调”,除开推不掉的采访外,几乎不接受专访。所以,关亚叮嘱任雅南先把资料找全、选准切入点,这样,一抢到机会就能直奔主题。
这天一早,任雅南早早的就和关亚进场等候。不料,关亚早起受寒着凉,不停的拉肚子,只差没在马桶上安家了。万不得已,把采访任务交给了任雅南。
陆青阳因工作会议耽误了约刻钟功夫,一到会场就忙不迭的向众媒体单位解释道歉。等到正式开始时,原本定好的一个小时受访时间只剩下40分钟了。所以,与会的记者们一个个卯足了劲往前窜,会场秩序显得紧张而热烈。
任雅南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前20分钟光顾着欣赏别人的风采了,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仅剩三个发言机会,坐在后排的她战战兢兢的举起手,心都要蹦出来了,这关亚姐,怎么早不拉、晚不拉,偏偏这个时候拉肚子呀!
等到关亚拉得一脸菜色出来时,记者会已经结束了。任雅南到底没被点中,对此结果,她也不知该是喜还是忧。她如实向关亚汇报了大致情况,还老实承认了自己的怯场,关亚一面蹙着眉头,一面故作轻松的安慰任雅南,这很正常……话还没说话,她做了个抱歉手势,又急急忙忙的往厕所跑去。偌大的会场,只剩下任雅南一个人,暖气把她的脸吹得红通通的,她出神的看着主席台。忽然蹭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四顾茫然,一时冲动过后,任雅南这才发现不知该去哪里找陆青阳。看着手里的一叠资料,她灵机一动,走进了办公室,亮出邀请卡:陆厅长刚才有一份重要文件忘了拿。于是,在大家的帮助下她拦到了陆青阳的车子。
“什么文件要给陆厅长?陆青阳的秘书小白从副驾驶座上探出头来,冲站在哨岗前的任雅南喊道。
任雅南认得这张脸,刚才在会上就是他点的将。她蹬着高跟鞋急急的走了过来,不想,脚一崴,人失去了重心,扑通一下摔翻在地,手里的资料撒了一地不说,还摔飞了一只鞋。
小白一见她摔倒了,边喊着“哎呀”边赶紧开车门下来扶她,说实话,摔得如此狼狈,他都替这位姑娘感到难为情。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陆青阳听到动静,便摇下车窗,待看明白后,也不免失声一笑。
倒在地上的任雅南光想着糗死了糗死了,反忘了疼,涨红着脸、半躺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待小白扶起她时,陆青阳也走到了她身边,温文尔雅的伸出右手来,辛苦辛苦。
任雅南踮着一只脚、看着眼前这个高出自己半个头的中年男人,心跳如鼓。她说不清是因为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太喜欢这张脸。利爽有型的偏分衬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没有丝毫的中年油腻。浓黑的眉毛,眼睛大而有神,四方阔口,妥妥的正派老生。看着这张脸,任雅南不禁暗自着迷:陆厅长年轻时得有多帅。
“你没事吧?”小白挺关心的上下打量着任雅南。
“没事没事。对不起,陆厅长,这一定是我欺骗您得来的报应?”
“什么?”陆青阳饶有兴趣的鼓励任雅南继续说下去。
“我是蓝天传媒的记者,为了参加这次会议,我和同事们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如果可以,我们很想您就本市教育发展情况,以及您个人的一个成长历程做一个专访。因为像您这样的有识之士、有为青年,您的观点和感悟是极具影响力和参考性的。这既能拉进您和公众的距离,也是创造了一个交流平台。
陆青阳始终带着一抹浅笑倾听着任雅南的一字一句,他点着头,认真的盯着任雅南,似乎在思考,又像在做着决定。没多久,他转过头,对小白说道:“记下这位记者的姓名和电话,我考虑下,晚点给她答复。”然后,兀自背着手上了车。
任雅南慌忙从包里掏出名片,双手递给了旁边的小白:“我能有幸得到您的一张名片吗?”
