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相逢。
江沉浪迹江湖没想过会遇到珐琅。
彼时的珐琅已经不再是珐琅,她叫瓷青,一代花魁,艳名远播,比之当年的智姬不遑多让。
她的眼角处有一道夹竹桃刺青,下面要盖着过往的伤疤。
珐琅再见江沉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爱会恨,结果过了这三四年的光景,她对江沉什么感情都没有了。
“瓷青,当年是我不对,我替你赎身。”
“既然你叫我声瓷青,当初的珐琅就已经死了。既然公子点了我,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名贵的陶瓷值钱而易碎,一旦碎了就变得锋利多了,自由多了。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相互利用算计,家破之仇……
“公子呀!身在风尘的女子了不需要家,也没有家。不做那傀儡,自由快活得很。”
江沉告诉了瓷青一个更大的秘密:“你并不是何玲珑的亲生女儿。”
出生的时候,何玲珑偷偷换了孩子,把自己的死孩子换给了当初落魄逃难的富贵人家。
江沉回家的时候带回了一个孩子,说是凤家的血脉,正解了燃眉之急。
瓷青忽然茫然泪目了。
原来这么多年,就像是一个笑话。
她竟然奢求了别人的父亲好好对待她。
简直太好笑了。
江沉走后来不久,有人来找瓷青。
好像说是瓷青的家人,不过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瓷青服毒死了,据说服用的正是夹竹桃。
江沉偷偷去看智姬,却得知智姬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几个老太婆在一起说着。
路人1:“她呀!心太狠了!把她丈夫杀啰。自己得了病上吊死了。以前是在外面卖的,怎么可能安心跟着人过日子!”
江沉当即反驳:“不可能。”
他很清楚,智姬最想要的就是平凡安定的生活。
路人2:“你别听她胡说!是她丈夫要拿她的钱!她不给!她丈夫就打她!”
路人1:“我呸!她丈夫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打她?”
路人2:“我就在隔壁!我都听见了!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路人3:“火葬的时候,我去搬的她。她身上到处都是伤。”
路人4:“我在那边有人。我知道内情。她把解药下在自己身体里,毒药下的丈夫身体里。”
“她丈夫抢了她的钱跑了,毒发死了。”
等到晚上。
江沉想把智姬的尸骨挖了出来,却发现坟墓已经被人挖过了。
江沉在一瞬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又或者智姬没有死。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和江沉在另一块坟地打了起来。
两个人互相争夺尸骨。
江沉抱着骨灰离开了。
面具裂开了成了几块。
面具下的人没有脸皮。
江沉娶有一妻,名为江姬。
多年后。
繁华热闹的长街。
一个老太太看到街上行和她对望的少年忽然潸然泪下。
那是她爱过的少年呀。
当年,他说过要娶她……
他依旧年轻。
而她已经老了。
皱纹布满了了她的脸。
老太太拉着孙子。
如果,他们当初在一起了,孙子估计都有他现在这么大了。
只可惜,她当初以为他骗了她,执意默默等了那么多年。
孙子舔着糖葫芦:“奶奶,他是谁呀?”
“他刚才给了我糖葫芦。”
“乖乖,以后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老太太摸着孙子的头,“他是奶奶的一个故人,最爱骗人了。”
老太太走了。
“安歌?”少年旁边的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久了没有回来触景生情了?”
二人正是凤箫和安歌。
凤家对外称安歌是老安歌的远方亲戚。
凤箫依旧是大公子,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孙子”。
“公子,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安歌情绪有些激动,“可又不太像。我不确定她还活着。”
为了能够出门,他和凤箫一下子就离开了好多年。
如果,平吟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儿孙满堂了吧。孙孙也该像刚才那个小男孩一样可爱吧。
二人回到了凤家。
凤家生意更上一层楼,权势如日中天。
后来,凤箫也开始了慢慢老去了。
他日复一日雕刻着傀儡,技术越来越好。
渐渐的安歌觉得那些傀儡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
安歌没有让凤箫雕刻过平吟。
“平吟不会喜欢的,她那么爱自由。”
平吟死的时候,平家得了凤家提携,葬礼盛大而又隆重。
夜色降临。
活人散去。
有一个容貌陌生的少年一身白色的喜服,举着一把白色的伞在雨中站了几夜。
凤箫成了不合格的傀儡师,他没法操纵傀儡,他冒着风险准备给他手中最完美的傀儡点上眼睛。
有扇门一直被人关着,锁了好多锁。
叮嘱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常年有高人把手。
凤箫和安歌出去找点睛的材料。
家里的小孩子玩孔明灯把房子烧起来了。
凤箫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只是一具残缺的傀儡。
所有人都等着他发发火,然而没有。
凤箫把破烂的傀儡烧了,消失了。
安歌在地窖里找到了冰冷的凤箫。
地窖里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傀儡。
安歌抱着凤箫出来。
除了安歌,所有人都以为凤箫死了。
“他没有死。他只是定义了自己的死亡。”安歌摇摇头,“公子你想睡就睡吧。等什么时候想醒了就醒吧。”
安歌全力阻止安葬凤箫。
人死讲究入土为安。
他们在夜晚杀死安歌。
安歌又会在第二天活过来。
杀不死的安歌。
安歌守着凤箫岁岁年年:“公子,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院子荒芜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安歌也死了。
安歌带着凤箫出来了。
凤箫醒了过来,伸展身子,衣服一下子就烂了。
凤箫去了茶楼。
安歌还是站在旁边。
只不过此时的安歌已经垂垂老矣。
而凤箫睡醒过来,就像脱胎骨了一般,又变成了当时年少的模样:“安歌,平吟已经死了,别在继续老下去了。”
“万一有一天,平吟看到你成了这个样子会不高兴的。”
安歌不愿意沉眠,不愿意“重生”:“公子。我和你不一样。人死了就是死了。”
“就算有轮回,也不会再是从前那一个人了。”
“安歌,我看到我画眼睛的材料了吗?”
