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年,弗洛伦萨共和国,托斯卡纳村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莱昂纳多·达芬奇被他的美术老师开除了。
托斯卡纳村从来都不是一个繁华的地方,村子两面环海一面被树林包裹,只有一条路可以绕过山脊,抵达弗洛伦萨。在行政划分上,这里虽然隶属于的弗洛伦萨,不过从这里即使驾马车去往弗洛伦萨也有几天的路程,文艺复兴的那些美好的奢靡暂时还没有弥漫到这里。托斯卡纳村的房屋既不是穹拱也不是尖顶,就是一个个黄色褐色的小房子,甚至木质的都不占少数。这样房间冬暖夏凉,并且能够有力地御海风的侵蚀,唯一的缺点就是当海风吹来的时候,会把房间主人的说话声音送得远,因此这是个没有秘密的村子。
“没错,的确是这样,我看着上帝,而你看着我,”一个少年这样说。
这个少年发量惊人,黑色卷曲的头发堆在头顶,因为许久没有修剪的缘故,几缕头发从额头前边垂了下来挡住了绿色的眼睛,从后边看上去,脑后的头发厚得像一块蜂窝煤,油光发亮,好像蜂窝里随时会爬出来某种昆虫类生物。脖子以下穿着常见的廉价丝质衬衫,已经被颜料染的看不出颜色。少年微微仰着脖子,双手抱在胸前,坐在椅子里,前脚翘起,嘴里有一丝不容易察觉的戏谑笑容。少年对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瘦高的身材,虽然头发精心修剪过,依然无法阻挡发际线后移的事实,细长的眼睛,鹰钩鼻,消瘦的脸颊,组合在一起显示他有过良好的教养,闪烁的眼神又让他看起来不像其他部分一样那么自信。
“莱奥纳多,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没必要跟我摆出这个表情,
这只是一幅稣受洗而已,一个工作,我只是说没有必要让天使抢了耶稣的风头,神父不会喜欢这样的画的。”“事实是,这幅画卖出了你生平最高的价钱,而你,一块钱都没有给我。”莱奥纳多回答。
“别假装不是这样,我今天去维达房间里看见了账单,对了,维达,你床上的女士内裤脏死了,你确定你搞格罗林家的女人不会得性病吗?你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女人。”站在角落里的胖子瞪着莱奥纳多。“她是女人!”
“你看,他证明了我说的话。”
“你要是再把那女人带到我的地方搞,我发誓把你阉了。”维
洛奇奥压低嗓音对维达说。维达没敢再辩解什么,只好气鼓鼓地瞪着莱奥纳多。
“所以维洛奇奥老师,咱们没必要把事情弄得么僵,我画得你更好,你我都心知肚明,但是你不用紧张,我没有兴趣给这儿的神父画画,所以我不会抢你的饭碗的。”
“你知道这么说话的下场,从你十四岁的时候来我这学画画你就知道。”
“画五百个鸡蛋,好的,我去了。”莱奥纳多起身走到门口,被维洛奇奥叫住。
“莱奥纳多,五千个。”
莱奥纳多冲维达笑了笑,开门走了出去。
莱奥纳多的房间里,三个煤油灯照亮了写字台,莱奥纳多穿着鞋躺在床上,一只脚踩着对面的墙,手里拎着瓶姆酒。床边摆着一张四脚桌,桌子上堆满了鸡蛋画稿。维达坐在桌子前边奋笔疾书,煤油灯照得脸蛋红扑扑的。
“维达,认真说的,你可能画画真的没什么天赋,难道你不考虑干点别的?”
“你给我闭嘴。”维达头都没抬。
“不然你就把那个丑爆了的女士内裤塞进我嘴里吗?”
“莱奥纳多,我亲爱的弟弟,我是在帮你画画,如果画不完五千张鸡蛋的话,父亲可能又要用鞭子抽你。再说,难道你打算让我一个人画五千张?你一张都不画?我是你哥,不是你的奴隶。”
“这才不是奴隶干的事情,你是在帮你的弟弟保存名誉,如果后世知道伟大的莱奥纳多画了几千张鸡蛋会怎么想?我不想被人嘲笑一辈子。”
“问题是我也姓达芬奇!”
“没错,可问题是后世不会记住你的。”
“你干嘛要那么画天使?那是维洛齐奥的画,没必要搞得这么僵……
“什么声音?”莱奥纳多问。
“你喝多了,我什么也没听到。”
莱奥纳多站起来,捏住维达的嘴,把朗姆酒灌进他的嘴里,透明的液体从维达的嘴角流了下来。维达还没来得及挥舞他粗短的五指就被莱奥纳多灌进了半瓶多。
“别说话,认真听,像不像死肥猪的哀嚎。”莱奥纳多捂住维达的嘴。
维达顺从地竖起耳朵,从小到大,他都习惯性地听命于莱奥纳多,尽管他知道自己是哥哥。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顺着海风吹来,维达一辈子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这是魔鬼的哀嚎,地狱之门打开了。”维达惊恐地说!!!
“别演了,这没别人,你我都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神鬼。”莱奥纳多说。
“小点声,这是在维洛奇奥这。”
“他这个时间应该正在睡觉,放心吧。”莱奥纳多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两把单筒火枪,一把扔给了维达。
“走,我们去看看”
“你疯了?声音是是从森林里传来的,晚上森林里有熊。”
“别胡说了,你什么时候在森林里见过熊?”