“我一有确切消息会立即给你答复的。”小白接过名片看了看,紧跟着陆青阳上了车。
任雅南挥着手看着黑色奥迪从自己身旁缓缓驶过,车子刚踩油门,任雅南忽又边喊边追:“陆厅长,拜托您一定好好考虑。”奥迪车没再停下来,一上主干道,就会入了车流中。
她以为自己没赶上小车的速度,却不知陆青阳一直盯着一拐一摇的她,直到车子转过弯,他才转过身来,闭上了眼睛。小白透过后视镜看着陆青阳的异常,百思不得其解。跟了陆厅长快五年了,他在官场上向来都是无惧无畏,对女色更是敬而远之,今天,有点奇怪。
快下班时,任雅南就接到了小白打来的电话:“这周四,也就是后天上午十点,陆厅长有两小时可以接受您的专访。”电话还没挂,任雅南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边接电话,边往关亚办公室走去,两人免不得一阵欢呼雀跃。
当天晚上,关亚和任雅南就开晚班车了。把之前搜集的资料进行了一番系统整理,又把今天记者会上的录音文件反复听了两遍,并把专访做了个详细规划,问什么问题,怎么问。凌晨一点回到家时,任雅南还处于亢奋中,没有丝毫的倦意,她第一次身体力行了废寝忘食。
即便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任雅南在临采访的前一晚还是严重失眠。她一会儿回忆起那天的惨状,一会儿又默练下采访内容,一会儿又幻想着专访过程……第二天一早,六点不到,她就起床化妆、看资料。要不是约了摄像一起走,估计她八点就能到教育厅。
采访地点定在陆青阳的办公室,小白领着东张西望的任雅南边走边介绍:“我们这栋楼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可有些年纪了,别看这灰墙旧瓦的不时新,可这花花草草一映衬呀,还蛮古色古香的。厅里宁肯住老房子,也要保住这绿化。”
路过开着的窗子时,小白还特意停下来,指了指外面的红花绿叶,任雅南顺着小白的手看过去,肥绿的大片草地似翡翠,矮矮的绿化带修剪得错落有致,高大苍翠的老槐树新枝旧叶,绿得很有层次感。好一副春意盎然图呀!任雅南忍不住赞叹道。一行人驻在窗口看了看,又继续往前走。
陆青阳的办公室在三楼306,门是敞开的,他正伏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小白轻轻敲了敲门,陆青阳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熟络的说道,来啦,还蛮准时的嘛。顺手摘下眼镜,捏住眼角处的鼻梁揉了揉。小白安排好任雅南和摄像落坐、泡好茶后,便靠边坐下来,随时待命。
任雅南正欲起身向陆青阳打招呼,陆青阳已端起大瓷杯朝她走来,他缓缓的摆了摆手,坐坐坐,我知道你的。你是任德明的女儿对不对?
任雅南一脸疑惑的看着陆青阳,惊讶的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昨天你爸和我打了个电话,我才知道,要来采访我的大记者原来是任局长的千金。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呢?想不到现在出落得这么大方漂亮了。”
“谢谢陆厅长夸奖,想不到采访您还是走了我爸这个后门呀。”任雅南有些悻悻然,偷瞄了摄像一眼,暗想,也不知道这摄像嘴多不多,活该又成话靶子了。
“没有没有,是你爸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起我才知道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怕你太莽撞咯,要我多担待些呢。”
“尴尬尴尬,让您见笑了。”
“哈哈……听他说你准备很充分啊,那我们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吧。”
“好咧。再次感谢您百忙中抽时间接受蓝天传媒专访。”和陆青阳这么一闲谈,尤其还牵扯出任德明后,任雅南一扫先前的拘谨和紧张,自然而熟惯的拿出录音笔、资料夹、笔记本,又和摄像调好位置,按原定计划一一铺展开。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一切都在预设轨迹内,特别让任雅南有成就感的是,在采访快要结束时,陆青阳竟合不拢话匣子,和她说起了一些关于童年的记忆。原来,陆青阳出生在并不富裕的农民家庭,因为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才没像他哥哥姐姐那样未成年就开始当家理事。但只要是农家娃,农活肯定是要做的。陆青阳六七岁的时候就跟着大人下田干活了,每天天不亮就被拖下床,下到田里,瞌睡还没醒。踉踉跄跄的在大人后面瞎转悠,有时,插着秧就倒在路边睡着了。一般睡不了多久,不是被大人提起耳朵,就是被蚊子咬醒,那时蚊子特别毒,叮一口老痒老痒,他就拼命的抓呀挠呀,结果,把自己弄成了一小泥人。农闲时也有活干,比如说,给菜地浇水。这时候,几个小孩就会把它当做比赛,看谁泼得高、泼得远……
任雅南津津有味的听着,原本让她觉得高高在上的陆青阳一下变得亲民而有趣。美好的童年,总易让人产生共鸣。直到陆青阳电话响起,两人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这次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