“公子,我也不记得了。”
两个人又活了几百年。
凤箫坐在茶楼:“我总觉得我会等到她。”
安歌:“我陪着公子吧。”
一日风和日丽。
有人来通知凤箫:“不好了!安歌着火了!”
凤箫急急忙忙赶到。
安歌突然恢复成了少年的模样站在火海里:“公子,我走了。”
凤箫:“你要去哪里?”
安歌:“我活过的地方。我想活着的地方。”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刚来通知凤箫的人嘴里说出来:“我替他造了一个梦。快走吧。这里快要坍塌了。”
凤箫:“他要在梦里烧死自己?”
那人把袖子一挥:“这才是他本心去的地方。”
凤箫在安歌的中心梦境里看到了当年好多好多人。
凤箫看到安歌穿着喜服拉着新娘子的手,一脸笑容。
凤箫看到自己做了主婚人……
凤箫还想再看就被那人拉着往外跑了。
无数的记忆,有的被锁链锁着漂浮在空中,有的没锁。
擦身而过。
凤箫看到了笛女把安歌做成了傀儡。
凤箫看到安歌被操控……
凤箫看到了笛女的模样。
凤箫被人重重推了一把,一下子从梦里跑了出来。
凤箫回头只看见推他的人燃烧成了纸片。
“公子,请走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凤箫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眼上覆着白纱。
如此熟悉的轮廓……
他日日夜夜都在雕刻怎么可能会忘记!
“笛……女。你回来了?”凤箫迟疑着开口,瞳孔放大,心脏揪着发痛。
“咦~你也知道听过这个故事呀?我不叫笛女,叫演。”
演才不会像那个笛女一样,明明人家第一世都把心给她了,她还要还给第二世的人。
要是有人给她心,她绝对不会还!
凤箫贪婪地望着熟悉的轮廓:“你的眼睛怎么了?”
演语气平静无波:“喔。大概是上上辈子傀儡师没给我点眼睛。”
凤箫:“傀儡……也能轮回吗?”
“当然不能轮回。世界凝聚出精神体,再给精神体以实体。实体死了,精神体无所托,大多很快就会消散的。”
世界创作出精神体和实体,又会回收重组循环,如此保持着世界的稳定。
没有人第二世还和第一世原原本本一样,除非被世界漏掉了。
除非,有修炼之心,修炼之心能够让分散成精神粒子的精神体重新凝聚起来。
什么重生都是违背世界天道的,大多数时候重生只是精神体还没来得及溃散之前执念太重不想溃散。
世界可能就会给这个强韧一点的精神体制造出“重生”的假象,等精神体执念消失就会溃散成精神粒子。
演还带着前世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
她轮回了五六世,历经人世间的波折,精神体才逐渐完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执念也有可能是因为别人的执念才使得她的精神体不溃散。
现在,她按照命运指向到了这里。
演不是为了恢复前世的记忆什么的,她是为了祛除原来的自己做一个现在更好的自己。
每一世亲身经历,一旦进入下一世再回头看往事就像是看别人的故事一样,每一世和每一世之间就像隔着一层膜。
每一次活着,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继承前世,不连带着后世。
凤箫看着熟悉的容颜,祛除了修炼之心所有的记忆,放弃了对笛女的执着,完全炼化了心。
两个人背道而驰。
今后,他们都将拥有崭新的人生。
再也不是谁的傀儡。
如果相爱,那也一定是他们第一次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