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力女超人
月圆,微风,亥时。
微风起于青萍之末,圆月拉长了一人萧索的背影。
宵禁,附近坊肆、豪宅均已沉寂,只有星星点点的烛光,在远处摇曳着。
倚云一袭黑衣坐在一处楼宇屋脊,此时已经摘下暗影面罩可右眼依旧带着眼罩。望月饮酒,酒名屠苏,取自“屠绝戾气、苏醒人魂”之意,酒能醒魂?倚云举起酒壶,对着月亮晃了晃,猛的饮了一大口,心中苦笑,酒能醉人,花能迷人,醒魂?
花?倚云想到花,心中掠过一抹伤感。摸索着从衣襟里取出孤云遗留下的绢帕,看着上面的词,又伸手摸了摸背后的赤胆剑,心中一动有了个想法。生活无趣,既然这样,何不有趣一些?
上华城在宵禁期间,所有坊肆均是闭门谢客,不敢丝毫违逆。唯有一处例外,那就是地处朱雀大街的逍遥楼。
逍遥楼,上华城第一楼。顾名思义,逍遥快活,莫不是销金窟,更是英雄冢,无论才子侠客、权贵富豪,甚至帝王将相,对逍遥楼都不止于耳闻,早已染指其中。
上华城每年一度佳人榜,将城中佳丽按姿色、才气排榜,不论出身,不论是否待嫁、已嫁之身均可入榜。榜中之人,均是让人目眩神迷、陶醉不已的绝色,逍遥楼往往独占四五名额,可见楼中实力。
如此一来,城中富家公子、官宦浪荡子,如同蝇蚊见血,一掷千金也乐此不疲,但看美人笑,做鬼也风流。
为此,逍遥楼竟然不顾宵禁禁令限制。王公贵族对此不闻不问,任其莺莺燕燕,只要不太出格,并不管制。即使是有权闻风奏事,逮住权贵短处死咬不放的御史言官,也竟然对逍遥楼的存在选择性的漠视。平时可以用唾沫星子淹死人的的一群疯子,现在也居然沉默是金了,可谓奇观。
一魁梧男子,一袭青衣,右眼戴着眼罩,眉宇间英气逼人,背剑于背,缓步来到逍遥楼前,但见楼阁华丽,五彩金妆,生意丰隆,至夜更是热闹非凡。门口立着块巨石,上面写着:“聊逍遥兮容与”,笔锋遒劲有力,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汉白玉门牌坊,气派宏大,上面写着“逍遥楼”三个遒劲大字。站在牌楼下,只见里面灯火辉煌,即便尚未入内,距胭粉之处还有些距离,已然依稀能够听到丝竹之声隐隐传来。柳浪传莺,靡丽曲调此起彼伏,莺莺燕燕,纸醉金迷,诸乐器声音靡靡,勾人心魄,其中杂揉着歌声,缭绕其间,淫词唱调不绝于耳,抑或淫语浪笑夹杂其间。虽未见楼内景色,一番华丽却荒谬的景象,已浮现在倚云脑中。
正所谓入夜时分,恰逢其时。
倚云虽然久历于庙堂江湖间,但对于此类烟花场所却未有沾染半分。男女之事,更是从未经历。饶是沙场中悍不畏死,站在牌楼下,竟有些不知所措,踌躇不前。
犹豫片刻,见来往人群车架川流不息,倚云脑海中浮现孤云那戚戚然的侧脸,猛地下定决心,迈步跨入逍遥楼牌坊。进入牌坊内,倚云发现,坊内布局竟别有洞天,分左中右三条曲巷,三处圆月拱门分列而立,绫罗挂边,粉檐白壁,分别绘着牡丹、海棠、柳枝,画风别致生动,显然出于大家之手。
虽说曲巷,其实路面尤为宽阔,两架双辕马车并行通过也绝无障碍拥挤。
牡丹巷口,人来人往,最为喧闹。王公贵族、豪商巨贾,到此均是满面春风,步履急促,兴奋异常。
柳枝巷口,要逊色一些,衣服也要杂乱。虽然也有富家公子哥,但显然没有牡丹巷的人衣着华贵,体态雍容,其间竟夹杂些寒酸书生和落魄侠客。
海棠巷口,向巷内望去,雕甍插天,飞檐突兀,十分壮观。滴水檐下摇曳着一排红色气死风灯,烟花柳巷竟有几番静雅,倚云感到新奇。偶尔入内的车架,华贵异常,前呼后拥,显然身份尊贵。
令倚云奇怪的是,巷口处有两盏青灯,火焰清冷,悠悠青火,与巷内雕栏玉砌十分不协,让人一望之下,心中森然。
稍加思索,倚云便大步朝海棠巷口走去。能够让孤云内心惦念的女子想也不会是俗品,虽是身处烟花场所,定有不同寻常处。
“公子请留步!”咽喉仿佛被碳烧过般的沙哑声响起,灯光下人影一闪一人如鬼似魅般,横栏在倚云身前。老者脸上有着许多刀刻般的皱纹,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一袭黑衣,挡在他身前那干枯的手,仿佛枯骨一般。倚云微微皱眉,不成想身前站着的老者竟隐隐有杀气。
倚云不明就里,不敢造次,收敛气息,施礼说道:“这位老丈,请问吐月姑娘可在巷内,可否引见,这厢有礼了。”倚云口中十分客气。
“公子,实不相瞒,你来的不巧,吐月姑娘今儿个不见客,公子请回吧。”
没想到竟被一口回绝,倚云心中微愠,买肉买笑的场所,还如此拿捏架势。其实他不熟悉烟花柳巷的逍遥楼潜在规矩,尤其海棠巷内,当红名妓不可接触江湖侠客,因为高官巨贾,均有顾忌。无论是钱财,还是权势,只要投鼠忌器,那就不会为情色撕破脸。
江湖侠客不同,四海为家,漂泊无定,又被庙堂排挤打压,一旦困于情色不能自拔,断会惹出大祸,殃及逍遥楼。今见倚云背背宝剑,瞽一目,试探之下,身上竟有清绝修为,老者心中厌恶便有意为难。
倚云气势一长,独眼中泛过寒光,冷冷道:“莫不是老丈怕我给不起银子?还是逍遥楼可分三等,以貌取人?”