“你还有四千个鸡蛋没画!”
“所以我们带枪,快走吧维达。”
“我不去!”
“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把你和格罗林的事情告诉莫娜。”
这句话显然起了效果,维达敏捷地肥胖的身体从椅子里腾了出来,拿着枪快步走到门口,用后背堵住门,举起枪指着莱奥纳多。
“告诉我,你有没有搞过莫娜。”
莱奥纳多哈哈一笑,走到桌子旁拎起了煤油灯,戴上了自己的帽子和围脖,又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把刀别在腰间,绕过维达推门出去,走进漆黑美好的夏夜里。维达转身追了上去。
“维达,你是我的兄弟哈哈。”莱奥纳多说。
“这算什么回答?”
两人走进森林,地面泥泞湿滑,还好两人从小在这里长大,早就适应了这样的路况,走起来并没有比平时慢多少。莱奥纳多手里的煤油灯使得两人的影子和树木的影子合为一体。森林里密密麻麻地满了地中海气候中常见的硬叶植被,这种叶子普遍较大,在月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泽。树林的深处应该有溪涧,无法看见,只能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好像是怕两人孤单,特意的准备的背景音乐。白天的时候下过雨,雨后的清新的味道直到现在还没有散去。
“是郁金香。”维达说。
“可能。”
“就在不远的地方,我去看看。”
“别浪费时间,郁金香不会叫。”
维达没有听莱奥纳多地劝告,向右边转去,边走边闻,循着郁金香的味道走去。
“我得承认,你的子比老猎犬还灵敏。”莱奥纳多调侃。
很快,在维达的领下,两人走进林子深处,果然一大片根茎粗壮、大约一尺高、长着白色小花的植物开在溪涧旁边。
“这不是郁金香吧。”维达有些失望。
“你不是同性恋吧?”莱奥纳多抽动眼角。
维达走向前去,伸手去摘了一朵花,一股汁液飞溅到维达的眼睛里,维达应声倒地,捂着眼睛痛苦地上打滚。
“那个是大猪草,很危险,如果是白天的话会跟被晒伤了一样。”莱奥纳多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是晚上呢。”维达一边滚一边问。
“理论上没事,不过如果是溅眼睛里一般轻则疼几天重则失明。”
“你怎么不早说?!”
“事情要一件件地,我刚才在问你是不是同性恋的事情,好了快
去水里洗洗,然后回去接着画鸡蛋吧。”
维达痛苦地爬到水边,双手舀起清水洗眼睛。莱奥纳多举起煤油灯,转身往林中走去。
“这会维洛奇奥应该已经睡着了,再去厨房偷一瓶朗姆酒回来等我。”莱奥纳多的声音透过树林传来。
越往树林深处走,枝叶越茂密。莱奥纳多把枪跨到背后,右手抽出腰刀,边走边劈砍挡路的树叶,左手还要防止煤油灯不会把整片树林夷为平地,让维洛奇奥明天早上以为自己到了心心念念的弗洛伦萨。莱奥纳多独自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声音越来越响,他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有趣的是声音不是连续不断的,而是每隔五秒会连续响起几分钟,并且有此起彼伏的频率,莱奥纳多怀疑是不是某种声音密码。此时他已经进入了森林腹地,面前被四五棵枝叶交织在一起的意大利杨树挡住,煤油灯的微弱的黄光无法穿透前路。莱奥纳多知道另一面就是他今晚一直寻找的东西,哀嚎已经震耳欲聋连绵不绝,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使得他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心跳加速,最终激动战胜了恐惧。
他用刀砍断树枝,钻进树丛,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当他晚年回忆起当天的场景,依然会感叹他的一生见过无数神迹,包括米开朗基罗那些鬼斧神工的雕塑,拉斐尔如同丝绸的油画,提香堪比晚霞凄美的红晕,以及美第奇家族那些神鬼莫测的科技,都不如今晚所见的景色那般诡异又浪漫。
完美的行为艺术!管莱昂纳多当时还不知道行为艺术是什么。
他定了定神,只见一头巨型母棕熊的前脚被捕兽夹夹住,鲜血和金属混合在一起,在月光下闪耀着美妙的光芒,而它的身后,站着一只小型的公黑熊。母熊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哀嚎。莱奥纳多闻到了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还没来得及细想,公黑熊回头发现了他,露出獠牙,冲着莱奥纳多冲了过来。莱奥纳多愣在原地,他一向都不是以战斗力著称的,哆哆嗦嗦的手半天够不到枪,公熊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冲到了他的眼前,他甚至能看清公黑熊嘴里残留着的动物的血肉和毛发。“砰”的一声,公熊的眼睛爆开,鲜血和脑浆崩到了莱奥纳多的身上,莱奥纳多顺着枪声的方向看去。是维达,他举着枪,快速换弹,又是一枪,公黑熊晃了两下,倒在莱奥纳多眼前,嘴角流出汩汩的鲜血,眼角向上盯着莱奥纳多,满是无奈和不甘。
维达举枪又开了一枪打在母棕熊的屁股上,莱奥纳多举起枪,冲着捕兽夹连开两枪,母棕熊挣脱捕兽夹,回头盯着莱奥纳多,两双方神对视,莱昂纳多率先移开的眼睛,维达又是一枪打在母棕熊身边的树上,母棕熊嘶吼一声,窜进了树林。
莱奥纳多盯着母棕熊离去的地方,想到那熟悉的味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