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孙子断断续续地陈述，刘劲松的爷爷从惊慌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到悔恨地突然捂脸。
突然猛地抽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打得直响。
红着眼睛攥住孙子的手心。
“劲松，是爷爷害了你。都怪爷爷，怪爷爷。你成绩这么好，是爷爷毁了你。”
忽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猛磕响头。
“求求你们，放过劲松。他小不懂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抓去坐牢就抓我。”
抬起头来，额头磕破个大口子，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
显然用了百分百力气。
刘劲松到底是个孩子，一下子慌了神，“爷爷，是我错了。你快起来。”
却被爷爷死死拽住，厉喝一声，“劲松，你个畜生，给我跪下！”
刘劲松被爷爷猛地一拉，腿一软，摇摇晃晃地跌在地上，低头不语，悔恨交加。
几个大耳刮子毫不留情地打过来。刘劲松原本一边红肿的脸，变成了两边。
“道歉！你给我道歉！向警察认错！”爷爷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脑子里朴素的老一套。做错了事，就得挨打，就要认错道歉。道歉了，无论对象是谁，都会消几分气，给几分面子。
“道歉没用。”刘劲松痛苦地摇头，眼睛盯着地面，“爷爷，我犯的错道歉没用。”
如今想来，全是悔恨。
只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她，她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你……”
爷爷痛心疾首地望着孙子，用力地摇头。显然他无法接受一向聪明懂事的孙子会做出这样的丑事。
哪怕儿子不争气，但孙子争气啊，读书成绩那么好。如今却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他不懂法律，以为伤害这么小的孩子，自家王八蛋孙子肯定要是坐牢，被抓进看守所。
孙子今后前程尽毁啊！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鬼使神差地点开网站上的让人喷血的动图小窗口链接……
从此一发不可收……
要不是早上冲动，又想一个人窝在房间偷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根就不会同意孙子一个人下去玩。
那就根本不会出现这种事。
错啊！
越想越悔恨。
越想越难过。
越想越自责。
不顾孙子和警察同志劝阻，伸手啪啪啪又猛扇自己几个耳光。
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刘劲松惊慌地抱住爷爷，泪流满面。
“救救我爷爷，救救我爷爷！”
其实他一直保持沉默，和盘托出全部真实细节，认错态度良好。就是因为他上楼以后，怕事情暴露，上网查了有关量刑的情况。
从网上了解到，哪怕小女孩家人找上门，自己不会有刑事责任。同时还抱着侥幸，现在疫情这么乱，小女孩家人不追查也很有可能。所以警察到家之前，他一直没有勇气告诉爷爷这些信息。
随着刘劲松爷爷的意外晕倒被紧急送往医院，压抑的场面突然非常混乱。
小叶抱着睡着了的妞妞，沉默地坐着。日光灯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醒目地提醒着她。
是呵，那个少年和他爷爷都坦白了，认错态度还很诚恳，诚恳得下跪。
似乎一切都是像是求得他们受害者原谅。
可以一切又好像是刻意地作秀，希望能得到最宽大的处理。
最重要的是，那个少年不满十四岁。
还是个平日学校里的好孩子，优等生。学习成绩特别好，学校田径队短跑健将，乐于助人，积极向上。年年被评上学校三好生。
除了有点老成内向，怎么好像跟侵害幼童这样恶劣的犯罪好像完全搭不上边？
加上假期的上网作业，网站的无良不雅视频和文字，离异家庭孩子教育和关怀欠缺，老年人孤独和压抑，居家隔离的焦躁……
她有一种苍白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吞噬着她。
像被堵进了死胡同。
令人窒息。
她不禁浑身颤栗，瑟瑟发抖。这一瞬间，被吴佑德揽入怀中，给她肩膀依靠。
“叶子，我们请律师。律师会有办法的。”
小叶有些不适，但没有挣脱，她轻轻斜靠在吴佑德肩膀上。
泪水流了下来，立刻被抹掉。她不想让自己崩溃。
“我，”小叶突然哽咽着小声问，“我很难受。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司马谦吧。我要请律师。我没法接受。”
“我知道。”吴佑德轻按着她的手臂，“谁都无法接受。下跪有屁用！叶子，别急。我现在就给司马谦跟郝乐打电话。”
“等等！如果，如果我们，打不赢这场官司怎么办？”小叶喊停吴佑德，低下头，吻了吻女儿的额头，难过得无法自拔。
她不知道这样的经历会给女儿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也许是一辈子无法愈合的伤痛吧。
“那就找更好的律师。这个世界，总归有正义的。”
这是吴佑德真实的想法。这样的罪恶，他不允许就这样以一个无关痛痒的下跪就能结束。
更何况，这是小叶的孩子。只要小叶想去做，他愿意无条件地陪她去做。
“可是，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不满十四岁……他之前是个好学生……他……”小叶强忍住泪水，压低声音，她不想惊醒妞妞，更不想妞妞醒来看见这样的自己。
“叶子，听我的，先不要多想。”吴佑德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紧紧握住小叶的手，“相信我。他犯罪了，就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一定会的。”
这一刻，吴佑德生出要砍掉刘劲松一根手指，甚至他的小鸟，为妞妞复仇的念头。
“可是……我……是我不该把妞妞留在车里……”小叶心里一阵绞痛。
也许因为自己有孩子，也许生性善良。当她了解到刘劲松的过往，他的家庭情况，还有这件事发生的偶然性。尤其听到他被父母双双抛弃，不理不问。加上自身对妞妞一个人留下的强烈自责。
小叶对刘劲松起了一丝丝隐恻之心……
她某些瞬间甚至想，要不要给这个少年一次重生的机会，毕竟在他的家庭背景下，堕落容易，向上难。也许从此破罐子破摔，成为危害社会的人渣。
可他对妞妞做出的事如此之下流，恶毒，残暴。不仅侵犯，甚至差点掐死妞妞。
这怎么可以原谅呢？怎么可以？！
“不，这不是你的错。小叶。再说一次。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畜生的错。”
吴佑德将小叶身子扭过来，细细替小叶擦干眼泪，扶着她的双肩，直视着她的双眼。
“不是你的错。你不要用他的错惩罚自己。我们没有必要因为他年幼，他认错诚恳，就要原谅他。你是妞妞的妈妈，你有权利恨他，起诉他，让他付出代价。我现在就给郝乐打电话。”
吴佑德刚刚接通郝乐电话，一个警察匆匆跑过来。
“刘劲松爷爷脑溢血去世了。你们先回去。在家等消息。我们回头联系你们。”