那黑衣老者气势随之一长,竟不比倚云修为弱,眼中精光暴起,黑袍鼓动,声音森森然道:“公子难道要用强吗?”
话不投机,二人僵持在当场,微风拂过,两人衣角均是一摆,周遭气温骤降。
但双方都有顾忌,只是僵持而已。
正在此时,一个富家公子哥经过,见二人僵持,笑着来到二人近前,后面跟着一众家奴。富家公子身着月白府绣袍,腰间束着白玉麒麟带,手中握着折扇,一脸酒色过度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倚云,“噗”的乐出了声,阴阳怪气调笑道:“呦,青灯老奴,怎们跟不全之人杠上了?”说罢,用折扇敲了敲手掌。
青灯老奴见道富家公子,身上杀气减了几分,皮笑肉不笑,沙哑地说道:“扰了公子夷吾的雅兴,实在抱歉!今日可是约过了明月姑娘?”
公子夷吾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说来不巧,明月姑娘今日身子不爽。哎,不巧至极。”说话间,神情有些尴尬。
青灯老奴嘿嘿一笑,久在逍遥楼打磨,他撇了一眼公子夷吾心中便是雪亮,定是有豪客强约了明月姑娘,不然以公子夷吾的强梁,此刻定会勃然大怒,讨要说法。
公子夷吾似乎知道被青灯老奴看穿了心思,干咳一声,目光转向倚云,揶揄道:“呦,雏儿啊,敢来西府夫人的地界儿讨打,难不成你五脏六腑只剩下胆了?”
虽然不知道谁是西府夫人,但见二人提及之时均是毕恭毕敬。尤其是青灯老奴,修为只怕不在自己之下,竟甘愿为此烟花场所做守门奴,倚云心中对西府夫人即好奇,又有几分忌惮。毕竟自己是望云山的人,节外生枝,只怕会给东宫惹上麻烦,一想到自己欠东宫的情,心中的几分火也就消于无形了,周身气势也就随之散去。
青灯老奴感受到倚云的气息,轻轻松了口气,缓缓道:“依老奴看,公子可恐怕初来道逍遥楼?”
倚云冷面以对。
青灯老奴摇头笑道:“阁下有所不知,牡丹与柳枝两巷,只要公子有足够的银子,大可放浪形骸,买醉买肉。可海棠巷有些特殊,来访客人均需要几位姑娘的信物,方可约见。老奴只是传话之人,公子见谅。”
公子夷吾得意的笑道:“青灯,你莫不是糊涂了,就这落魄汉,哪里有什么信物。我看他,就是来消遣你来了。要不我让众人将他打发出去,解围于你啊。”说罢,展开手中折扇闻了闻,仿佛陶醉其中,折扇中画了一幅海棠花,落款有明月二字,定是他亲近了明月姑娘的芳泽,姑娘赠了折扇做信物,在此炫耀。
公子夷吾如此讨好于青灯老奴倒也情有可原。毕竟逍遥楼六朵海棠陪谁红袖添香、素手研磨,调琴斟酒,青灯老奴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不然也不会以一人独挡逍遥楼海棠巷。
众家奴见公子夷吾有令,无不撸袖子,凶神恶煞般将倚云困住,只等公子夷吾发号施令,将倚云生吞了。
公子夷吾在倚云身前踱了几步,一双睡眼,眯着看向倚云,问到:“为什么戴眼罩?”
倚云冷冷地看向公子夷吾,淡淡地说道:“因为狗在叫?”
公子夷吾听闻倚云的回答,便是一愣脱口继续问到:“戴眼罩跟狗叫有什么关系?”
倚云面无表情,语气转寒道:“那我戴眼罩跟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