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府衙倒塌在火海中,热血上头的人们才终于冷静下来,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们竟然把县衙烧了,这可是真的坐实了造反啊……
无措的人们有些惊惶,开始有人往街道里逃跑,也有人默默擦掉了兵器上的鲜血,或者是继续和人扭打。
赶来的太守魏阳一声令下,将这一片全都封锁住,士卒们去取水灭火,也有附近的居民打了水一起冲上来灭火,可是火势凶猛,不仅没有被浇灭,还有愈演愈烈往周围扩散的意思。
“要是扩散开去,我这太守也就该自刎谢罪了!”
魏阳皱着眉毛,喃喃道。
他身旁站着王千图等人,王千图脸上一道伤口正在流血,脸色煞白,目光却更锐利起来。
王千图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希望能立刻缉拿以苏白衣为首的众多北地豪侠。
可是魏阳只是叹口气:“还是先救火吧……”
大量的县兵也聚集来打水救火了,周围的水井都被抽干了,才终于控制住火势。
火焰和烟尘发出最后的怒吼,水井的水还没渗出来,士卒们推着一车一车的沙子跑过来,用沙子灭火,最终将火焰完全消灭了。
数百个士卒零零散散坐在街上,脸都已经黑了,一个个喘着粗气,浑身几乎都没了力气。
没有进行救火的一百员士卒围住了苏白衣等人。
苏白衣没有走,他身边还站着几十个北地豪侠,刚才冷眼看着别人救火,他们却远远避开,等到这些士卒围过来,一众豪侠都露出了自己的兵锋獠牙。
“苏白衣!”
王千图咬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苏白衣淡淡瞥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笑起来:“他们又不是我儿子,死了与我何干?”
魏阳神色严肃地走到王千图身旁,对王千图道:“千图,你去休息吧。”
“大人,此贼绝非善类!”
“嗯,我知道。”
魏阳走上前去,眉头微皱,看着苏白衣这个身材高大,到了这个时候都还云淡风轻的北地豪侠。
苏白衣今年三十二岁,魏阳今年三十六岁,很少有人知道,这两个人是旧识,还是关系极好的旧识。
目光黯淡,魏阳看着苏白衣带着淡淡自信的脸庞,开口了。
“弟弟,你今天不该如此的。”
这句话一出,人们顿时大骇,不论是救火、看热闹的平民,还是那些士卒、豪侠,全都愣在了当场,无一例外。
已经逃出来的白凉一行人听到魏阳的称呼,也是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
饶是向来平静的白凉都觉得此事实在太过出乎意料了。
在全场聚焦的中心,苏白衣笑容轻松:“表哥,有人要逼我,难道你不帮我?”
“谁逼你了?长史说你挑起了事端。”魏阳无奈道。
“这小恶贼断了我兄弟两条手臂,就是在逼我。”苏白衣手一指白凉,目光森寒:“表哥,你不会放任他走吧!”
魏阳叹了口气,手抬了起来:“众甲士听令——”
王千图从惊讶中挣脱出来,急忙阻止魏阳:“太守大人,不要啊!”
他跟在魏阳身边好几年了,以为自己已经很清楚魏阳的为人,知道这是一个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太守,但是也不会料到魏阳居然会和苏白衣这种目无法纪的人是亲戚!
而且魏阳平日里为了百姓和正义甚至可以和其他州郡长官吵得不可开交,现在竟然也为了亲人而以权谋私!
魏阳看了王千图一眼,似是解释自己的做法:“我这弟弟是我母亲的苏家最后一个男儿了,而且他从小和我如同亲兄弟,我不能不帮。”
“大人,一旦开了这个头,百姓可就不会再相信你了!”
王千图痛心道。
魏阳显然也犹豫了一下,但终究是抬起了手,大喊道:“众甲士听令——缉拿恶徒白凉!”
百余个士卒得到命令,手持长枪或者刀剑刷刷刷将白凉他们团团围起来,兵锋向内,寒光闪闪。
苏白衣和秦校尉就走在兵卒的包围圈以外,苏白衣得意大笑:“哈哈哈哈,白凉小贼,你拿什么和苏某斗?”
“你一介布衣,但是我苏白衣在这北地横行无惧,你的资格在哪里?”
“你断苏某兄弟的双臂,今天苏某就要你百倍偿还回来!”
“擒住你,千刀万剐。”
“如何?”
声音铿锵,饱含着怒意的一句一字若当头棒喝。
被死死包围无法逃脱的一众人面色难看,除了白凉。
沈长宽面色苍白地挺直了脖子,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出来:“苏白衣,你要动白少侠,就从沈某身体上踏过去!”
“苏某正有此意……你们几个,除了世子……全都给白小贼陪葬去吧!”苏白衣冷笑起来。
他身旁的秦校尉感动得无以复加,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从前和苏白衣在军队里并肩作战的记忆来,那个时候自己处处帮着苏白衣,最后换来了苏白衣这样的关照……
真的是把自己当亲兄弟看待了!
而苏白衣并没有注意到秦校尉热泪盈眶的样子,本来的想法其实也和秦校尉所想完全不同。
他只想要名声,想要天下豪侠奉自己为尊。
今天这件事,他觉得杀了白凉以后,众多侠客必定会觉得自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么会有多少人前来跟随自己?
而且城内发生的事情,自然会有魏阳给自己擦屁股,把那些对自己不利的消息全部封锁干净,不会在自己的名声上留下一丝污点。
至于这件事的牺牲品,苏白衣虽然能猜到白凉没有什么罪和错,可是白凉不过只是一个没有后台和背景的小子,就算搭上了赵侯世子这条线,肯定也是无关轻重的小小泥腿子罢了,赵侯真的会关心他?
苏白衣自顾自笑了一声,觉得没有一点儿可能,贵族就是贵族,和平民不可能有真正的情义产生……他更愿意相信是赵器在找乐子,毕竟赵器不正经也是出了名的。
可是接下来赵器的反应让苏白衣开始怀疑人生了。
“苏白衣,白凉是我赵器的兄弟,这些人都是我的好友,你只要敢动他们一下,我必定让族中十位三品高手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赵器拦在士卒们前面,咬牙切齿。
众士卒哪里敢碰赵器,连忙止住脚步,不敢继续前进。
苏白衣微愣,然后不解道:“他一介布衣,世子大人是中了蛊毒?”
“你才中了蛊毒!”
赵器唾了一口,转头又对魏阳喊道:“魏阳,家父和魏王都是好友,给个面子!”
魏阳并不是魏王的后代,不过说起来也算是魏王的侄子,在整个魏族当中还算是很有分量的。
不过魏阳只是淡淡笑道:“世子啊,魏王北抗外族多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所以我魏阳也是说一不二,今天当然是要捉拿白凉的,希望世子不要任性了。”
“魏阳!你敢?”
赵器头一次不被人放在眼里,还是好几个人都无视自己的身份,怒上加怒,突然想起了常山境内还有御史台的绣衣,便立刻高喊道:“魏阳,常山内还有绣衣,那可不是你能收买的人,你不怕陛下问罪?”
微微抬起头来,魏阳含笑不语。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都抬起头来,便看到大街上某栋建筑的屋檐上,有着一道人影。
此人居高临下,一身华贵衣裳,绣着鱼龙白虎,腰间悬着一把狭长直刀,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